章節字數：4802 更新時間：14-12-29 18:33
序
獨自一人在孤寂而又魅惑的夜色裏遊走，任寒風侵染全身，軀體逐漸麻木，靈魂在一絲一絲地抽離，剩下的隻是一副空殼，猶如行屍走肉。心髒卻還在跳動，不肯停止，還在執著什麼？
手撫上左耳，兩顆鑽在手下流轉。記得你說過“唯有會痛，才證明我還活著。”。當日刻骨銘心的痛，以為可以深深烙進骨髓。摩擦著耳垂，才發現那疼早已消彌殆盡，亦如你在我生命，曇花一現。
你我親手鑄下的烙印，挽留不住你，卻給我打造了完美的枷鎖。
一
他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在他有記憶以來幾乎沒有見過所謂的父母，一直都是由阿婆撫養。阿婆說父母每年都會寄錢，可就算過年父母也未曾回來過。
到了上學的年齡，他從來不和村子裏同齡的孩子一起走，即使他們不嘲笑他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孩子，也不會。在他看來，他的一生不需要人來陪，隻有自己也一樣可以走下去。
他的性格越發的孤僻乖張，但完全不妨礙他在女生中的人氣。學習好，人又長得那麼帥氣，加上那孤傲的氣質，完全是眾女心中的白馬王子。可惜王子從不會多看她們一眼，而且她們也不敢接近王子，因為太寒冷了，一旦刻意接近，都會覺得在一瞬間自己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冰窖。
曾經學校的校花不信這個邪，在她強勢的追求下，和他交往了。可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分手了。在同學們不斷地追問下，校花說出了一句話：“在他的生命中，沒有愛存在。”
二
他學習很刻苦，加之他也足夠聰明。順利地考上了x市最有名的大學，x市他父母所在的城市。
學校的宿舍是兩人間的，也就意味著自己需要與一個陌生人共處一室，莫名的不爽感漫上心頭。
拖著行李來到宿舍樓，找到宿舍，正準備拿鑰匙，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推門，看見一個赤裸著上身男子不知在忙些什麼。聽見聲音男子回頭，霎那，他們四目相接。男子好似在他眼中抓尋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起身將愣在門口的他擁入懷抱。
溫暖，前所未有的溫暖，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感受。活了十八年，從未被人抱過，即使是阿婆也未如此親昵過。沒有一絲與陌生人過於親密的厭惡感，反而順從心靈深處的欲望，本能地更加靠近，想要索取更多的溫暖。
臉埋於他的頸間，因為他赤裸著上身，他的唇碰觸到了他的鎖骨。他鮮明有律的心跳聲縈繞在他的耳邊，讓他不禁想要沉溺在這溫暖中。
在黑暗中潛行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接近了陽光，他想抓住這縷光。
突然感覺到環繞自己的臂膀鬆了，他才發覺自己失神了多時，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大腦卻還在回味剛剛那個突如其來卻無比舒服的擁抱。
“淩風，大三，你的舍友兼學長。哈，剛剛有些失禮，因為看見你，覺得很親切就沒控製住自己。”淩風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臉上一派和風煦日。其實不止這些，在看見你那落寞的眼神時，我的心莫名地一陣刺痛，你到底在孤獨中掙紮了多久？我能為你驅散多少陰霾？
親切，對，就是親切，一股叫親切的風刮進他的心。
“淩雲。”他沒有做更多的介紹，但是從心底裏沒有對這個人有一絲介蒂。
“哇噢，我們一個姓呢！難道我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淩風開著玩笑，臉上蕩漾著淩雲永遠也無法展露的笑容。
淩雲自嘲地笑了笑，我還真希望有你這樣一個哥哥，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淩風似乎會讀心術，寵溺地拍了拍淩雲的肩膀，眼底閃過一絲憐惜，玩笑的語氣卻未退，“我可是一個好哥哥哦！”。
一時間，淩雲覺得眼睛有些脹痛，從來沒有這麼想哭過，而且還是在一個剛見麵的陌生人麵前。原來自己還是這般脆弱，明明多年孤寂的磨練，早已不會把這些情緒再暴露在人前了，早已足夠堅強……
不需要關愛，不需要溫暖，不需要人來依靠……可眼前這個人，卻像極了太陽。讓人想要靠近，想要擁抱，想要依靠，想向他傾訴一切。
“嗯。”淩雲重重地點了點頭，強烈的震動引得在眼中掙紮的淚珠脫離了軌道。
突然身形不穩，等醒悟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又一次深陷那個懷抱中了，心裏暖流湧動，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了。
