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04 更新時間:14-12-27 00:20
“狄蠻子為什麼要圍困我們,我們跟他們素不相識,憑什麼啊!”一個較為年輕的士兵在馬背上說道,乘馬的姿勢非常不穩,好像一晃就能掉下來似的。
“恐怕,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王爺沉默許久後第一次發話,但語氣已經比之前略加沉重。
“怎麼沒有這麼簡單,事情不明擺著的嗎?狄蠻子就是一群畜生啊,他們沒有人性,殘忍,他們是不是對他們的妻兒也是這樣?”那士兵又再一次抱怨了。
“不,你沒有跟他們正麵接觸過,你不知道他們是多麼可怕,三年前,我的戰友們也是在這附近,遭遇狄蠻子的偷襲,瞬間損失了三百個好兄弟,隻有我,活了下來。”一個較之稍微見過點世麵的老兵用十分相似於安慰和悲歎的語氣,沉穩而緩慢的說道,語氣中不乏含有隱約到秘而不宣的哭腔,伴隨著若隱若現的恐懼的淚水顫抖著。
“他們的眼裏,都流著血啊,那不是眼睛,那是血液,他們的臉上長著樹枝,他們的身上又腥又臭。”另一個士兵說道,一邊捂住他那傷口,傳遞的痛楚無比深刻,像無法再重振般的讓人心酸。
王爺的馬突然加快速度,姒履葵也趕了上去,佇立在黯然發黑的草原暮景之下,不免老淚縱橫。“都死了,他們都死了!”“誰,誰死了?”姒履葵對曾經那個沉著冷靜的叔父突然表現出的衝動嚇了一跳,“葛伯,還有我們以前的那些兄弟,死了,他們死了!”王爺露出的猙獰的笑容,隨即沉默了下來:“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我了。”姒履葵聽到先是一愣,隨即明白叔父的悲慘遭遇,看到一個個曾經交談過的朋友,為自己而獻出生命,白骨荒棄在原野上,心中的悲憤無處發泄,轉變為無限接近於癲狂的神經失常,又有誰能來,拂去他的悲哀,那顆再也經不起打擊的心髒,命運可笑的捉弄在心中刻下無數刀光劍影般的裂痕,隨時都有崩潰的危險。
“我們還剩下多少人?”王爺一句話打破了驀然的寧靜,“大概,還十來個吧。”
“是,是嗎?怎麼還剩這麼點,萬一狄蠻子們又來了怎麼辦?”王爺繼續語無倫次,姒履葵卻是無比清醒,是該作為一個男人了,那些過往劃在身軀上的痛苦,那些劃過耳畔的回聲,這個時代,正需要一個真正能站起來的人,用血肉之軀來阻擋那些國家級別的漏洞與缺口,將複仇的濃濃烈火燒到犬戎的土地,讓他們嚐嚐夏軍的刀刃是多麼鋒利。
抱有這種願望的姒履葵一言不發,在睡覺的時候卻在籌劃著軍隊的事務,如果有一天王爺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他將是下一任的王爺,也是這裏的領導者,王爺會因感情用事而一蹶不振,但至少,姒履葵,還沒有碰上那個能被他心動的人,也沒有必須要拚命去守護的珍寶,他所要做的,隻能是一次次的攥緊刀刃,祈求保佑自己能夠毫發無損的全身而退,但凡是想要全身而退的人,都將付出更大的努力,而付出更大的努力,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證,誰屁股下的那個動物不會馬失前蹄。
亂世之中,每一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求生之道和必須活下去的理由,看似最卑賤的存在也在心中一遍遍振臂高呼那些響亮的口號,也有他的良心,感知,和尊嚴。
亂世之中,逝去之人,無論他經曆過什麼,他都固然是勇者,都應受到褒獎和讚譽,因為他為此付出了一切,同時隻有這些死去的人,才真正明晰何為戰爭,何為痛苦,而且還明白,何為戰爭的結束,戰爭的理由,戰爭的罪過。
王爺決定,去國內請求援兵,隨即數人的殘兵敗將拉聳著腦袋一路走到邊塞交易市場。
四處打聽之後敲定管理事務的人名為賓正公(賓在古語中意為偏遠地區,正是當時人稱呼官老爺的稱謂,公是他的檔次,公侯伯子男依次往下)這一行人再怎麼說也算是邊塞的諸侯,抗擊犬戎有功應該得到嘉獎。但數天前姒履發那邊,發出的卻是死守的命令。消息堵塞,於數月後傳到這裏,可已是無法挽回的敗局,漢族的領土向後縮了一大塊。
果然,賓正公對姒家一行人的態度,完全不念他們是什麼王親國戚,上門就遭到了一陣臭罵。
“邊疆戰事不斷吃緊,如果沒有200人以上的兵力,恐怕,這領土再難恢複回來。”
賓正公敲著牛皮鞭,敲打著桌子製造聲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300人以上啊,一場圍困戰就基本上死絕了,還死了一個伯級的官員,你,自己說,你該當何罪,要我看啊,你們幾個沒缺胳膊少腿,分明是你們在圍困之中自己鑽了狗洞,逃了出來吧?”
