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19 更新時間：16-04-04 14:54
說到夢貘，他是認識一位名為曲離的夢貘。
“你是說去找曲離？”崇念問。
“你可以去找她。”瑛說道。
崇念看著瑛抱起雙臂絲毫不掩飾冷淡的樣子，問他：“你不幫忙？”
“我會幫，”瑛說道，“但我是轉鷺司的掌事。如今主司不在了，我要負責之事會更多。”
崇念覺得自己幾乎要笑了，莫名的氣笑了，他道：“行，那我自己找。”
“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叫我。”瑛說道。
崇念哼了一聲，沒答話。
瑛盯著他，正想說什麼，江樓忽然開口道：“你還不走麼？”
瑛轉頭看了江樓一眼，目光冷得直掉冰渣子。
江樓沒所謂地笑了一下，“快些罷，司刑司也還一堆事兒。轉鷺司主司失蹤，至少得兩位仙人去東殿做說明備案。你不想他們找上他吧？”江樓說著向崇念的方向稍抬了一下下巴。
瑛皺眉冷哼了一聲，沒表示反對。緊接著他就和江樓兩個幾乎同時消失在了空氣裏。
崇念還想抓著小靈問些什麼，一轉眼，小靈也不見了。他對著空氣試著喊了幾聲小靈，沒有回應。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意識又有些恍惚，可盯著浮鶴的仙身最後躺著的地方，卻依舊是什麼都沒有。他還是無法相信剛才他看到了什麼。
他走到枯死的娑羅樹下，抱膝蜷身，輕閉上了雙眼。
眼底溫熱，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卻是一滴淚也沒有。
應該就像江樓所說的，浮鶴隻是這一具仙身不明原因的死了，仙靈去了其他地方。他還能再找到浮鶴。他才剛想起他從前認識浮鶴，才剛想起從前他們待在一起過的那麼些時光，他不想就這樣，再看不見了……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兩個時辰後，崇念捏著一紙任務派遣書，下人界去了。
不知道巧合還是巧合，他本以為這一次少說也得等個大半天才能得些空閑時間去幹他尋人的私活兒，沒想到腳還沒落地，他就感應到了曲離就在附近。
他向周圍看了一圈，最後往對麵山上看去。在對麵山腰上他捕捉到了一抹快速移動著的紅色影子。紅色影子後邊還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隱於土層之下，緊緊咬著紅色影子。
他衝過去，本想截住紅色影子，沒想全速狂奔中的曲離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帶著他一起狂奔了起來。
風馳電掣的，周圍景物急速向後退去。
他隻好跟著一起撒腿狂奔，跑得一點沒有身邊曲離的從容淡定，他一邊扭頭對曲離喊道：“曲離姑娘，我有一事想請求於你。”
“什麼？”曲離沒轉頭看他，一心注意著前方，拉著崇念向右一跳，躲開了即將撞上的一塊大石頭。
崇念驚了一下，手臂被大石頭蹭了一下還挺疼的，按說他是仙，曲離是妖，根本沒必要躲避這些東西。
崇念扭頭看了一眼緊緊追在後邊的黑影，心中有了猜測，接著轉頭向曲離又將剛才的話喊了一遍。
曲離答應了一聲“好”，步速忽然慢了下來。
崇念往前多跑了幾步。
“喂！停下！”曲離立即對他喊道。
“什麼？”崇念假裝來不及刹車，又往前跑了幾小步。
“我說停下！”曲離喊道，語氣甚是焦急，雙眼圓睜著，看著崇念的背後。
崇念裝著一愣，緩緩回頭，頭轉到一半，隻來得及瞥到一個巨大的陰影，一陣黑色旋風刮過，背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接著身側忽然躥出一陣黑風，崇念卻幾乎在黑風冒出來的同時一手憑空捏出一條環環相扣的冰鏈子往黑風冒出的地下甩去，當啷一聲撞到了什麼上麵，緊接著地麵下傳來了“哎喲喲”的蒼老聲音。
崇念一收手，冰鏈子拖著個胖乎乎的白胡子老爺爺從地麵下出來了。
白胡子老爺爺憋足了勁兒，也沒法再回地下去，就在他整個身子出到地麵上之後，崇念忽然鬆手了，白胡子老爺爺向後一倒，“哎喲”一聲摔在了忽然結了一大片冰的地麵上。
崇念忍著笑，走過去，彎腰去扶摔倒在冰麵上的白胡子老爺爺，老爺爺吹胡子哼了一聲，白眉下麵的小眼睛瞪著，但還是抓住了崇念的手，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白胡子老爺爺矮矮胖胖的，還不到半個人高，其實一張臉長得挺憨厚的，一臉福相，就是吹胡子瞪眼生氣的樣子看著也挺可樂的。崇念向他拱手行禮道：“土地公公好。”