在淩風看來，淩雲就像一隻刺蝟，全身的尖刺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在那一碰就會碎的心。我能守護住它嗎？我想守護住它。
三
有淩風的日子不再那麼難過，淩雲的心如春風過境，往日的冰牢被慢慢融合混合著淡淡的花香。他不再用冷漠來偽裝自己，因為被真正的溫暖籠罩著。
可人生就是人生，不會總那麼順利，不會總隻有快樂沒有悲傷。
又是平凡的一天，淩風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回到宿舍。開門，看見淩雲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桌前，桌上擺在一張揉皺了又展平了紙。
是一封信？
“雲。”淩風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試探地叫了一聲，可淩雲沒有回應他，像被釘在了凳子上，盯著那張紙。
淩風走近才發現淩雲的眼圈紅的不像話，嚇了自己一跳，還以為看見兔精了呢。哎，開玩笑的！
“雲，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淩風急了，搖晃著他的肩，從來沒有見過淩雲這個樣子，不管發生什麼，都鎮定的不像他這個年齡有的樣子，雖然很多時候是在逞強。
“哥，阿婆她，她……”淩雲看著滿臉急切的淩風，硬撐著的眼淚瞬間決堤了，“信上說阿婆快，快死了……”
“到底怎麼回事？”淩風看著眼前的淩雲心疼不已，一把將他攬進懷裏。
“腦溢血……”淩雲小聲地抽泣著。
“我給你請假，陪你回家。”淩風瞬間做出判斷，不容否定。
淩風帶著淩雲回到淩雲老家，阿婆已經住院了，他們匆匆趕到醫院。
來到阿婆的病房前，“雲，你進去吧！我在門口等你。”淩風拍了拍淩雲的肩膀，以示鼓勵。
“嗯！”
淩風靠在門框上，注視著房間內的一切。
“阿婆，我回來了。”淩雲看著床上骨瘦嶙峋的阿婆，聲音有些哽咽，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這是他唯一的親人，童年時代唯一溫暖的來源，那光源正在逐漸熄滅。
“雲兒，是你嗎？”阿婆的眼睛已經花了好些年了，手巍巍顫顫地撫上淩雲的臉，他能感覺到她手上那老繭，是為了他磨出來的，他知道。
“是我，阿婆。”淚水模糊了雙眼。
“雲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瞞了你很多年，如果現在不說可能就沒機會說了，你在聽嗎？雲兒。”她已經看不清眼前人兒的模樣了，腦海中都是他年幼時的臉龐。
“在聽，我在聽，阿婆。”
“嗯，其實你的父母在你出生的那年他們就離婚了，他們不會回來看你……他們……”說著她的聲音微弱了，“雲兒，你恨阿婆嗎？”
“不，一點都不！”這些事他早就猜到幾分。
“那就好，就……”好字還沒出口她便在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她帶著平靜的微笑，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知道她的雲兒，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多年一直隱藏的秘密也告知他了，他能夠堅強地走下去，她堅信。
“阿婆——”淩風聽見病房裏撕心裂肺地叫喊聲，預感可能出事了，奪門而入，隻見淩雲跪在病床邊的地上，頭埋在雪白的床單裏無聲地抽泣。老太太一臉平靜地躺在病床之上，就像睡著了一般，可近看就會發現她的胸口已經不再起伏……
把失聲痛哭的淩雲攬進懷裏，輕聲安慰著。他一手把老太太的後事安排妥當，便帶著淩雲回來學校。
四
阿婆死後，淩雲一直都很消沉，本就不怎麼笑的他，似乎從次就不會笑了，而且人也消瘦了幾分，看在淩風眼裏那叫個心疼。
痛，隻有痛。說不出哪裏痛可就是痛，撕心裂肺的痛，淩雲躺在宿舍床上，腦海中阿婆的樣子不斷閃現。
“哢噠~”寢室門開了，淩風走了進來，看著床上憔悴的人兒，不禁地一陣揪心。
“雲，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淩風一臉痞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哦，呐，我的禮物呢？”向淩雲伸出了手。
淩雲看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表情有些別扭。
“我就知道你沒有準備。”淩風掏出了一個槍型的東西，“那你幫我打耳洞吧，權當生日禮物。”說著把那東西遞給淩雲。
“會痛嗎？”淩雲終於開口了。
“當然會，正因為痛，才證明我還活著啊！”淩風盯著他的眼睛，這答案好似不止回答了他一個問題，正因為活著，所以才會痛嗎？
“呐，右耳兩個。”淩風催促道。
淩雲的手有些顫抖，“砰，砰。”兩聲，兩顆耳釘穿過了淩風的耳垂，在燈光下明晃晃的。
淩雲在淩風臉上看見了幾絲隱忍，“很疼嗎？”伸手撫摸著他的耳垂。
“不疼，”淩風呲著牙，“才怪呢！”
”哥，”
“嗯？”
“你知道嗎，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嗯，然後呢？”
