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05 更新時間：16-01-24 11:33
序
鹹顯七年。大明宮。秋恩殿
小太子：“淑妃娘娘，皇爺爺如今膝下所出幾何？”
老淑妃：“趙，曆，雍，晉四王，以及萬壽公主”
小太子：“什…什麼？”
老淑妃：“怎麼了，太子殿下？”
小太子：“可是…晉王他，他明明對我自稱…五皇叔呢！”
老淑妃：“哎喲，這孩子可叫本宮好生見憐。殿下忘記了自己故去的父親哀寧太子麼？”
小太子：“父…親…”
鹹顯元年。大明宮。少陽院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太子李畋，殺兄弑妻，品性毒劣。
今褫太子封號，貶為庶民，革李姓，改詈姓，賜鴆酒。
其母麗妃皇甫氏，賜白綾，誅三族。
朕念寧王壯年橫死，追封哀寧太子，
其母先惠嬪秦氏追封靈宣貴妃。
孤子李弘闕封太子，由朕恭親撫養
欽此”
“兒臣不領旨！”，俊俏的少年伏倒在地，
“何公公，請速去稟明父皇，兒臣願以淩遲之行，換母妃安度餘年，求父皇收回成命！”
“殿下…這…這又是何必？…還是快飲了酒，安心上路，別難為老身了！”
一旁淚流滿麵的華裝婦人忙摟著少年啜泣道；“我的好皇兒，母妃怎舍得你受那等酷刑。
母妃沒了你，情願不活了，就是不叫母妃死，母妃也不活了！”
part。1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
衣著華貴的少年負手立在窗邊，
聞著陣陣沁人的桂香，有感而發似的誦出一句詩來。
“太子殿下好雅興…”
突然被人從後邊抱住，少年一驚，回望身後是兔子一樣可愛的太子妃，不由又噗哧一笑，“你啊…”
“這兒花香好衝鼻…虧殿下受得住，還在這一站就是半天！”
少年歎了口氣，“過了今晚，我的生辰也就過了…”
“是啊是啊，殿下就加冠了，可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
為什麼今年沒人送桂花糕了呢？”
“哼！還說呢！那桂花糕也不知是誰做的，妾身過門三年了，年年您生日都見著，
它必會被偷偷送來王府，
也不正經送，弄個滿大街都能買到的土泥碗裝著，就往門口一丟。這叫什麼道理？叫人怎麼吃呢！乞討似的…也就您能容，還真端來吃。”
少年笑著搖頭，“豈止呢！自我住進王府的那一年就開始送了，起先幾年我也不吃的，因為嚐了第一回，味道極差，當時管家早說要扔，還是我恰巧路過，好奇一問，才知有人送糕這一茬，又小孩子心性，非要吃。”
“咯咯…”年輕的太子妃笑得花枝亂顫，好容易才平複了下來，又問，“那後來怎麼又吃上了？”
“後來啊…”
少年的臉上浮現一抹悵然，
後來那糕點越做越香，越做越精細，就連原先一直不以為意的管家都會悄悄歎一句，
“這宮裏的貢品也不過如此啊…”
可是誰也不知是誰送的，就算是刻意去查，也查不出來，對方像是故意要隱瞞一般。
十歲那年，從小躬親撫養自己的淑妃娘娘歿了，那一年生日，他竟然還在桂花糕裏吃出一張紙條，上邊還有模有樣地寫著：
【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躕。
望節哀】
這樣不拘謹的口氣，旁人不知，還以為對方是自己長輩呢…
還有那年和那年…
“不送也好，省的殿下吃壞肚子，殿下的肚子可金貴了，吃不得太鹹也吃不得太甜…”
太子妃見他臉色沉了下去，忙岔開話題。
深夜的秋風吹啊吹啊，少年沐浴著涼冽的秋色，第一次泛起了煩愁。
part。2
“你說說這叫個什麼事！”
“怎麼，陳官爺似乎有煩心事？”
“可不是煩…哎…
來，給爺我上一碟桂花糖，一壺熱清茶先！”
“好說好說…”青衫男人頷首，走到正在爐子邊揮舞勺子用心燒煮的男孩子身邊，拍拍他，“給攤子右角的客人送一壺茶，一碟糖。”
男孩子苦笑了笑，說：“畋哥哥還是饒了我吧，我煮不好茶也做不來糖，要我掌勺太難了…”
“那你就招呼得來客人了？什麼都是從不行到行的，那難道我就天生會麼？”
男人搖搖頭，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想著想著走到那位官爺桌前，笑道：“馬上就好。”
“不礙不礙，我就是想找個熟人訴訴苦。”