“好好好。”土地一吹胡子，大概礙於崇念也是仙人，還是從天上來的，不好發作。
崇念暫時不去理他了，他轉頭對曲離行禮道：“曲姑娘。”
他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曲離。
“仙人，你來這兒做什麼？”曲離道。
“有一事想請求姑娘。”崇念道。
曲離沒回應，眼神不時往土地的方向瞟去一眼，雙方都相當戒備的樣子。
崇念歎了一口氣，問：“曲姑娘，你和這位土地是發生什麼了？為何要在林間追逐？”
“她偷了我的東西！”土地跳著腳指著曲離道，“哼！小偷！”
曲離冷眼看著土地先“告了狀”。
崇念低頭看著土地，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回頭去問曲離：“曲姑娘，到底是發生什麼了？”
曲離道：“我取了這山上的一顆靈芝。”說著低頭去看土地，接著道：“靈芝集天地精華而成，如此說，天地精華是你家的？”
土地被一句話噎住，舉著小拳頭直嚷道：“狡辯！你就是不能隨意帶走它！”
“曲姑娘，你取靈芝，是為了做什麼？”
“救人。”
這世間會讓她上心的人應該就隻一個。崇念問：“顏知良？他怎麼了？”
“他遭了一場車禍，身子弱得很。”
邊上土地又朝曲離嚷了起來：“妖！生死有命，你救他是在害他！”
曲離向他冷淡地笑了一下，道：“他陽壽還遠沒有到，我知道。我隻希望他好過一些。其次，就是在天道之下，妖怪可也沒那麼多規矩。”
崇念點頭。若真到了死期，曲離隻會跟隨著顏知良到他的下一世。從這一點來說，曲離和司刑司掌事子勞挺像的。
“土地，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這時曲離忽然打斷了崇念的話，對土地道：“你真不記得了？早前還是你們這兒先欠了我的。”
土地摸著自己的白胡子，一臉疑惑地問：“早前？多早以前？”
“一千三百年前。”曲離道。
“啊，”土地兩掌一拍，麵露尷尬，“那個時候，我還不是這裏的土地。”
曲離冷眼看著他，下巴微抬，看來並不打算解釋。
土地自己原地繞了一圈，最後蹲下去，伸手摸著地麵，閉上了眼。
大概是在通過觸摸土地來回溯過去這裏發生過的事？崇念想。
幾分鍾後，土地原地蹦了起來，再抬頭看向曲離時臉上變成了笑嗬嗬的表情，他道：“那靈芝就送曲姑娘了。”
曲離冷哼了一聲，不再理他，看向崇念道：“崇公子，說罷，你來找我是何事？”
“想請曲姑娘幫著看一看過去發生的事，可有辦法麼？”崇念問道。
“有是有。”曲離道。隻說了這麼三個字，臉上的表情明顯有所保留。
“我聽曲姑娘說過，曾看過神仙的夢？”
“就看過一位的。”曲離倒是沒有回避，“你想讓我看神仙的夢？想看誰的？”
“也不是看誰的……”崇念道。浮鶴不知所蹤，顯然是看不了他的，短時間內他也沒想出什麼辦法將小界壺帶出天界，能讓曲離看上一看。要讓曲離上天界去，估計是怎麼也勸不動的，他也沒什麼能說動她的代價。
他這一次下人界來隻匆忙做了一個準備。崇念從袖口裏掏出一個一指長一指節寬的玻璃瓶，放到了自己的手心立著，然後道：“不知曲姑娘可否像剛才土地公公做的那樣，看到它‘看過’的事。”
玻璃瓶裏裝的是細白的砂礫，有小半瓶，是從浮鶴宅邸中生長著娑羅樹的沙土中取來的。
曲離注視著玻璃瓶道：“可以是可以……”
邊上土地這時忽然又蹦了起來，兩眼盯著玻璃瓶直放光，道：“這是哪兒來的，這可是西天聖土啊！”
崇念轉頭看他一眼，有點莫名，嘴裏道：“你莫不是還要說它開過光？”
頂多是江樓送娑羅樹的時候順帶著還送了些西天的土。
曲離臉色稍變了一下。
崇念注意到了，問她：“曲姑娘碰不得這個麼？”
“也不是碰不得，”曲離搖了一下頭，“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瑛……掌事。”崇念注意到曲離臉色的變化，接著問：“有什麼不對嗎？”
曲離沒說話，斜睨了一眼還杵在一旁的土地。
土地往後退了一步，笑嗬嗬地道：“那小仙就先告辭了。”說完噌的一股黑煙就不見影了。
“要回溯發生過的事，不少仙人都可以做到。”這時曲離才開口道。
崇念解釋道：“被設了些法術屏障，隻能求助於曲姑娘了。”通過夢貘一族的妖術，另尋他路。
曲離低下頭，笑了下，道：“你可知道你很像一個人？很像我唯一看過的那個神仙夢中的一個人。”
“那位神仙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曲離反問道，說罷歎了口氣，又道：“罷了，當是還你人情。雖然你看起來和他夢裏的那個人相貌有所差別，但應該是一個人。那位仙人，你認得。”
“我認得？”
“誰？”
他本以為曲離會說是浮鶴，或者說是他們的主司，沒想到曲離說的是：“你們的那位瑛掌事。”