“那,在下能否辭去牛嶺山正侯一職,自貶為庶,再也不入官場了。”
“這到是可以,但你可得想清楚了,貶為庶民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還必須交出祖傳的地契,將一切財產充公,重新開始勞作!你,資格老,麵子大,你要貶成了庶,我這頂頭上司的臉,可往哪擱呢?”
“公大人教訓的是,眼看天色不好,在下就不打擾公大人辦公了,隻是,怕再失去城池,我的罪雖然可以免,因為我是當今國王的叔叔,您也知道,我跟國王交往一直密切吧,順便,再告點狀什麼的,就說某人不肯出兵,導致邊境一度告急,到時候,就怕您的位置不保啊,先行告退。”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大門走,姒履葵用很小的聲音問他,“沒有人,我們拿什麼打仗啊?”王爺前腳剛出門檻,後麵那賓正公就追了上來,牛嶺山正候,你請留步,200人嗎?好說好說,我給你500人怎麼樣?再加上用我的錢買來的,50匹夷馬,跟你說啊,這馬可好嘍,個大,吃的少,跑的快!”
賓正公的變臉技能簡直是瞬發,這是長年混跡於官場這個油鍋裏的老油條,所必備的技能,可瞬間原地滿血複活,不受牽連。
隨即賓正公帶姒履葵一行人去點兵,五百餘人的將士,在當時的夏朝是個無比壯觀的景象。
王爺苦心孤詣的一遍遍教導這五百餘人熟悉塞外,那些老兵們卻打心眼的瞧不起這些新人。
返程坐著夷馬,感覺速度很快的就到了牛嶺山腳下,可眼前的一番景象卻讓眾人由不得一驚,遍地不經打理長滿荒草,城牆被老鼠啃出了洞,糧倉的門大敞著,糧草卻被一搶而空,散落著腐爛發臭的屍骨,有的還剩下半邊肉體,有的被蛆蟲蠶食的麵目全非,路上風沙隻要輕輕一擦,之前的那些馬蹄印與血斑暴露出來,唯一奇怪的,就是為什麼犬戎不在這裏駐紮,而是又不知去向。
不少士兵看到這種場景都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怎麼,未來的日子裏就要在這裏住著了?
但王爺和姒履葵,以及那些久經沙場的士兵卻默默的捂住心中的傷口,是的,在幾個月之前,那些人還能好好的站在我們的麵前侃侃而談,笑顏相對,可轉眼之間陰陽兩隔,連一句告別的話語都沒有說出,瞬間被見血封喉。耳畔似乎還回想著那些拚殺,還有那些呢喃的聲音,他們不該死,不該死的,該死的是那些狄蠻子,是他們橫行霸道,是他們的錯!
500多人沒有閑置的人,紛紛動手修理防線,抵抗犬戎的下一次進攻,才以免被犬戎再次圍困,不能讓那些悲劇重演。
漢族的恢複能力確實是強,短短幾天之內城牆便修補完畢,留有為弓箭準備的缺口,備好新式的摩擦火石,能飛速彈射到敵人陣中,起到亂陣的效果,還有一些硬木做成的弩,力道之強可以紮進樹幹,何況是人體,那麼不禁打的東西?
