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91 更新時間：23-05-29 09:31
梧桐已經下了決定，青雲一看他的眼神就知他心中所想，在梧桐向他示意瞞住陌塵的時候，青雲選擇了閉口不提。
他隻得道：“目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我會繼續去尋找，仙界兵將眾多，總會有一個絕佳之選。”
原本青雲是最適合做陣眼的選擇，可如今他的魂體和身體都不堪一擊，恐怕剛啟動法陣，他就會因為承受不了而灰飛煙滅。他不怕死，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他隻是怕如此一來便功虧一簣，再也無法解決天帝這個大患。
人界危矣，偏偏充滿野心的凡人卻挑起戰火，妄圖用無數生靈堆砌自己的豐功偉業。一旦發生戰爭，那必將就是死傷無數，勝利永遠都是由血肉堆砌而來。
青雲去天界找他口中的絕佳人選，臨走前梧桐看他一眼，朝他微笑。他心裏明了梧桐的意思，分別以後就暫時留在人界。
梧桐他們如今隻能等待時機，不過正好趁此機會，他們可以再探斯坦國。還沒靠近斯坦國，他們便看到印征金甲著身，帶著軍隊往洪門關而來。而洪門關上，楊臨清嚴陣以待，絲毫不退縮。
梧桐他們不能插手這樣的戰爭，他們隻能袖手旁觀。陌塵見梧桐實在不忍心，便直接拉著他去了西陽州，回到他的家鄉。
家鄉沒有多少變化，如今正是耘田的時候，地裏都是彎腰勞作的人，哪怕他們知道即將戰亂再起，但都不如眼前的農事要緊，畢竟他們還要靠田地吃飽飯。
梧桐的居所不算破敗，隻是荒涼了不少，二人一起動手，很快便整理了出來。
不過一應的生活用品還需要去鎮上集市買。到了集市，梧桐特地去以前常去的書鋪，卻發現那處早就變成了一棟酒樓，問了老板才知李叔老兩口早就不在此處開書鋪了，也不知舉家遷去了哪裏，走得十分匆忙。
想到在雲安皇宮撿到的李暉的屍體，梧桐悲上心頭，難免紅了眼眶。物是人非，不過紅塵一瞬。
集市依舊熱鬧，叫賣聲不絕於耳，酒樓裏談笑風生的一桌又一桌，好幾家梧桐常去的藥鋪還開著，梧桐去買了防蟲的香薰，又去買了被褥之類的，和陌塵大包小包帶回家。
用過飯，梧桐站在小溪邊看陌塵在上遊往家裏提水，陌塵用不慣扁擔，還不讓他動手，便直接一手一隻水桶地提。
溪水嘩啦，梧桐蹲下去撿了好幾塊鵝卵石，把手伸進溪邊的淺水坑裏，就有小蝌蚪遊過來啄他的手指。
看著在他指縫間遊來遊去的弱小生靈，梧桐突然想到了對神魔來說同樣弱小的凡人。
人界不需要神，也不需要仙，紅塵中掙紮的隻是一群平凡普通的人類。
他們的壽命須臾不過百年，自生自滅一般，卻把人界經營得妥帖。即便有戰亂，有流離失所，有生靈塗炭，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自己承擔相應的代價也完全無可厚非。
梧桐自幼生於人界，長於人界，哪怕他原本隻是一棵梧桐樹，慢慢地他也有了一顆人類的心。
他明白，人界的事，就該由人類自行完成，旁的仙啊神啊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幹預，哪怕是天帝，也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去幹涉。
天帝為了一己之私幹預人界的自我興榮，梧桐必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人界紛爭再起。梧桐可以舍棄自己一人的性命，隻為了救天下蒼生。
多麼偉大。
可是，對陌塵來說又多麼殘忍？
甚至陌塵此刻還被蒙在鼓裏，他今天看梧桐買麵粉說要給他做壽麵，還答應過幾天和他逛街看花燈，直到現在心裏都還在美滋滋的。他以為一切都會過去，他也會和梧桐一直相守下去，直到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然而梧桐已經下了決定，並且絕對不會更改。他隻想最後陪陌塵走一道，做他們以前沒有做過的事，讓自己和陌塵再無遺憾。
陌塵心裏當然是開心的，隻是會疑惑梧桐有時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眷戀和溫柔，暗含不舍，又過於深情，讓他心裏既滿足又充滿疑惑，甚至有時會冒出些許不安。
天色漸漸黑下來之後，梧桐洗了手去和麵，陌塵看了一會兒，表示自己也會了，就也去洗了手一起和麵。
梧桐任由他胡鬧，幹脆就去生火燒水，可陌塵見他被嗆到，又跑來說他不會和麵，他負責看火。
梧桐笑著道：“你這樣就過分了啊！”
陌塵就站起來推他：“快去吧快去吧，你不是說我從來沒有過過生辰，要給我做長壽麵嗎，我萬萬是做不來的，你且幫幫我吧。”
小孩兒耍賴似的，梧桐也沒再說什麼，隻是笑著和麵，時不時和陌塵聊聊天。
不知何時，外麵下起了雨，水麵上有雨聲，也響著青蛙的呱呱聲。遠處的人家也升起了炊煙，時不時傳來幾聲叫孩子吃飯的笑語。
梧桐把麵放進沸水裏，低頭和陌塵對視一眼，兩人心裏都十分溫暖。歲月靜好，不外乎如此。
陌塵終於吃到了自己的長壽麵，這是第一次吃，但他知道人界有個說法是不能咬斷，他便一言不發專注吃麵，誓要把這根長壽麵都吃到嘴裏，看得梧桐甚是無奈。