“你說在他的夢裏見過我，那是個怎樣的夢？”崇念問。
“你要看麼？”曲離問。
崇念點頭。
曲離伸手過來，橫著手掌，輕輕蓋住了他的雙眼。
他還不及閉眼，轉眼就到了一片野櫻林中，緋雲盛放，瑛站在樹下，像是在等人。
他和曲離站在離瑛不遠的一棵野櫻樹下，等了許久，才聽聞遠方山澗傳來了一陣挺大的水聲。
接著崇念看見自己扒開草叢，向瑛走了過來。
他回憶起自己在鏡子中照出的模樣，正如曲離所說的，這個自己，又和現在的自己，長得略微有些不同。可很微妙，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
崇念看見自己走到了瑛的麵前，瑛卻一動不動的，隻雙眼跟隨著他的動作。
接著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瑛忽然移動身形，一把將那個他摁在了樹幹上，在那個他反應過來反抗之前，傾身過去往那個他的唇上親了下去，還不止一下，還伸出舌頭上上下下舔了一遍。
崇念驚訝地看見那個自己臉不紅心不跳的，雙手搭在了瑛的肩上，將他往後推開了些，道：“風長纓，你在幹嘛？”
他看到瑛笑了起來，隻是笑得好像有些失落。
“你欠我的，現在兩清了。”瑛說道。
崇念看到那個自己歪著腦袋想了一下，也笑了，卻笑得沒心沒肺，眼瞳澄淨得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留不下痕跡。那個自己道：“你還記著那個事兒，我不知道你們人做這個還講究那麼多。行，這就兩清了。”
曲離展示的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
崇念走出來以後，發了挺長時間的呆，曲離就在一旁靜默陪著。
崇念回過神來，問曲離：“那曲姑娘可以幫我這個個忙麼？”
曲離道：“我剛答應你了，便不會反悔。我試試，夢貘一族的夢遁之術，若有禁製，太久以前的是看不了了的。”說著，她從崇念手中拿過了裝著白色砂礫的玻璃瓶，打開來，將砂礫倒了一些出來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包成拳頭，左手抓過崇念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兩手交疊。
曲離閉上雙眼，無聲地念出了一些咒語。
白色的光從掌心滲透出來。崇念感覺到曲離的身子在顫抖，他其實也有所感覺，土地說這土是西天開過光的聖土，這話看來沒錯，他也感覺到了，就像那時他踏入蘭生古寺時所感覺到的那股莫名威壓，胸口窒悶，喘不過氣來。
畫麵驟然展開來。
一切都懸浮在白色的光霧之中，他看到了那兩株白色娑羅，滿樹的葉還未掉落。一切靜止著，直到很久之後，他看見浮鶴出現在了樹下，驀然回首望向他們，但並不是真的望向他們，而是望向從他們的方向走出來的一道輪廓閃爍不定的黑影。
浮鶴向黑影邁步走去，黑影也保持著同浮鶴一樣的步速，甚至，行走的姿態都是一樣的，簡直就像是鏡子裏的倒影一樣。
黑影忽然回頭向他們的方向望了一眼。
畫麵停在了這裏，驟然破碎。
但崇念在那一瞬間還是看清了，那黑影，長得和浮鶴一模一樣……
他蹲在地上，大口喘氣。曲離也沒好到哪裏去，像是凍壞了，全身顫抖不停，隻能咬緊牙關不至於磕出聲兒來。
崇念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對曲離道謝：“多謝曲姑娘，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曲離少見的對他也流露出了一絲擔心。
“去引魂，然後回天界去。”崇念淡笑著道。
“我……管不著你之後要做什麼，我也不想管。”曲離心有餘悸地看了他正要收回入袖中的玻璃瓶一眼，道，“但有句話我想還是得提醒你。看來那個黑影出現的時候，就是你想看的……崇公子，那個黑影，非惡鬼即惡魔。”
“惡鬼？還是惡魔？”崇念淡笑著問。
曲離道：“那黑影隻是一個形，我道行還沒那麼高，不能確定。但不若如何，都不太妙。”
“多謝你。”崇念道，感謝是發自肺腑的。進展比他預想得要順利許多，至少，他知道之後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去找了。
作者閑話：
哇！係統是更新了嗎！出現了這個功能！總之感謝看到這裏的小夥伴們，希望沒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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