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35 更新時間：16-05-01 01:49
崇念對紫域的問話感到有些困惑，但還是向那裏走去，他們到這裏本就是為了尋找線索，不管這大殿有幾扇門，他們怎麼都是要找上一遍的。
瑛也立即跟上，這時紫域卻伸手攔在了瑛的麵前，看著走在後麵的三人道：“你們走不進去的。隻有他可以。”
瑛在紫域說出後半句話時，臉色忽然變了些許，但轉瞬又恢複了平常的冷漠，太快以至於崇念以為大概是自己看錯了。
“為什麼隻有我可以？”崇念問紫域。
紫域伸手往半空中虛畫了一圈，“這神仙塚裏邊，有招魂陣，就在那道門的那邊。”
“招魂陣？”
“沒錯，招魂陣，”紫域道，“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這招魂陣招的是龍魂。”
“龍魂？”
“準確點說，招的是曾為赤螭的魂，遠近不論一絲一縷，都會被招到此處。”
說到赤螭，他就是赤螭。但為什麼，要招魂，還要招曾是赤螭的魂？
“……這招魂陣是龍宮擺的麼？”崇念問。
“和他們沒關。”
“那是誰擺的？”
“我們也很想知道。”
原來，這裏有招魂陣，崇念想到紫域適才說的話，問：“紫域仙人，您剛才說用靈犀骨在這裏拘了一縷荒魂，那縷荒魂是被招魂陣招到這裏的麼？”
“可能是吧。”紫域道，一手摸了摸裝著靈犀骨的那隻袖子，又道：“這招魂陣，我們前後花了數千年的時間，摸索查探，今日似乎有些靠近答案了。”
竟花了幾千年的時間，這件事很難查麼？
像是聽到了崇念的心內吐槽，紫域看著崇念道：“此法陣慢則千年不會有一點動靜，隻能等。”
“那，你們等到的答案是什麼？”
“還無法最終確定。”紫域道，“其實那裏邊的法陣，幾乎都無法稱之為法陣。”
“你不進去麼？”紫域又問。
這時的崇念有了猶豫，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似乎在害怕著什麼，既想要邁開腳步，又不敢。
“……我，為什麼要進去？”
“你一直在看那位海藻精胸前的白砂，”紫域道，“往那裏邊去，就是有白砂的地方。”
“可遊彧就是從那裏拿的白砂，為什麼現在他卻不能進去了？”
“可能，因為他見過你。”紫域道，“而現在你來了，自然就隻有你一個可以進去了。”
“為什麼？之前他可以進去是因為，他見過我？”
“可能是因為他身上沾了你的氣息，也可能，隻是因為他見過你。”
這兩個解釋，一個比一個更加難以理解。
崇念往回走到瑛的身邊，伸手輕輕握了一下瑛的手，道：“瑛，我沒事的。”瑛的手，有些冰涼。
招魂陣招的遊魂荒魂，他是仙人，隻是進去看一下，不會出什麼事的。紫域雖然看著城府深不可測，但總不至於做出什麼違背天道的事情。
瑛沒有出聲反對，陪他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安靜地目送他向那道拱門走去。
門後光線明亮，清晰得能看見甬道石壁上每一處細小的裂紋，空氣中懸浮的每一粒浮塵。
崇念走過石門，在甬道內沒走幾步，眼前的光景卻全變了，腳下是鬆軟的土地，到了一片娑羅林中。微黯的空氣有些微的悶熱。
身後傳來輕微的窸窣聲響，有人往這裏走來，崇念轉過身去，隻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那人有著一雙如琉璃寶石的眼，看進那人的眼裏，如在一瞬窺見了萬千瑰麗世界，卻又如在一瞬散盡了所有浮華空念。
在下一瞬意識模糊之前，崇念隻來得及有一個念頭，那個浮鶴在夢境中注視著的異域王子，終於來到了他將入滅成佛的娑羅林中。
心髒傳來疼痛，如有針紮，細細密密，又在某一瞬毫無征兆地遽然斷絕。
他閉上雙眼，卻還是看見，娑羅雙樹開了白花，林色變白，如白鶴立，下一瞬，觸目隻剩了遍地的白色塵燼。
六塵皆淨，六識皆空。
“念。”有人在他的耳邊輕聲喚，聲音清若暖泉。
眼皮輕輕顫動了幾下，他竭力想要睜開眼。
“念。”那人又輕輕喚了一聲，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了他的前額。
他深吸一口氣，在睜開眼的那一刹，淚水湧出眼眶。
浮鶴半跪在他的身邊，見他醒了，手卻還是在他的前額上搭著。崇念抓住了浮鶴的手，緊緊抓著，坐起了身，然後，撲進了浮鶴的懷裏。
浮鶴另一隻手繞到他的背後，輕輕地拍了拍，聲音很輕地問他：“念，痛麼？”
浮鶴這麼問，是在以為他又把自己弄受傷了。
他搖了搖頭，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又是記憶麼，可又不像。
他抬起頭，打量四周，他現在是在一間大殿內，格局與破敗的情況都和剛才那間很像，但比剛才那間要小上許多，更大的不同，是這裏遍地的白色砂塵。
他剛剛走過的甬道口就在不遠處，但他不記得了，他是怎麼走出甬道走到這裏的。
心有些空空落落的，似乎並沒有感到名為悲傷的情緒，卻控製不住淚水流個不停，洶湧如潮。淚水落在了浮鶴的肩上，打濕了薄衫。
哭泣稍止，他鬆開了緊緊摟住浮鶴的手，往後了一些，想要好好看看浮鶴。浮鶴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笑意溫柔，“念，你來了。”
崇念有一瞬似乎是看得癡了。像是還在他初到天界的那時。
浮鶴拉著他的手，扶他站了起來。