終於吃碗麵，陌塵長舒一口氣，接過梧桐倒的水喝了一口便道：“咱們明日就去看花燈吧，過幾日就是一場苦戰，等一切都結束了，咱們直接去江陵縣看，那邊的花燈才真是舉世無雙。”江陵縣在東福州，以製作精美的花燈聞名於世。
梧桐頷首：“明日就去。”
陌塵突然有幾分不安：“梧桐，你是不是有何事瞞著我？”
梧桐望著他不說話，在陌塵心裏越發不安的時候，他才突然笑著道：“是，是有事瞞著你。”
“何事？”陌塵緊張起來，直接起身走到梧桐麵前蹲下，注視著他的眼睛等他回答。
梧桐卻又不說話了，隻是抬手輕柔地撫過他的眉眼，仿佛要把他深深刻在腦海裏。
“梧桐。”陌塵喚出聲，梧桐卻突然靠近吻住他，讓他再難說出話。
短暫一吻結束，梧桐挺直背脊，目光直視著陌塵：“近日我很不對勁，是因為我……”
“你怎麼了？身體有何不適？”見梧桐欲言又止，陌塵皺起了眉頭。
梧桐撫平他眉間的褶皺，笑著道：“不是身體不適，是因為……”他湊到陌塵耳邊，輕聲吐出那兩個字。
陌塵瞪大了眼睛，梧桐剛才說了什麼？！
梧桐見他愣住，又重複了一遍，這回陌塵聽明白了，他喃喃道：“梧桐樹也會……”
梧桐捂住他的嘴巴，難為情地道：“是因為你。”
陌塵覺得自己剛才吃的不是長壽麵，是浮生若夢，不然他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幻覺？那麼含蓄的梧桐怎麼可能隻要是因為他而發……那個字太難為情，陌塵也吐不出來。
梧桐卻還在繼續：“你是鳳凰，我是梧桐樹，我們倆天生一對。”
陌塵都忍不住想掐自己試試看是不是做夢，是不是幻覺，不然梧桐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陌塵，我心悅於你。”
最後一擊，陌塵直接向後跌坐在地上，一臉的難以置信，震驚到張著嘴巴無法言語。
梧桐卻站起身來，色厲內荏地說道：“你先冷靜一下吧，我去熱水洗漱。”
聽到陌塵的腳步聲，他回頭狠狠道：“不許跟來！我要洗漱。”
陌塵被釘在原地，尚且沒有從震驚和狂喜中回過神來。自從憶起前塵，他的心裏就時刻充滿了不安，不單是梧桐會多想，他也會胡思亂想，還總是控製不住。
他擔心梧桐因為前塵舊事而不喜他，厭惡他，他更擔心梧桐會悲傷難過，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再加上梧桐剛才的一番表明心跡，他心裏的不安變成了狂喜。
原來，梧桐真的也心悅於他。
梧桐心悅於他！真的！
翌日，梧桐和陌塵去集市看花燈，可惜最近沒多少花燈，基本上都是過時剩下的，二人看得津津有味。
離開的時候，梧桐特地去紙火店買了香燭和紙錢，回到家收拾好祭祀的飯菜，他就帶著陌塵去祭拜師父。對他來說，萬物生更像是他的父親，可親可敬。
祭拜的時候，陌塵又被梧桐震驚到了。
陌塵幫梧桐把飯菜擺出來，看他倒了一杯酒，點燃了香燭，又燒了紙，然後磕了三個頭，嘴裏道：“師父，這位是陌塵，我的心上人。”
跪在一邊的陌塵差點失手撕壞了紙錢，他咳嗽一聲道：“師父，小子今日才來拜見您，請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見梧桐看著他不說話，他又道：“師父，我叫陌塵，是梧桐的心上人，我也心悅梧桐，我會生生世世對他好的。”
梧桐這才笑著給師父燒紙，把自己經曆的一些開心事絮絮叨叨地分享給師父聽，陌塵在邊上聽著，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梧桐說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道：“陌塵，你先回家，我還有些悄悄話要和師父他老人家說。”
“我不能聽嗎？”陌塵確認道。
“是的，你不能聽。”梧桐堅定道。
陌塵隻得一步三回頭地下了山。看陌塵消失在山腳，梧桐才重新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
梧桐跪趴在地上，低聲道：“不肖子孫梧桐愧對您老人家。”
卷起袖子擦拭著墓碑，梧桐滿臉歉意：“師父，您平日裏都念叨著我要堂堂正正地活著，臨死之前囑咐我要平安順遂，可如今有件事我不得不做，所以隻好無奈辜負您的深切愛意。這件事也許會讓我灰飛煙滅，以後就再也不能來看望您了。請師父原諒徒兒。”
一陣風吹過，仿佛是師父的回應。梧桐笑道：“師父，此間事了，如能苟活，徒兒就再也不離開您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卻不是陌塵的。梧桐知道是青雲天君。
梧桐直接道：“天君，梧桐有一事相求。”
青雲朝墓碑遙遙一拜，對沉眠於此的老人充滿了敬佩。直起身他才問：“何事？我定當全力為之。”
梧桐閉了閉眼：“讓陌塵忘了我。”
青雲愣住，就聽梧桐續道：“與其讓他痛苦，不如讓他遺忘。”
“當真要如此？”青雲疑惑道。
梧桐沒有應聲，卻連背影都透著決絕。
青雲於是不再勸：“他體內有忘塵，也許是天帝布下的。如果要他忘卻執念，天後那裏有一物可行，我可以替你討要。”
“多謝天君。”梧桐起身麵朝他深鞠一躬。青雲抬手扶住他，再次問道：“你已下定決心了嗎？”
梧桐看向遠處，看向山下那所簡陋的房屋，臉上帶著笑道：“紅塵悠悠，可為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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