“小人願洗耳恭聽。”
“賢弟啊，你說這世道…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放個屁，饒得把咱累個半死！
爺進京兆府當差，橫豎是想有一番作為！京兆尹樂意哄他金孫子，老子他媽的可不樂意！”
“趙官爺息怒…”
男人沉思片刻，“你說這太子殿下年紀輕輕的，按理也沒什麼要緊事吧？”
“何止！隻不過小孩子家家的破事，有個天天巴結他的人突然不見了，他以前就想找那個人，現在急了，更是非要立馬揪人家出來。
給出點屁用沒有的線索，要咱滿大街找，還說什麼事關重大…我呸！”
“茶來了，糖來了…”男孩子急急地端著茶水過來，男人抵抵他的腰，“沒規沒矩的，還不叫陳官爺好？”
“陳官爺好。”甜甜嫩嫩的聲音
“唉…太客氣了賢弟！”
“來，嚐嚐這糖怎麼樣…”男人不顧男孩子的擠眉弄眼，殷勤地推薦。
“恩…”官爺歎了口氣，“還好你們賣的不能算是桂花糕，不然按那小孩的話，我得把你們都帶走，審個十幾天，你說你們小門小戶怎麼受得了這樣耽擱！”
男人突然臉色一沉。
由陳官爺帶來的壓抑的氣氛持續了足足兩天
收攤子的時候，男孩子拽了拽男人的手，樣子有點怯喏。
“你以後是不是都不送了？”
男人安撫地拍了拍他，“他長大了，我就當自己贖了罪了。”
“那你是不是打算走？”男孩子又開口，聲音很澀。
“你怎麼總是這麼機靈呢…”男人歎息。
“我見主子最近這麼樣逼我做點心，就知道您要帶麗妃娘娘走，還打算把我留下來…”
“你這孩子…小時候在宮裏也不見這麼鬼精，”男人一笑，“慢著…我好像聞到麝香味了…”
男孩子的臉一下子就熱了…低頭一看，褲子…尿濕了…
男人皺著眉輕摟他入懷，“如果在你五歲前就認識你，定是攔著你父母不能讓你入宮的…”
“還自作聰明的擔心什麼，就憑你忠心對我這麼多年，我還敢再提什麼丟下你的混帳話？”
“主子…”男孩子躲在他懷裏眨著眼，眼睛愈發得紅了起來
“永遠不要丟下我。”
part。3
“孩子，我們當真要走了？緩一刻也不行？”飯桌上，略顯滄桑的美婦人問。
男人點點頭，“那個傻太子跟他爹一樣是個狼心狗肺的，他要是掏心掏肺的把我跟他那點交情全告訴了他舅爺，他舅爺八成懷疑我的身份。”
“唉…孩子，你說這天怎麼這麼不公平。你當初被他那樣陷害，現在還被他兒子弄得到處逃。”
男人沉默了一會，“當初也是我太衝動了…我其實…”…非常後悔…
他當然不會把實話全盤托出，他轉而安慰母親道，“父皇還是最愛我們的，我們別讓他失望。”
“嗯…”
突然，門被“砰”地推開，速速闖入了十幾個侍衛將廳堂重重包圍。
“廢太子殿下當真還活著，叫老夫好吃了一驚啊！”
京兆尹大拊著掌從人群裏走出。
麗妃頓時嘴唇發白，
男孩子也愣住了，手裏的碗啪得一聲跌爛了。
男人硬著頭皮笑了笑，“秦大人辛苦，你想怎樣？”
京兆尹捋捋胡子，“老夫有很多想知道的，所以不急。”
“不急著殺我？你想私下處理？”男人直勾勾地看著他，似乎能看穿人心
三日後
“舅爺爺！你把人交出來！”
“太子大清早往我府上來，就是為了衝我放話？”，京兆尹一拍桌子，“什麼人要交出來？我這可沒你要找的人！”
太子一愣，訕訕道，“舅爺爺莫氣，是我不好，一下子豬油蒙了心，我的下屬說查到了人在這，我就一急…”
“這樣啊，那你下屬弄錯了，回去吧。”
“可是…我來得路上發現柴屋那兒桂花香得厲害…”
“直說不就結了？是，在我這，沒想到這小子挺聰明，我捂著他的嘴，他就不聲不響地攢了三天的落桂花。”
“那…舅爺把他還給我吧…”
“你知道他是誰，知道他對你的居心？我為你好，這事你別插手。”
京兆尹一點也沒把他當太子供起來的意思，隻是要轟他走，
他一急，竟然當著好些人的麵往地上一跪，“求…您…”
“你…”
“舅爺，您的擔憂我多少向以前的人打聽了些，料想著也猜出了點苗頭，他…大概是皇家的人對嗎？他大概會影響我的太子之位對嗎？
可是在我心裏，他…他既像我的父親又像我的知己！”
“豎子！你懂什麼！也罷，老夫就讓你倆當麵弄個清楚！”
part。4
“主…主子…您還好些了麼？要不，要不就全告訴他們了吧…”男孩子看著男人虛弱的樣子，淚如泉湧。
“怎麼能告訴，告訴了，我們誰也跑不掉…不對，我想你應該是跑得了的。”男人似自嘲一樣彎了彎唇，“其實最後能跑掉一個也很好。”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說？”男孩子像是受到了驚嚇。
