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0 更新時間:15-06-07 19:46
157怨恨(一)
“蒙將軍,鄴城守備軍由你帶領在大青山脈設伏。五萬騎兵負責引戎鐵騎入山穀,五萬步兵在這幾處埋伏。”容月修長的手指在地形圖上輕輕點過幾個地方。
蒙德礦出列,“末將領命!”他戍守邊疆多年,對於大新和戎之間唯一的山脈——大青山了如指掌,這樣的軍令正是他所希望的!
容月轉頭看向一側的驃騎將軍杜奎,“杜將軍,你率領突騎在漠北草原排兵布陣,戎兵不可能全部中計,請你務必與左右前後四將軍按照之前操練好的陣法為大新阻擋住戎的馬蹄。”
杜奎虎目圓睜,疑惑,“我率領突騎,那皇上呢?”突騎乃是皇帝親軍,如若新帝禦駕親征,自然輪不到他這個負責操練突騎的將軍來領兵。
聞言容月感覺十指發涼,把手縮進袖中緊緊攥拳,努力保持語調的平穩,“有戎兵入大青山穀後,皇上才會前往漠北草原。”
解答的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冷聲質問,“軍師就是憑這樣的計策讓大新取勝的嗎?”大將軍餘亞東周正剛毅的臉上滿是氣憤和不屑。
“老夫倒是覺得這主意好得很!”太尉征銘典則重新打量起容月,孱弱單薄,一雙狹長的眼睿智冷靜中流露出淡漠無情,“年輕人,你比老夫想得更加不簡單。這天下敢利用所侍君主布局的軍師,恐怕僅你一人!”
杜奎原先還不甚明白容月話中關聯,太尉此番讚譽令他頓悟,不由驚訝望向容月。一旁眾人也都紛紛投出異樣眼光。
“你們對朕的提議有何疑問,不妨對朕直言。”
帳簾倏地從兩側打開,強光刺眼,所有人低頭下跪,不敢直視,“末將(臣),參見皇上!”
穆染天劍眉微凜,大步走進皇帳,越過跪滿一地的人,把容月從地上抱起來,“不是說過了,免去你一切跪禮?”
他抱著容月在上首落座,底下的人一個個跪著轉身,不敢背對皇帝。
“平身。”
“謝皇上!”
眾人起身,餘亞東依舊跪著,“請皇上三思!”
穆染天拉過容月冰涼的手暖在掌心,眯眼看著一臉忠誠的大將軍,“餘愛卿,你這是在懷疑朕?”
“臣不敢!隻是萬一……”餘亞東不敢再說。
可他不敢說,不代表有人不敢,“萬一皇上遭遇不測,本軍師自會以身殉主。”
這不是一句多麼中聽的表忠心,更何況容月說的不急不緩,不帶絲毫慷慨激昂,甚至有些賭氣和決絕。
以身殉主?!穆染天狠狠禁錮著不斷掙紮的人,無法為這樣的生死相隨而開心喜悅。
“朕就如此不能令你信任?!”
帳內氣溫驟降,“請皇上息怒!”眾人紛紛下跪。
餘亞東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這是他挑起的話頭,而皇帝的威嚴不容任何質疑和藐視。他會反對多半隻是為了表達忠君之心,晨曦劍在戰場上仿若修羅化身,試問人世間又有幾人能傷得了鬼神?
容月沒讓穆染天息怒,隻冷淡回了句,“臣不過是說出可能發生的事。”然後對跪在最前的餘亞東道:“明日,請大將軍率麾下三十五萬大軍鎮守鄴城,以防前線不敵,戎的鐵騎兵臨城下。”
冷汗更勝,軍師所言明顯是在說皇帝戰敗後的應對之策,餘亞東哪裏敢接這樣不祥的話茬?
“餘愛卿不接軍令嗎?”掌中的手如何也暖不熱,懷裏的人身體也開始越來越涼,沒有憤怒,有的隻是無奈和心疼,此刻恐怕還多了後悔。
“臣不敢!末將領命!”軍師手中握有能夠指揮全軍的鐵羽,大將軍也必須在軍師麵前自稱末將。
穆染天抱著容月起身,“如此,明日就請各位將軍按照軍師所令應戰!”
“末將(臣)遵旨!”
皇帝盛寵的軍師身體荏弱,這一點光從有藥童時刻不離跟在軍師身後,軍師身上從不消散的濃濃藥香,還有他格外瑩白如玉的膚色都可以看出。
向來冷酷又深不可測的大新開國之君,不知是第多少次,毫無避諱懷抱軍師步出皇帳。眾人望著不免心生疑惑,皇帝何以會對軍師這樣病弱的男子寵愛至極?
