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63 更新時間:17-02-18 19:12
抱在懷裏的身體頹然軟下,穆染天慌忙從容月體內抽出,去查看愛人情況。
一低頭,隻見容月雙目緊閉,已陷昏迷,整具光裸的身軀布滿自己留下的愛痕,淺粉印記更令那透明肌膚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蒼白。
他顫抖著手覆上容月左胸,直至感受到那冰涼一片的胸膛下還有微弱跳動,才長長鬆出一口氣,向著屋外道:“備熱水!”
落雨心細,早將熱水備好,白靈則端來醒酒湯還有容月日常喝的藥,穆染天先喂容月喝下小半碗醒酒湯,自己將餘下的喝淨,再去喂容月喝藥,這才小心將容月抱去沐浴,仔細為容月清理私處,以免感染。
然而,饒是穆染天如此小心翼翼,翌日清早,容月還是發起高熱,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白靈急急忙忙進城,去太醫院尋羅安其。
羅安其匆匆趕來,一進屋便破口大罵:“穆染天!我早說了,他的身體受不住!!他為人固執,怎麼連你也——”
“成婚前夜,他向你求藥時,我就在屋外。”
穆染天平靜打斷他,羅安其驚在原地,內堂裏的怒火陡然熄滅:“你……”
“他向來事事隱忍,甚少隨心所欲,我想讓他開心,哪怕這會讓我擔心、痛心,我沒想到那藥對他的身體損傷這般大。”
羅安其走上前,就見穆染天正為容月更換額上冰帕,神情萬般無奈,寵溺裏又帶著心疼,不由冷笑:“我給他的,不過解酒丸,你請了梨園來,他定會忍不住飲酒。”
穆染天手一頓,了然歎道:“難怪你會妥協。對他的了解,我始終是不及你的。”
羅安其曬笑:“了解?為和你洞房,他居然向徐長壽要了春藥,他早就不是我了解的那個少主了!”
穆染天將容月被汗濕的鬢發別到耳後,目光溫柔:“正因如此,我如何還能再拒絕他?”
羅安其不再說話,為容月看診把脈,容月高燒,臉頰不自然泛起潮紅,唇色卻是異常蒼白,渾身冷汗不斷,露在外麵的肌膚隱約可見昨夜歡愛過後的痕跡。
羅安其撇開眼,收回脈枕,並未要求檢查容月下身狀況,而是道:“我在太醫院這些時日,竟是才知,你為了他日夜研讀醫書,當皇帝時更是沒少找太醫們不恥下問,憑你如今醫術,他的身體如何,不用我看你也知道。你找我來,什麼事?”
穆染天不答反問:“你與弎見過麵了?”
羅安其點頭,神情變得有些凝重:“‘換心’解蠱比我原先預想地更複雜……師父說,須待蠱毒發滿七次後換心才有用,那時情蠱之毒全部發出,若能為他換一顆正常的心髒,蠱毒自然解除。也是說,不能按照我們之前設想,等他身體養到最好時施術,毒蠱每發作一次都會消耗掉他大量元氣,同時對他的身體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傷,何況最後一次毒發……危害是致命的。”
穆染天越聽臉色越沉,為容月整理鬢發的手止不住顫抖。
羅安其停頓片刻,又道:“‘換心’的試驗至今無一例成功,我不知,給他這個活下去的希望,究竟是對是錯,世人都講求一個死有全屍,他卻要被人生生挖出心髒……”
“我不會死的。”
容月虛弱的聲音忽然低低響起,然而他語氣中的堅定卻深深安撫了兩個正患得患失的男人的心。
“月,你醒了?”穆染天收起麵上鬱色,溫柔看向容月。
容月微微睜眼,方才穆染天和羅安其的對話他在昏迷中聽了大概,聽到此處,掙紮著醒來,他握上穆染天的手,又說一遍:“我不會死的。”
穆染天點頭,扯出一抹笑:“恩,我信你。”
羅安其見容月蘇醒,沒好氣道:“你不想死,就別再胡作非為!昨夜的事,若再有一次,天王老子來了,你都沒救!”