“生日禮物，我要你幫我打耳洞，左耳，也要兩個。”淩雲平靜的聲線滑過虛空。
“痛嗎？”淩風給他打了之後問道，他沒見言語。
痛怎麼不痛，這刻骨銘心的痛卻可以掩住心底那不知明的痛。可這是你我之間不同於其它的羈絆，是你親手為我烙下的印記。
“現在先戴著這廉價的耳釘，明年我會送你一副有意義的。”淩風並沒有在意淩雲沒有回答，徑直和他躺在了一張床，把他擁入懷中。
這一夜，他們聊了很多，淩風對淩雲說，我們活著的人是懷著死去的人的希望而活著的，我們繼承了他們的一切，他們會在天國看著我們，不能讓他們失望哦！淩雲對淩風說，我一個人怕。有撒嬌的意味在其中。淩風說，不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一直陪著你。在淩風輕輕地承諾中他睡著了。
這個夜晚過後，淩雲不再一蹶不振，他懷著阿婆的希望，還有淩風的陪伴，走出了陰霾。
一年後的今天，淩風帶著他們的生日禮物回到了宿舍，今年，他大四馬上畢業了。這份禮物正是他實習所得的第一筆工資所買的，四顆一模一樣的鑽石耳釘。
他親手給淩雲戴上，淩雲也親手給他戴上，他們又像去年一樣相擁而眠。
隻是這一夜過後，淩風消失了，徹徹底底地在淩雲的生活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耳朵上那兩顆鑽還在閃著光，淩雲會覺得一切都是幻覺，就像那個人從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為什麼騙我，不是說了不會拋棄我嗎？會一直在我身邊嗎？這耳釘算什麼？
淩雲機械的上完了剩下的兩年大學，畢業，投簡曆，找工作，就像忘記那個人存在過一般。
五
經過層層選拔，他被一家不錯的公司錄取了。第一次見老板，他謹慎地推開門，看見那人背對著他坐著真皮老板椅上。
“老板。”
椅子慢慢轉過來，他看見那人右耳上有兩個閃光點，頓時心跳漏了一拍，難道是他，椅子轉的好似時間靜止了一般緩慢。直到那個人正麵朝向自己，真的是他，淩風。
淩風走到他麵前，一把將他擁入懷中。嗯，哥哥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讓人沉迷，他輕輕地在淩風耳邊喃昵道：“哥……”
淩風把他擁的更緊了，“對不起，兩年了，為了今天我足足拋棄了你兩年了！對不起，雲！”淩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兩年未見的哥哥，肩膀更寬厚了，麵容更堅毅了。淩雲撫摸著淩風右耳上的兩個鑽，原來他從來沒有拋棄過我，做得這一切恐怕也是為了我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手。
“哥。”
“雲，我不會在拋下你了，這一次我一定會一直陪著你。”
“嗯！”
兄弟兩人一起打拚天下，公司越做越大，他們漸漸的成為了年輕的商業巨頭。
可天總是有不測風雨。
淩雲注意到哥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出差的時間越來越多，那裏不對勁。
“哥，你是不是太過操勞了，身體有那裏不適沒？”每當淩雲這麼詢問時。
“雲，你多心了，哥哥我身體好著呢！”一臉痞笑，猶如當年。
當真？他還是有些擔心。
淩風有幾日不見了，說是出差。可是淩雲心中還是有幾分懷疑。他一定是什麼瞞著我。
果真……
六
已經多日沒見到哥哥，今天他來到公司，依舊沒有看見淩風，卻看見到是一個律師。律師告訴他，依照淩風的遺囑，他，淩雲，繼承了他全部遺產。
遺囑？猶如晴天霹靂在他腦海中炸來，他上前死死扯住那律師的領帶近乎瘋狂。
“他在哪？”一字一頓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
“紫荊醫院。”律師本答應過淩風不告訴淩雲的，但是現在的淩雲近乎瘋狂，他怕如若不說，可能小命都會丟在這。
他發了瘋似的趕到紫荊醫院，可惜，他來晚了。看見的隻是一張白布掩蓋著的軀體。
他一把掀開白布，淩風一臉平淡的躺在那裏，沒有一絲痛苦。右耳上的兩顆鑽依舊熠熠生輝，反射著燈光刺近他的眼睛，冰冷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他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什麼在抽痛，控製不住自己，撲到了淩風身上，一陣歇斯底裏。
“哥，你為什麼又騙我？不是說好了不會再拋棄我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淩風的身體不會再有一絲溫度，他的心也跟著他失去最後一絲溫暖。
“為什麼？為什麼？”醫院太平間的盡頭，一個男人在不斷地喃喃自語。
尾聲
淩風，
你留給一間公司，留給我一筆巨大的財富，但卻帶走了我唯一的溫暖。
你親手教會了我如何去愛，把我帶出了黑暗，卻也親手將我又一次送了回去。
撫上左耳，兩顆鑽依舊流轉璀璨，而它們的另一半卻消失在了世界盡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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