顧不上髒與惡,那些活著的士兵抬起幹屍,扔在預先挖好的坑中,有文化的人為其立上碑文,鮮紅的大大的忠字,像一塊不朽的豐碑,又像是一種告誡,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一定會,一定。
殘損的兵器,被磨成了大小各不同的便攜刀具,由賓正公掏錢讚助的武器在幾天之後由使臣送到(估計那公大人得捂住心肝肺哭上三天三夜吧,本想嚇唬嚇唬對方炫耀炫耀自己,誰知道卻被人家擺了一道。)閃亮亮的,泛著金光的新劍,布條纏繞的劍柄手感相當不錯。
“你再那麼使勁的話,武器恐怕就會斷了。”姒履葵在營帳中跟一個拚命打磨劍的人說話。
“是他們,是他們殺了我們的人,我們應該讓他們賠,讓他們死。”氣喘呼呼說完了這段話,發紅的眼眶周圍彌漫著汗和淚,點起燭火的營帳被罩上了一層紅光,紅黃的映襯之下,就連空氣中的浮塵好像都在閃爍著飄零的寂寞纖光。
“冷靜一下,至少,我們還活著,我們還健全。”姒履葵伸出友好的手,在示好的同時給了那個衝動的磨刀人一個擁抱。“我,我無法原諒他們,為什麼,為什麼殺了我們的人。”語氣中的衝動化作抽噎,抽噎化作感歎。“也許,我們對他們而言,太弱小了,就像螻蟻一樣!”姒履葵哀歎的語氣中含有一絲自嘲“嗬,螻蟻,對,我們就是螻蟻。”
“等到時機成熟了,我一定要讓他們上百倍的償還我們,相信我,好兄弟。”姒履葵肯定的語氣代表著認可,給這種無異於自殺式的行為首先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悲鳴捂住耳朵就不存在了嗎?死亡捂住眼睛就不存在了嗎?你是少主人,你可曾知道我的感受。”
那磨刀的士兵在姒履葵即將出門之前,喊出了這些字,像利劍一樣直插姒履葵的愧疚。
“我拚盡全力來突圍出敵營,本以為是幸運的,可是,我即使是戰死了,對你來說還是連看一眼都覺得肮髒的東西!我的父母親是奴隸,我的兄長也是奴隸,可我,為了改變這個現狀從了軍,可如今,我覺得我是個被拋棄的人啊!對,我是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跟你們這種高貴的人對話,對,我怎麼可能,我真是,太相信自己了!”
“那你想怎樣。”姒履葵也在咬牙切齒之後蹦出一句話,聽起來像炸了鍋。“殺死狄蠻子,為我的好友償命!”“這條路,走吧!一直走就到了蒙古人的領地,你去了,別再回來了!”
“好,好的,我這就走,無論如何,我就是垃圾,就是一個瞧一眼都會覺得難堪的垃圾,哪像你們這些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獲得高官厚祿的王爺,明明有實力可以擺平一些事情,卻用來壓榨我們這些窮鬼,你們奢侈的行為,遲早,會有報應的!”
“冷靜一下,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是王爺的子嗣沒錯,但,我的母親至今了無音訊,我的哥哥是當今的國王發,有好幾個夜晚,我也在想,為什麼,像鏡子一樣的兩個孩子,母親就偏僻選擇了哥哥而不是我,我也是和你一樣是被放棄的人啊!”
“你的血脈裏流淌著高貴,而我的血脈裏卻是無盡的肮髒,這怎麼叫一樣,收起你那假裝憐憫的眼神,我不稀罕你那馬車上扔下的窩窩頭。”
“窩窩頭是指什麼,我什麼時候給你過窩窩頭”。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中原的日子,相處起來多可恥,現在想起來就有多窩囊,曾經,有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小孩,坐在馬車上看到流浪的我,於是扔下了一個窩窩頭,接著被身邊的人稱讚起來,稱讚他多麼善良,可我,卻永遠是被人唾棄的狗,我唯一的價值就是死在這裏吧?”
“不要再犯傻了,但憑一人的力量是連狄人的邊都挨不上的,他們凶殘至極,喜歡擰開人的脖子喝人血啊,我實在不忍心再讓一個人無端替我去送死,我們死的人太多了,他們,哪一個是該死的?他們可都是跟我們一樣的,被上天拋棄的人啊!”
姒履葵再次伸出了手,讓那曾經的奴隸感受到掌心的溫度,像不息的火焰驅散開了冰封在心底的嚴寒。“收起你那假裝憐憫的嘴臉,我不稀罕!”啪的一聲那奴隸打了姒履葵的手心,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出營帳,畢竟,需要讓奴隸去理解一個貴族,還是強求不來的吧?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而那奴隸不僅沒有走上那條路,反而回了自己的營帳默默的哭泣了起來,像沾濕雨水的流浪狗一樣,隻會躲在角落裏慢慢翻出心裏的憎恨,在冰冷的世界中一言不發的沉默著。雖然他嘴上說著不可能,但心中已經開始接受這樣一個貴族。
姒履葵雖然是口頭上的王室血脈,但他至今不懂得中原到底是什麼樣子,他隻知道,中原的房子,要比這裏大的多,人要多,地方卻很小。
他們在收拾好上次戰爭遺留的惡果之後,又開始為下一次戰爭準備裝備。每一個士兵都必須有很多的水袋裝滿水,否則路途遙遠幹渴難耐可是會降低戰鬥力的。新式的武器掛在城樓上,留守的士兵打起精神,看著出征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向遠方“這裏交給我了,你們放心吧!”那些出征的人,手裏握著砍刀,腰間還別著一把小短刀,袖子裏藏著小骨刀,就算這些武器都打光了,背後還有一把木質的長矛,可以當火把,可以取暖,可以當武器,也是可以,自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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