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49 更新時間：23-06-24 15:02
曆時已久，陌塵終於找到了他的梧桐。遇到陌塵後，梧桐被琉璃珠塵封的記憶也盡數恢複，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場千百年難求的久別重逢；對於陌塵來說，這是一次命中注定的一見鍾情。
陌塵留在梧桐居住的小鎮，直接在他家旁邊買了一處居所。雖然買了房，陌塵卻少有待在自己房子裏的時候，大半時間都是在梧桐的小院子裏。要麼翻看梧桐挖的藥草，要麼躺在樹蔭下看著忙來忙去的梧桐出神。
他那一頭銀發十分顯眼，把他整個人顯得更加豐神俊朗，外出的時候總有人被他吸引，看他看得入神。可梧桐每每看到那耀眼的銀發，想到是什麼緣由，他就覺得心口劇痛，眼眶發酸。
陌塵發現，梧桐對他那頭銀發很是在意，他初時以為梧桐和其他人一樣，是被他吸引了。後來某一次，他發現梧桐別回頭深呼吸，再一看發現他紅了眼眶，他才後知後覺梧桐並不是被他的那頭銀發吸引，反而是被勾起了傷心事。
陌塵很在意，想一探究竟，又不好直接問出口，便總是趁梧桐忙的時候盯著人家出神，思索著這個俊秀少年的往事。
某一日，梧桐熬了一鍋雞湯，雞湯裏還放了人參，他還煮了一盤紅雞蛋。陌塵看到桌上的雞湯和紅雞蛋，腦海裏似乎閃過什麼畫麵，但是太快了他沒抓住。
“坐。”梧桐牽著他到桌邊坐下，“我想這雞湯應該符合你的口味。”
陌塵坐下後，看到雞湯裏飄著的紅辣椒，詭異地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放人參和紅辣椒熬雞湯？”
視線轉向紅雞蛋，他又問：“這個也是用辣椒泡的雞蛋？”
回憶起當初陌塵熬雞湯煮紅雞蛋時的場景，梧桐一邊給他盛雞湯，一邊笑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陌塵很聽話地喝了一口，雖然初入口有點辣，但喝下去卻覺得暖暖的，意外地確實很符合他的口味。
他朝梧桐頷首微笑，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碗湯，梧桐已經給他剝了一個雞蛋。
陌塵拿著雞蛋翻來覆去看，又去看剝在一邊的雞蛋殼，他道：“白的。”
梧桐笑著跟他解釋：“凡塵裏一般都是有喜事的時候煮紅雞蛋，是用紅紙染的。”
陌塵一邊頷首，一邊咬下一口。雞蛋並沒有變成他想象中的紅紙味。梧桐見他吃得認真，就由他去，自己去炒了幾個菜，又溫了一壺酒。
陌塵幫著他抬菜，等他抬著酒到桌上，陌塵接過去問：“今日咱們是有什麼喜事嗎？”
梧桐望著他好一會兒，不禁抬手撫過他的銀發，溫良的發絲從他指間劃過，如同上好的綢緞。陌塵看著他動作，等著他回應。
梧桐望進他的眼眸，笑著道：“是大喜事。”
陌塵知道他還未說完，便沒出聲。就聽他續道：“我又遇到了你。”
陌塵心裏一震，看著他發紅的眼眶，一時無言，隻是抬手輕柔地撫著梧桐的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墜在他的指尖，他奇怪地問：“你為何哭？”
梧桐眼角掛淚，卻笑著道：“因為我心悅。”
陌塵見不得他流淚，便替他拭去眼淚，拉著他坐下，給他盛了一碗雞湯，對他道：“既然是大喜事，那就該笑，可不能哭。”
梧桐回憶起昔日的一幕幕，想起分送完紅雞蛋回家的時候，想起那時陌塵給他捂在懷裏的雞蛋，想起陌塵那雙紅紅的手，也想起陌塵當時說的話。與今日何其相似。哪怕失去了過往的記憶，陌塵也還是陌塵，還是那個善良體貼的陌塵。
飯後陌塵洗碗，梧桐給他遞胰子，站在邊上看他笨手笨腳搓筷子。
臨近端午，近日雨水較多。今日就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附近田裏的青蛙爭先恐後地鳴叫，吵得近處的居民心裏不得安寧。