男人費勁地半蹲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湊到男孩子耳邊，“其實你跟一個人挺像的，都這麼懦弱，我怪喜歡的。”
“什…什麼？”
“難道不是你告密？否則人會那麼快找上來？”
男孩子一噎，拚命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
我…那時以為主子鐵了心不要我了…我就想自己去自首，讓主子能安心地走…我從來…從來…啊…”
男人再也忍不住緊緊抱住他，張口吻掉了他所有的聲音。
太子殿下在柴屋外捏緊了拳頭，一張青嫩的臉陰鷙的怕人。
part。5
鹹顯元年。大明宮。少陽院
哥哥…你怎麼了，是不是我惹你傷心了？還是我娶了太子妃，你，不高興了？哥哥…是父皇逼得啊！我不願意的…
“太子…你你不要抱得那麼緊，我我…喘不過氣…”
哥哥？
“為什麼呢？太子，為什麼這樣的對我好？對別人也是如此麼？這樣的對人好，不是一個太子應該做的，這樣很危險，你難道不比我清楚？”
哥哥說什麼傻話？我對別人可狠心了，隻是對哥哥好啊…父皇很愛我的母妃，我不會有事的啊…說起來，哥哥才是長子，我的皇位可是從你那搶來的，你不恨我，反而，擔心我，嗯？
“恨，當然恨”
什麼！…你撒謊…
“我今天表現的這麼驚慌，並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因為我和你妃子獨處的時候，你回來了，弟弟，這女人我很喜歡，比你溫順很多，滋味也更勝於你。”
你享受過我什麼滋味麼？這句話要說也輪不到你！
然後我殺了他，不是因為他奪走了我的女人，而是我和我的女人，他不選我。然後，我毫不猶豫地殺掉了那個該死的女人。
我是父皇最小的兒子，我的母妃受寵卻不是東宮娘娘，所以當年我為了謀取皇位，費了不少心思。
可是，這一切如果沒有他的認同，就毫無意義，我倒寧願是他或他的兒子登上王位，如果能留住他。
為什麼他始終不懂我呢？
他死在我懷裏的時候笑的很安寧，他說，他這一輩子欠過很多人的債，還好都還了，但沒欠過我。
我一點也不氣他，也幸好他這一番話，讓我在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後悔愛他。
我不怎麼清楚他到底什麼意思，我隻要知道，年輕的他和年少的我相愛過，就可以了，畢竟人生能有幾個年少呢？
part。6
“你…你們站住！”太子殿下氣喘籲籲地追出了京兆府。
“怎麼？”男人見來者不善，忙把男孩子往身後一攬，
“老謀深算的狐狸都決心放了我們了，你還來做什麼？”
一旁的麗妃也歎氣道，“好好的我的兒子都被你們折磨成這樣了…畢竟也是你的親人呢，得饒人且饒人啊！”
“我…我…隻是想給你們送些盤纏…還有…舅爺告訴我一些話…要對叔說…”
“盤纏拿來，嗯…有話就說，不用回避的…”男人對叔這個稱呼貌似很是受用。
“…當初我父親那樣對你都是舅爺得知你倆的事後以死相逼的，你知道我舅爺一直想要打挎你們皇甫一族來興旺秦族，而我父親他一直懦弱的。”
男人垂眸，十年前就猜到了還用你羅嗦。
“乖侄子，過去就過去了，我不會在意的。”感覺之前身後的男孩子似乎顫了顫，他說這番話時完全心不在焉。
太子似乎也敏銳地發現了端倪，突然使壞一樣來了一句，
“也謝謝叔像我娘親一樣替我父親把我拉扯大，為了我苦練做糕手藝直到後來出神入化的地步使我非常感動，要不是你是我叔我一定綁也要綁你來做孌童。”
此言一出，在場三個人的臉立刻炭黑，男人過了好久才悶悶憋出一句，“叔年紀漸長不適合…”
…
“那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了”
看著他和那個小奴才兩相依偎，太子突然…心裏一陣抽痛。
以後大概再也收不到桂花糕了…
人生如夢啊…
不過看著你幸福…
也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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