是因了他可堪傾國的風姿,還是他那贏了太尉的驚世之才?對於見過新帝唯一妃嬪——月妃的人來講,軍師的得寵更多是源於貌;對於無緣得見皇帝寵妃的人而言,則更是憑才。
餘亞東眯眼,以皇帝對軍師的寵愛,真的隻因酷似月妃嗎?為了同為男子的替身而給出大敗戎族便退位景王的承諾,這怎麼可能?今晨收到的家書中,竟會秘密藏著月妃的畫像,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在弄清真相以前,他都必須表現得尤其在意皇帝的性命,以新帝的手段,這很有可能是針對自己忠心程度的試探,看他有沒有著急要讓女兒成為皇妃,而不再是王爺的側妃。
遛馬場上,小木已經可以自己騎著伴伴小跑。明日就要再戰,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看得出軍營和城中都是一片緊張。想起兩日前和自己哥哥的一次對話,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小少年握緊馬韁。
“小木這幾日覺得最開心的事是什麼?”
“恩……能夠學騎馬!哥哥,小木學會騎馬射箭,也想上戰場!”
“你不能去!我會向皇上請旨,騎馬就不要再學了!”
那是哥哥第一次對他疾言厲色,最終哥哥並沒有真的不讓他繼續學騎馬,隻是抱他在懷裏,柔聲道:“小木,你若真想為鄴城出力,可以去和徐老前輩一起為傷兵治療,義務為城中窮苦百姓看診。那才是你該想該做的。”
該想該做的?哥哥,小木最該想最該做的,是如何讓娘親不再恨你!是如何讓哥哥的身體變得和小木一樣健康!可娘親她……
容月看著遠處已經能夠獨立騎馬小跑的弟弟,神色淡然間帶了幾分欣慰。學會騎馬必要的時候才有能力逃命。
穆染天隻把小木抱上馬背,命人在旁保護,自己坐到容月身旁。那日容月獨自一人昏倒在草地上,他便盡可能不讓容月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有小馬降生,我會尋一匹良駒送給小木。”
“如此,容月提前謝過皇上。”
穆染天發現,隻要為了弟弟,他的月從不會拒絕他的要求或賞賜。
“你對小木關懷備至,難道真的沒有一絲怨恨嗎?”
“當然有。”容月輕笑,“同母異父的弟弟,還沒出生就獲得了母親全部的疼愛,而且還極有可能奪走父親對我的愛,我因鄴城少主這個身份所得到的一切關愛也都將屬於真正的少主。我當然會怨恨。”
這樣坦然的回答讓人無從安慰,那隱藏至深的寂寞和失落狠狠揪著穆染天的心。伸手輕輕攬過身側淺笑淡然的人,“我愛你!月,就算這世上與你血肉至親的人都不愛你,你也還有我的愛!”
沒有緊緊相擁,隻有一個堅實溫暖可以依靠的肩膀,和一句堅定露骨發自肺腑的表白。
“恩,我知道。”容月靠在穆染天肩頭,被風吹散的龍涎香隻淡淡的夾雜著草的清甜,遠望兒時無數次一看就是一整日的碧草藍天,“想不想聽小木是如何出生的?我好像從未對旁人說過。”
“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不,有些事憋在心裏,或許不是因為不想說,隻是因為還沒等到可以說的人。”
穆染天心中一動,低頭吻上容月的發,“好,我聽著。”
“三歲那年的冬天,鄴城下了好大的雪,很冷。母親讓我跪在雪地裏,狠狠打了我一耳光,問我究竟要害她到什麼時候,說都是因為我父親才一直不肯碰她。然後我知道了自己不是父親的兒子,隻是母親被人淩辱所生的賤種。父親聞訊趕到,把我從雪地裏抱起來,告訴我我永遠都是他最愛的孩子。”
“來年春天,我四歲,母親有了身孕。這一胎並不是小木,母親後來意外滑了胎。那是母親第二次打我,問我怎麼就偏偏沒事,就非要活著出生。父親那時也很痛苦,卻安慰我說母親落胎不是我的錯。其實母親那樣懷上我終是傷了身體,父親因此不願母親冒險再次生子,兩次挨打母親沒打錯人。”
“時隔一年,我五歲,母親再次有孕懷的才是小木。她停止對我冷言冷語,開始變得視而不見,說如此才能平心靜氣好好養胎。有了上一次的意外,父親便一直陪在母親身邊,騎馬射箭都不再親自教我。第一次父親也離我那麼遠,第一次我開始怨恨,我獨自一人坐在這草原上,害怕弟弟的降生會讓我一無所有,連父親也失去。”
“可忽然有一日父親帶我登上城樓,指著彼時鄴城繁華街道上的人群對我說‘小月,這些人就是日後你要和父親共同保護的人’。我多幼稚,那時戎族不斷強大,父親為了鄴城日夜辛勞,仍舊不忘對我尊尊教導,我卻忘了三歲的雪天父親對我說過的,我永遠是他最愛的孩子。”
“後來戎兵果然來犯,小木是在我和母親出逃的路上降生的。嬰兒的啼哭引來追兵,我讓安其騎馬帶走了弟弟,又將產後昏迷的母親留在驚馬所駕的馬車上,為了引開追兵自己回了鄴城。我也許救了母親和弟弟,但我讓小木剛一出生便和母親分離。我被戎兵抓到令父親分心,狄裘才有機可乘殺了父親,母親此生最愛的人,小木的親生父親,就這樣被我害死了。因為我,鄴城百姓逃難的時間也大大縮短。我看著父親的頭被人砍下,目睹與父親約定了要一起保護的城民被屠,卻連聲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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