梧桐和陌塵卻覺得心裏非常寧靜。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伴著“呱呱呱”的蛙鳴，頗有些日子就該如此的心滿意足。
突然起了一陣風，帶來幾分雨絲落在梧桐麵上，他不由得閉上雙眼感受著濕潤的氣息。
陌塵笑著問：“你喜歡淋雨嗎？”
梧桐搖頭：“不是。我隻是喜歡雨。”
睜開雙眼看著漸漸手順的陌塵，梧桐道：“也許是因為我是一棵樹？”
陌塵卻並不吃驚，他頗為讚同地頷首：“天地間的樹大抵都喜歡雨水吧。”
梧桐接道：“除了天後姐姐養的那棵祝融樹，其他的樹確實如此。”
陌塵詫異地看著他，就聽他續道：“我知道你，你可能不信，我們好久好久以前就認識。”
陌塵快速洗了碗，又用清水洗手，梧桐一邊給他遞手帕，一邊笑著道：“你是一隻鳳凰，我是一棵梧桐樹。”
陌塵擦了手把手帕掛起來，一邊放下袖擺一邊道：“所以我們的緣分是天生的。”
他這句話讓梧桐笑出了聲，梧桐道：“是啊，我們是天注定的。”
陌塵也笑出了聲。兩人莫名其妙笑成一團。好一會兒，梧桐才道：“雨停了，要去走走嗎？”
陌塵當然陪他。雨後初霽，空氣裏都是清新的味道，混合著泥土青草的氣息，吸入身體隻覺得心境澄明。
梧桐住的地方有一條河，穿過梧桐居所前的一條街，繞著整個鎮子蜿蜒到田地裏，然後流向遠方。因為下雨，街上往來無人，連腳下的青石地板都被連日來的雨水洗刷得幹幹淨淨。
走到橋上，梧桐停下腳步，看到河邊有幾個女子在清洗粽葉，銀鈴一般的歡聲笑語時不時順著濕潤的微風飄過來。
“她們在做什麼？”陌塵看著她們手裏青翠的粽葉。
梧桐答道：“在洗粽葉準備包粽子，過幾日便是端午了。”
“那我們不包粽子嗎？”他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梧桐，梧桐本就正有此想法，便直接帶他去尋粽葉。
粽葉是用不著買的，梧桐直接帶著陌塵去尋了不少來。想著反正馬上端午了，不如把一應需要的都備全。接下來的幾日，梧桐便帶著陌塵跑了幾處地方，尋了艾草菖蒲等著掛門上，又去打了酒準備泡雄黃。
第二日便是端午，梧桐洗了粽葉泡了糯米，還備了好幾種餡兒料。
“這個鎮上竟然有梧桐春。”
陌塵問他：“梧桐春怎麼了？”
梧桐一邊包粽子一邊回：“青雲天君最喜梧桐春了，有機會定帶幾壺讓他嚐嚐。”
陌塵更奇怪了：“你也認識青雲天君？”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天後姐姐種著我的時候，他經常給我尋提升修為的好物，還陪著我聊天解悶。”梧桐利落地給粽子“五花大綁”，然後遞給陌塵。
陌塵把粽子放到簸箕裏，給他遞粽葉，嘴裏道：“那看來有機會我得去拜訪天後和天君，感謝他們把你種出來。”
梧桐知他打趣自己，也不氣惱，隻道：“那我們多包些粽子，到時候帶去分他們嚐嚐。”
梧桐果然包了好些粽子，各種口味的都有，還打了好幾壺梧桐春放著，似乎很期待見麵。
蒸粽子的時候，陌塵坐著小矮凳添柴火，梧桐在邊上泡雄黃酒。陌塵看他往酒裏又是加酸，又是加雄黃的，頓時覺得這半壺酒不能喝了。
梧桐也沒準備喝，泡好後就放在了一邊，蒸籠上了氣，需要大火蒸，他又去院子裏搬了些幹柴。
火焰太熱，陌塵卻像感覺不到似的，隻有梧桐覺得熱，烤得慌，所以陌塵把他攆到了院子裏，讓他自己去搗鼓那些藥草。
粽子都蒸好後，院子裏的幹柴已經去了大半，梧桐又搬一次到廚房的時候感歎：“人間美食太費柴火。”
陌塵道：“柴火不夠嗎？我的院子裏好像還有不少。”他那院子直接一口價買斷，他給得太多，主人家連鍋碗瓢盆都沒要，更不要說院子裏堆的柴火了。
梧桐就笑他：“你那院子都快忘了你這個主人長什麼模樣了。”
“又不要它記得。”陌塵用燒火棍戳著地麵，低聲嘀咕，“不也是為了離你近。”
梧桐道：“那不如請人看個日子鑿破那堵牆，改換一道門吧。”
陌塵覺得很有道理，頷首道：“我明日就去！”
梧桐道：“明日是端午，大家都在家裏忙，等過幾日吧。”