忽然被人將房事這等私密拿到台麵上教訓,容月本就不是性格外放之人,聞言別過頭去,也不知是羞是怒,低低應道:“恩,不會再有了。”
穆染天沉聲對羅安其道:“景華已將整個太醫院交予你掌管,全部太醫聽從你調遣,你還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去向景華提,他會盡全力配合你。”
羅安其挑眉,聽出穆染天這話大有趕他走的意味在其中,他看眼容月單薄的側影,收起心中憋悶,轉身離開。
“人交給你了,如無意外,這一個半月,我不會再來!”
羅安其眼不見為淨!但他其實也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哪怕昨日容月大婚,他也無暇參加,或是借酒澆愁喝上兩杯。
他整日泡在太醫院查看記錄每一名試驗病患的身體狀況,徐長壽說,若真能將此術研究成功,不知要造福多少罹患心疾之人,可他自學醫的第一日起,心心念念,不過隻為救活一人。
穆染天與容月曆盡磨難,終成眷侶,加之容月前途未卜,兩人的婚後生活可謂過得如膠似漆,除了彼此,再容不下別的。
穆染天日日什麼都不幹,就隻陪著容月,容月喝藥、看書、散步、沐浴、睡覺,他樣樣事都要事必躬親地照顧。
而容月也十分依賴穆染天的陪伴,更對穆染天乖順得,令人瞠目。
一日三餐,穆染天喂他多少他便吃多少,從不因食欲不振而拒絕,穆染天喂他喝藥,他次次一滴不剩,穆染天說帶他去賞雪中石榴林,他便早早穿戴厚實,坐在屋子裏等穆染天來抱,有時甚至穆染天還沒張口,他已然猜出對方心思,並做出對方想要的反應。
究竟要有什麼樣的一顆七竅玲瓏心才能猜到另一個人的全部心思,白靈不知道,但她想,公子一定是這世上最了解主公,也最愛主公的人。
這日晚膳,白靈望著容月驚歎:“公子,你胖了!”
容月張口,將穆染天喂來的一湯匙肉羹細嚼慢咽吞下,才波瀾不驚回道:“你主公拿我當豬養,我不胖也怪。”
誠然,除了每日午飯後,冬日太陽最暖的時候,穆染天允許容月在自己的陪同下在屋外散步一小會兒,其餘時間,容月別說走路,連地都占不了,做什麼都由穆染天抱著,真真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是吃、便是睡的“豬”一般的生活。
“主公怎麼會拿公子當豬?公子比豬好看多了!”白靈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一本正經地反駁。
一旁落雨在她腦殼上“咚”地一敲,“你有這麼亂比的嗎?”
白靈揉揉腦袋,頗為委屈:“是公子自己先這麼說的,幹嘛打我?”
落雨再敲:“公子那是比喻,你講什麼美醜?”
穆染天不管兩個沒規沒矩的小婢女打鬧,隻繼續專注於喂自己的“小豬”,眼角含笑,瞧著容月搖頭道:“我也覺得月兒你比豬好看多了,可你卻是沒有豬胖,我還是養豬養得不夠好。”
白靈一聽穆染天這話,登時趾高氣昂回擊落雨:“你看,主公都說了!”