“北殿司玄司的仙人說，這裏麵有招魂法陣。”崇念道。
浮鶴輕輕點頭，“有的。”
崇念一直看著他，有好久就那麼站著，看著，幾乎忘了說話。
“主司，您……”
“念，我隻是很久以前留在這裏的一縷仙息。”浮鶴淡淡輕笑。
“您……”
“你會到這裏，說明在天界我的仙身已死。”浮鶴淡笑著接著道，“回去吧，念。這裏，不要再來了。”
“可您……”
“這裏，我也不會在了，”浮鶴輕輕搖了一下頭，眸中的笑意，愈發的清柔，暖而溫和，“能在這裏見到你，真好。”
崇念猛然睜眼，怔了足有一秒，才發覺自己竟還在甬道內，以癱倒在牆邊的姿勢。
……適才發生的一切，難道是夢境麼？
“念！”入口有聲音傳來，語氣焦急不安。
崇念轉過頭去，見到衝過來的遊彧被彈了出去，瑛和江樓則卡在了門口，而紫域竟成功衝了進來……崇念抬頭怔怔看著，心說還真不愧是北殿司玄司的仙人。
在紫域之後，瑛和江樓，還有被彈到了遠處去的遊彧，先後都跑了進來。
沿著甬道，他們走到了他才和浮鶴說過話的殿中。白色的砂塵隨著他們的腳步，輕輕揚起。
“你們怎麼都進來了？”崇念問紫域，這時他的仙息在瑛的幫助下已恢複平穩。
“我這一強行入陣，法陣就已經破了。”紫域說著，抬手向大殿正中與四角指了指。
崇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在這五個點上都插著一根枯萎的樹枝。
“都是娑羅樹枝。”紫域道，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法陣不破，這還看不見。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它們和招魂法陣有關係麼？”
“這招魂法陣的關鍵可是這些娑羅樹枝，”紫域道，又自言自語似的加了一句：“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做的。”
崇念向殿中央走去，視線落在那一根枯萎的娑羅樹枝上，思緒又開始亂了起來，浮鶴是娑羅樹靈，這件事，會和他有關麼……？而且，他適才還在這裏見到了浮主司的一縷仙息，隻說是很早以前留下的，並沒有具體說是什麼時候。
紫域不知何時也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就遞給他一個東西，“你看看這個。”
崇念聽話地接過，是一隻很小的錐形瓶，裏邊裝了透明液體，口敞開著，沒有瓶塞。
“聞一下？”紫域又道。
崇念有些困惑，但還是照做了。什麼氣味也沒有。
“你剛才在這裏看到了什麼？”紫域問。
崇念隻覺好像腦袋有一根弦“嗡”一聲斷掉了，舌頭不再是他自己的舌頭，他張口就道：“我剛才看到了浮主司——”
“你給他聞了什麼？！”
瑛瞬移過來，打斷了他的話，從崇念手中拿過錐形瓶，將瓶口放在鼻子下，輕輕嗅了一下，當即眉頭緊皺，眸中寒光死死釘在紫域身上，“你放了真言露？”
紫域聳了聳肩，一臉無謂，“放了又如何？”
神仙有神仙的世界，天界並沒規定不能給別的神仙下藥，大多神仙也沒那個閑心閑工夫，再者就是真下藥了，也多半能察覺出來。如崇念這般仙力甚弱的，又無警覺，才沒能察覺出來自己被算計了。
瑛緊蹙著眉頭，薄唇微張了張，似還想說些什麼，但在那之前紫域就擺了擺手道：“我走了，你們請便罷。”話音未落已不見人影。
江樓走了過來，注視著崇念，“你剛才見到浮鶴了？”
“見到了……他就是來過這裏，也說明不了什麼。”崇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試圖去解釋，“鬼門就在附近，他可能隻是路過，或者就像他們北殿的神仙一樣，感到好奇，就過來看了看。”
“確是說明不了什麼。”瑛應和他的話道，“他讓你聞的，也未必是真言露。”
“瑛，你在懷疑紫域用的其實是幻言露，讓他撒了謊麼？”江樓道，“他是不是在撒謊，到底是不是見到了浮鶴，你用畫形之術一畫不就知道了麼？”
瑛這時卻猶豫了。
“畫形之術？”崇念從未聽過這個。
“為何不畫？”江樓問道，“有何顧慮麼？”
瑛勾唇淡淡笑了一下，抬手指尖召出一股黑煙，懸浮半空的黑煙飄到了崇念的麵前，漸漸彙成了浮鶴的模樣。
崇念看著黑煙彙出的浮鶴，很逼真，逼真到連每一根頭發絲都能看清，一模一樣。
“瑛，你那時……是用了畫形之術，對麼？”
那時他問瑛關於他的“撫養人”的事，瑛給他畫了那位“撫養人”的畫像。他當時以為瑛隻是畫技太爛，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那是用了畫形之術，為了看他是否還記得浮鶴，若是清楚地記得，那黑煙便會清晰地浮現出浮鶴的模樣。
可他當時對那位“撫養人”隻剩了一點的印象，所以那畫才會拙劣得看起來像是個三歲小孩的隨手塗鴉一樣。而在那之後，直到他自己記起來浮鶴就是他的“撫養人”，瑛都一直沒有將真實情況告訴他。
瑛如此不願告訴他“撫養人”就是浮鶴的事，真的隻是因為因情而生的嫉妒之類的情緒麼？
崇念半蹲下身子，將娑羅樹枝從白色砂屑中拔了出來，緊緊地，握在了手裏。他一時有些不敢去看瑛。
“……瑛，你是不是還有事瞞我。”他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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