陌塵聽他的，轉而問：“粽子晾好了嗎？應該不燙了吧？”粽子剛出鍋他就迫不及待要吃，梧桐怕燙口就說等粽子晾涼。
梧桐洗了手，去簸箕裏給他拿粽子，頭也不回地問：“你要甜粽還是鹹粽？”
陌塵問：“哪種好吃些？甜粽就是你塞紅棗那種嗎？鹹粽就是放臘肉那種？”
梧桐道：“對。甜粽也有紅豆花生的，鹹粽還有蛋黃栗子的。你想吃哪種？”
陌塵皺著眉：“我不知道。你喜歡吃哪種？”
梧桐幹脆一樣挑了一個：“我都喜歡吃。那就都嚐嚐。”
看他拿了四五個，陌塵擔心自己吃不完，梧桐卻道：“沒事，我和你一起吃。”
最後兩人把各種口味的粽子都嚐了一遍，梧桐發現陌塵比較喜歡吃甜粽，就又給他剝了一個紅棗甜粽。
吃完後，梧桐手上被糯米弄得黏糊糊的，很快結了一層白色的硬膜，他一邊洗手一邊道：“明年端午買些蜜棗給你包甜粽。”
陌塵道：“也要多買些火腿。”他發現這些粽子梧桐雖然都喜歡吃，但吃到火腿粽的時候他會更開心些。
梧桐沒想到他那麼細微的情感變化，陌塵也能察覺到，心裏頓時暖暖的。
“好，都聽你的。”他笑著揭開蒸籠蓋，熱騰騰的粽葉香氣就撲麵而來，充滿了幸福生活的氣息。
翌日，梧桐大早上就拿出雄黃酒，先和陌塵各自小喝了一口，又用手指沾了在陌塵的額頭畫個“王”，然後用艾葉沾了雄黃酒圍著兩個院子撒了一圈，裏裏外外都飄著雄黃酒的味道。
陌塵鼻腔被刺激得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梧桐聽到了，反而笑著道：“解毒祛邪，百災莫挨。”
陌塵就沾了雄黃酒，也學著在梧桐的額頭畫“王”，然後和梧桐一起把艾葉菖蒲掛在大門上。
他倆都不是凡人，卻對這樣的凡塵習俗充滿了好奇和敬重。大抵是因為這些凡塵習俗裏包含的是對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吧。
做完這些，二人直接帶著粽子和梧桐春去了仙界，恰逢青雲和重霄也在，原本想著去仙界送完粽子和酒，再去魔界給青雲送。這下倒是巧了，不但可以把粽子和酒都送出去，還能喊上恒宇敘敘舊。
端午熱熱鬧鬧地過去，陌塵和梧桐的院子改了倒門，直接變成了一戶人家。更意外的是，陌塵隨意去街上請來看日子和開門方位的老頭竟然是無名。
陌塵原話是這樣的：“老頭既然來了，正好可以請他順便布幾個法陣在院子裏，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再見梧桐，無名心裏很是感慨。二人卻都沒有提舊事，隻是喊上陌塵高高興興吃了一頓飯，無名便直接告辭離開。
“前輩保重。”看著他走遠，梧桐鄭重道別，無名隻是背著他揮了揮手，沒說什麼。
陌塵在邊上道：“這次見麵，我感覺他似乎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梧桐歎息：“也許對他來說，放下執念便是最好的選擇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去秋來，秋去冬來，過完年後，很快就是上元節。
梧桐今年的除夕並沒有在家裏過，剛過了中秋天氣轉涼，他便帶著陌塵鎖好房門離開了居所，也不說去哪裏，就帶著陌塵一路往東邊去。
到了江陵縣地界，梧桐就停了下腳步，直接在江陵縣最大的白馬街住了下來。陌塵初時尚不明白梧桐為何離開小鎮，等過了除夕看到江陵縣到處都在紮花燈，他便知曉梧桐來江陵縣的緣由了。
上元佳節，元宵燈會。整個江陵縣城都被各式各樣花燈包圍了，慕名而來的遊人絡繹不絕，欣賞美景的同時也在大顯身手猜燈謎。
街市亮如白晝，遊人摩肩擦踵，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某個地方有人猜中燈謎摘下屬於他的花燈，人群傳來羨慕和欽佩的歡呼。
陌塵駐足觀看，又被攤上熱乎乎的小元宵吸引了注意。梧桐直接給他買了一碗帶著走，店家用處理過的竹筒裝元宵，加一個銅板就可以帶走。