白落雨:“……”
容月:“……”
他或許不該挑起這話頭兒。
容月很少與人玩笑,可今日竟是主動拿自己調侃,供眾人娛樂,原因無他——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五,蠱毒第六次發作的日子。
是夜,天降暴雪。
翌日,他在穆染天懷中醒來,望見屋外,成片的石榴林被雪壓折,預感不祥。
果然,暴雪引發雪災,長河以北十六個郡縣中,有將近三分之一都是受災區。
穆景華剛登基沒多久,便遇上這樣的考驗,日日為了賑災之事忙得焦頭爛額。
穆染天大婚那日對他的請求,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擱置,沒給確切答複,想著若最後真到那一步,自己究竟該如何勸皇兄留下來。
而自從養豬話題之後的第二日,容月早膳時打翻穆染天手中粥碗,嘔出一大口血,杯盤狼藉,滿地鮮紅,倒在穆染天麵前,第六次蠱毒發作後,感覺自己的身體明顯每況愈下。
即便他再如何配合穆染天的照顧,也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日比一日衰弱了下去。
穆染天的養豬計劃徹底宣告失敗,他的小豬不僅沒養胖,還比以往更瘦了。
暴雪連續不斷,正是冬天最苦寒的一段,容月被禁止了任何形式的外出。
穆染天隻偶爾抱他在窗邊坐坐,兩人一起看看窗外雪景——但其實,石榴林被雪損毀大片,這景也委實沒什麼好再看的了。
老天似乎連最後一點念想也不留給穆染天,他想著與容月合葬石榴林下,更想著,來年春時,與他的月兒再一同在流火芳菲裏,舞劍驚鴻。
可這片林子,他們的老地方,二人感情的曆證,卻毀在了百年不遇的暴雪之中。
一月時間過得很快,進入臘月,京城家家戶戶都開始為著新年忙碌,過年的喜悅氣氛漸濃,白靈和落雨兩個卻是變得沉默,不複往日活潑。
容月的身體日漸衰敗,已是睡多醒少,就連和穆染天窗前賞景也再辦不到,他大多時間都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度過,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但隻要他醒來,一睜眼,穆染天總會陪在他身邊,或正喂他喝藥、吃飯,或在為他蓋被、暖手。
穆染天對容月的照顧事必躬親、細致入微,令容月不由想起曾經在皇宮、在丞相府的那段日子。
那時,穆染天也是這樣珍惜待他,可他隻以為自己是“齊熔月”的替身。
如今回想,但凡他找來齊熔月的筆跡對照,亦或是,細思一下自己為什麼短短時間便能習得驚鴻劍、掌握各家兵法,也就不會產生當初許多誤會。
他的驕傲令他對齊熔月的一切都避之不及,讓他從不懷疑自己習武學習的能力。
但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驕傲?
天賦固然重要,可他的戲功不也是沒日沒夜,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勤學苦練出來的嗎?
想想,這將近一年,他恢複了一半記憶,撿起齊熔月的劍,卻將唱戲的苦功都荒廢了。
然而不管他是誰,又忘記了什麼,他如今能和穆染天在一起,那便夠了。
穆染天雖然一切如常的照顧容月,甚至沒有在容月麵前流露出過半分沉痛神色,但容月還是從他過分平靜的目光中看出端倪。
——自己死了,這個男人也絕不會獨活。
便是抱著這樣同死的信念,一個人才會在麵對摯愛將死時,能夠如此淡然吧?
容月忽然想,如果自己真不能活,是不是該讓穆染天忘了他?就像用在茶無遺身上的那種藥。
無獨有偶。
經曆將近一月,終於在年關將近前,雪災治理初見成效的穆景華,尋來黑雀,命黑雀務必三日內找到一種“忘情丹”。
這日,容月再次從昏睡中醒來,感覺身體比以往輕快許多。
他側頭看眼窗外,晴空萬裏,雪已經停了,於是抓上穆染天的手,破天荒說想出門:“我想去北山寺還願,你陪我,可好?”
“好,我叫落雨去準備,我們吃了早飯便動身。”穆染天點頭,竟也未拒絕。
容月:“騎馬去吧,我想騎馬。”
穆染天猶豫片刻,輕吻容月額頭,再次允肯:“好,你今日氣色不錯,我們就騎馬去!”
