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65 更新時間:15-01-22 16:00
再次醒來,是在一家農舍裏。木椅,木桌,泥牆,瓦房,還有阿婆手裏的那碗仍冒著輕煙的熱湯。撐著手從床上坐起,身上是早已換過的幹淨的布衣。
“小姑娘,來,喝碗薑湯去去寒。”望著阿婆慈祥的麵孔,我不竟想起了早已去世多年的外婆。
慶幸,這輩子我還有那麼美好的一個童年,和外婆朝夕相伴的五年時光。盡管,那在別人眼裏是過著多麼悲慘的日子,一貧如洗的土房,相依為命的婆孫,但於我而言,那就是一個家了,一個完整且溫暖的家。盡管有時候還是會有些羨慕別的小孩子,但有外婆在我就已滿足了。
夏天,外婆會一邊搖著蒲扇一邊給我故事,冬天,她會心疼的將我凍僵的雙腳攏在懷裏…
但,那份微弱得可憐的美好亦僅止於那五年。五歲生日那天,病中,年邁的外婆終是辭世了。我,終是成了孤兒了呢。
外婆說,她不能再照顧我了,我要學著長大,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外婆說,我是有爸爸媽媽的,她們很愛我,隻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照顧我;外婆說,讓我不要怪他們,不要恨他們,不要恨,好好活下去…
我什麼都聽不懂,我隻是緊緊抓著外婆的手哭著說,我不怪他們,不恨他們,我隻要他們來救你。我不恨,隻要她們來救你,外婆,他們在哪?…我隻要她們來救你…
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碾碎在悲傷逆流的長河,滴滴都是前世卑微的祈盼…
然而,直到外婆枯槁的手最終無力的垂下那刻,那所謂的很愛我的爸媽終是沒有出現…
外婆,我怎麼能不恨呢?我做不到啊!
“閨女喲!莫哭,餓了麼?阿婆去給你煮吃的…”阿婆粗糙幹癟的手撫過我淚流不止的雙眼,微微的刺痛讓我猛的從那場舊夢中驚醒。
“阿婆,謝謝…”低垂下頭,強忍住奪眶欲出的淚水,我聽到自己嘶啞微弱的聲音在不住顫抖。一陣沉默過後,耳邊傳來的是阿婆離開房間的腳步,還有隨風而逝的一聲歎息…
許多事我早已忘記了,我隻記得在我抓著外婆的手哭得近乎麻木時,那垂垂欲墜腐爛發朽的木門被人推開了,透過紅腫朦朧的雙眼,我看到了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大概隻有七歲大小的男孩子走了進來。男孩漂亮的眼眸怔怔的盯著我眼中是滿滿的擔心,然後他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大大的糖果,掙開了男人的手慢慢走近伸出手遞給我,他說“給你糖果吃,不哭。”聲音童真卻溫柔。
當時我怔住了,我以為我看到了以前在別的小朋友口中聽說的天使,我已忘記了他當時的模樣了,我隻記得他的全身似乎都籠罩著一層潔白的光芒。他送我糖果,他還對我說:“不哭。”
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見祈,那個溫暖如陽光、溫柔如水的男孩。後來,我不止一次覺得,對於我這種生如雜草的人來說,遇見他真的太奢侈了,大概當時就注定了將我一輩子的好運都用光了。但,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最後,那個一直什麼話都沒說的男人將外婆葬了。
最後,男孩用潔白溫暖的手牽著我瘦小幹枯得泛黃的手,他說,以後他就是我的哥哥了。
我曾經如此慶幸遇到了這個“哥哥”。
但,自從十二歲起,我卻也再沒喚過他“哥哥”。
透過腐朽的窗沿望著灰暗的天空,呆呆的坐在床上出神了一陣子,還是抵不過那滿身心的疲憊,我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大部份時間我都是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度過的,並且一直低燒不止。阿婆急急去大老遠找來了村裏的一個老郎中。那個留著長胡子的老伯診了脈後,用手撫了撫胡須,便唰唰的開了好幾大帖藥。說我先是氣血不足、身體虛弱,後又心緒不順、積鬱於胸,且神經衰弱、精神有異,此次因感染風寒而引發舊疾,數病齊發、來勢洶洶…總之需得用他的藥長久以後好生靜養著,否則會留下什麼惡疾。阿婆嚇得忙不迭的直點頭去煎藥。我隻得躺在床上無奈的默默感歎,鄉下騙子就是多,早些年時和外婆也遇到過,進入那個家後就再也不曾想起,十四年了,如今竟又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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