寒風料峭，春寒未散，河邊卻有很多人在放河燈。各種形狀的河燈在河麵上搖曳生輝。
梧桐帶著陌塵走到河邊，柳樹已經抽芽，帶了點春的氣息。柳樹上也掛了一串串的細小各色長燈籠，和滿天星光一齊倒映在河麵，煞是好看。
和陌塵一起分食完元宵後，梧桐買了兩盞河燈去放，攤販借他毛筆，提醒他可以在河燈上寫心願，梧桐婉拒了。
蹲在岸邊，和陌塵一起把沒寫心願的河燈放到河麵上，看著河燈搖晃著漂遠，梧桐直接偏頭吻在陌塵的嘴角。
陌塵愣了一下，一把拉過他吻了上去。等二人站起來時，梧桐已經腳麻了。
見別人都在河燈上寫字，陌塵就問：“梧桐，你沒有什麼心願要寫嗎？”
梧桐搖頭：“如今我已經沒什麼要求的了。”
陌塵卻道：“我有。”
“什麼？”梧桐下意識問他。
陌塵扶著他走在岸邊，湊到他耳邊道：“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梧桐像醉了一般半個人靠在他肩上，與他十指相扣：“嗯，我陪你白頭偕老。”
等街市都快散了，二人才往住的地方行去。路過快要收攤的燈鋪，陌塵一眼看中剩下的那個元宵燈籠，他毫不猶豫買了下來，也因此落後梧桐幾步。他想著把這燈籠帶回小鎮，就掛在院子裏梧桐種的桂花樹上，便聽梧桐喚他，他帶著溫柔的笑意抬頭望去，便聽梧桐又喚他一聲。
“陌塵。”
“嗯？”他提著燈籠走近幾步，卻在看清梧桐臉上的表情時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啊？陌塵形容不出來，他隻覺得梧桐微微蹙著的眉頭，映著燈火的眼眸，淺淺上揚的嘴角，都在叫囂著讓自己去擁抱他，緊緊抱住他。不待他有舉動，梧桐便開口了。
他道：“說好的，我陪你來看花燈。”
梧桐站在燈火闌珊處回首望著陌塵，眼裏含淚，嘴角卻帶著深深的笑意。
陌塵再也無法忍受他們之間的距離，加快腳步跑向他，把他緊緊擁入懷中。
元宵燈籠在梧桐背後散發著柔和的光，陌塵在他耳邊道：“那你要陪我白頭偕老，這也是說好的。”
“一言為定。”梧桐鄭重應聲，“這次我一定言出必行。”
陌塵蹭了蹭他的耳鬢，放開他笑著道：“那我們回家吧。”
梧桐拿過他手裏的元宵燈籠，牽著他漫步走著：“好，我們回家。”
終於收好攤子，攤販和恰巧來接他的妻子感歎：“那對兄弟感情真好。你看，手拉著手回家了。就那元宵燈籠，咱女兒紮的那個，就被那哥哥慧眼識珠買走了。”
他妻子剛才路過聽到了那二人的對話，再看人家相攜而去的背影，她不由得也感歎道：“你真是個榆木腦袋，紙糊的眼睛。”
“哎！”攤販不服嚷嚷，“你說話就說話，咋罵人呢？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嗚嗚嗚！”
妻子白他一眼：“得了得了，別裝了！快回家吧，女兒一會兒醒了找不到人會害怕。”
攤販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還是心悅我的！想我王小六，年紀輕輕就能靠自己的手藝讓妻女衣食無憂，還特別特別尊重妻子愛護女兒，啊！我真是個了不起的相公啊！”
妻子心裏想：又來了又來了，又開始了又開始了！嘴裏卻應和：“是呀是呀，了不起的相公，快回家吧，我好困呀！”
“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別貧！”
“唉呀，今晚生意好，可以給你和妞妞扯布縫春衣了，我高興嘛！”
“知道啦知道啦！我給你煮了元宵，快回去吃了洗洗睡，你也累了好幾天了。”
“娘子最好啦！”
小夫妻的身影和話語漸漸遠去，街市慢慢寧靜下來。河麵微風陣陣，拂動河燈盞盞，九霄星河潺潺，玉輪高懸。如水的月光，照耀著凡塵溫暖，沁人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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