容月的身體似乎真的不錯,大早醒來,吃過早飯,又被穆染天裹得嚴嚴實實抱出門,一直是在清醒的狀態。
門前兩匹馬,一匹通體駿黑,一匹毛色如雪,都是難得一見的神駒寶馬。
疾墨與伴伴互吐熱氣,白霧在冬日寒冷的空氣裏化開,兩馬見到各自主人,都忍不住前蹄蹬地,將脖子湊上前,等待主人愛撫。
容月伸手,纖長手指自疾墨的鬃毛順過,黑亮的馬鬃將他的手襯得越發蒼白,他回頭看向穆染天,“我騎不了馬,你怎麼命人將它也牽來了?”
穆染天為容月又攏攏身上狐裘,一邊將容月方才從狐裘下伸出來的手握在掌中暖著,一邊無奈道:“它們如今分不開,隻好一道牽來。”
容月聞言就笑,那笑如寒冰乍破,令他蒼白與冰雪無二的麵容顯出春日一般的柔情,穆染天看得晃神,隨即明白容月在笑什麼,不由將懷裏的人擁得更緊:“你我如今也分不開!”
穆染天說著,抱容月翻身上馬,拍拍伴伴趾高氣昂的馬脖子,“我總算沒再落於你後,也不枉費我為你起的名字。”
容月曾幾次想過自己還不知道穆染天的馬叫什麼,卻從未問過,聞言便問:“它叫什麼?”
穆染天:“伴伴。”
容月:“伴伴?”
穆染天點頭:“恩,伴伴——舉世無雙的陪伴。”
容月渾身一震,眼帶水光。
竟是叫“伴伴”這樣俗氣的名字,可穆染天對這名字的解釋,又實在令他動容。
——舉世無雙的陪伴。
他的馬,名“疾墨”,與“寂寞”諧音,穆染天為馬起名,便要給他舉世無雙的陪伴,一個伴字還不夠表達這樣的陪伴之心,一個不夠,那就兩個,叫“伴伴”。
前些日子暴風封山,隆冬臘月,前往北山寺燒香拜佛的人寥寥無幾,靜默的山路上,穆染天將容月嚴嚴實實抱在身前,問:“月,你會想去還願,是在北山寺許的願望實現了嗎?”
容月點頭:“恩,願望都實現了。”
穆染天好奇:“你許的什麼願?”話剛一出口,又急急改口:“願望說出來便不靈了,你不必答我。”
容月卻道:“既已都實現了,說出來也無妨。”他語速緩慢,娓娓道來:“我許了兩個願望,一個是小木平安順遂,一個是父親大仇得報。舅舅日前來信說,父親的遺骸已被遷入祖墳,是由狄裘的人頭祭墳遷棺,小木和母親一起生活在木家老宅,老宅的兵都撤了,他們如今能自由出入家中,過得很好。穆染天,謝謝你,謝謝你幫助我完成心願,我知道,這都是你的安排。”
穆染天胸口抽疼,下意識摟緊容月,“你高興,我做什麼便都值得!”
他剛剛改口,其實是已然猜到了容月的願望究竟是什麼,弟弟和父親是月在這世上最看重的兩個人,可也正因如此,月為了實現願望,遭受了多少苦難?
時至今日,穆染天一點也不想容月再沉湎過去,再想起和佐瀾瀟有關的任何事。
他怕他的月兒會傷心、會難過,那畢竟是月兒的生母,誰又能夠在被母親記恨詛咒過後還能泰然處之,毫不所動?
“我與她的母子緣分已經盡了。”容月像是知道穆染天心中在想什麼,任由穆染天將自己擁得更緊,握上穆染天環在身前的手,輕聲道:“除了還願,我其實還想再在佛前許個新的願望。”
穆染天:“什麼願?”
大雄寶殿內,釋迦佛像眼眸低垂,俯視眾生,麵容慈悲中透露著威嚴無情,容月仰視麵前數仗高的佛像,佛殿外,山景蒼茫,一片雪白,他側頭,看向身側男人,盈盈笑道:“許姻緣。”
北山寺中有一棵姻緣樹,六月夏風驟起的時候,滿樹粉紅,花落佛殿——北山寺,又名“姻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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