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2 更新時間:15-09-03 18:46
蘭旭終於獲得了預想中的假期。心情其實說不上好,因為從這一刻開始,他就要踏上一條和過去毫無關係的路了。說對蒙褚沒有愧疚心是不可能的。這個男人在他最困頓的時候向他伸出了手,他卻沒能完成自己的報答。
也許他還是自私的,比起報恩,更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清晨出發去了水星,晚上又修改了一些道路的權限,避開了所有有監控的地方偷偷跑了回來,在連夜燈都變得黯淡的午夜,蘭旭踏進了伽朗所在的醫院的門。
他並不知道在空無一人的醫院裏迎接他的伽朗是什麼樣的心態——在菲斯尼裏,醫院是不會在夜間派遣值班人員的,因為幾乎沒有人會在夜晚來醫院,或者說,就連白天,也隻有一些權貴會造訪而已。在這裏生活的大部分人沒有買得起藥的錢,大多生了病也是自己硬挨,挨不過便等待死亡。
伽朗戴著手套,見到準時抵達醫院的蘭旭時,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不起,我沒想到他隻是聽到你的名字,都不肯再和我對話。”
“這不怪你。隻能說造化弄人。”蘭旭苦笑,“哥……謝謝你。”
“沒什麼。隻是,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再是蘭旭了。你不能再做任何蘭旭的事……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也不能……”
“我已經做好……成為另一個人的準備了。”
伽朗無言以對。
“過來吧。”
僅有一個醫生的手術室內安靜得可怕。麻醉藥很快生效,蘭旭沉沉睡去,毫無防備。伽朗拿起了手術刀,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對蘭旭的臉動刀,而是直直衝著他的脖子刺去。
片刻之後,手術刀紮在了蘭旭脖子旁邊的手術台上。
伽朗深呼吸,將刀拔出來,又想去劃蘭旭的脖子,卻和上次一樣,沒能做得到。
下不了手。
躺在這裏的這個人和過去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不同,這個人的血管裏,流著和他一脈的血液。
握著手術刀的手戰栗著。
良久,伽朗重新拿起了一把手術刀,開始了蘭旭預想中的手術。
蘭旭……不,孫敘,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得到放棄蘭旭這個身份,不再成為陸賜計劃的威脅,那麼……就讓你活下去罷。
成為另一個人吧。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去接近你最喜歡的那個人,去撫慰他的傷口吧。
如果你能夠在蒙褚推他下到那個地獄之際,伸手抓住他的話,就讓你活下去罷。
如果你能夠為那個人放棄身份,能夠為他隱去鋒芒的話,就讓你活下去罷。
隻是,如果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就一定會殺了你。
神曆215年年末,反叛軍第四主將蘭旭在水星神秘失蹤,蒙褚查遍了所有可能和這件事有關的人,卻一無所獲,最後隻能放棄。
第二年年初,秦穆在反叛軍的隔離牆附近,遇到了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少年。
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半邊臉上有酒窩,很單純的樣子。
對著路過的秦穆,他伸出手,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先生,能停下來,聽我說兩句話嗎?我沒有惡意,隻是想……想傾訴一下……僅此而已。”
秦穆早已僵化的心髒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軟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
“我想見一個人,可是,我的禁足期還沒有結束,我越不過隔離牆,反而差點被權限殺掉……這樣,我恐怕沒有機會再去見他了吧。可是……我真的……”
“你要見什麼人?”
“我的……”少年咬緊了嘴唇,“我喜歡的人。為了他,我才會到反叛軍來,可是,我還一麵都沒有見到,就聽說他在戰場被俘,我想去救他……”
“別天真了,第四軍不是你隻身一人能闖進去的地方。”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就會死了吧……”
“……”
“先生,你說有天堂這種地方嗎?也許,在我死了以後,可以和他見麵也說不定……死了以後,我就不是孤獨一個人了……”
秦穆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將他拉了起來。
少年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那如果你們沒有共死的話,不是照樣見不到他嗎?我會帶你去醫院的。”
“醫院……?!我不想去。”
“就算他死了,你也得活下去。因為別人的死而尋死,是最愚蠢的。如果我是你,我就在這裏呆夠一年,再出去找他。”
“……”
“走吧。”
“我沒有……錢……”
“我有。那東西對我毫無意義。”
“謝謝……謝謝……”少年的眼眶中盈滿了感激的淚水,“為什麼……你要救我?”
秦穆沉默了片刻,道:“救人還需要理由嗎?”
“……”
又是這句話。
少年邊哭邊笑,原本就肮髒的臉慘不忍睹。
秦穆一把將少年背了起來,然後轉頭向醫院的方向走了過去。他不懼怕巡邏兵,他的殘忍早已在反叛軍聲名遠播,那些人看到他帶著這個少年,是不會率先動手的,一定會去請示指揮官。
感受到從秦穆背部傳來的體溫,少年無法遏製自己的淚水。感覺到有水滴在自己的後頸,秦穆無奈地問道:“為什麼哭得這麼慘?很疼?”
“我不知道……”少年啜泣著,“我控製不住……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好的人……”
“我不是好人,我是個殺人犯。”
少年愣了一下,抓著秦穆衣服的手慢慢收緊。
“怕了嗎?”
“不怕。”
“是嗎。”
秦穆將少年送到了醫院,跟打電話過來的巡邏兵指揮官聊了幾句,將蒙褚給自己的卡丟給伽朗便要走,卻被拽住了胳膊。髒兮兮的少年抬起頭,用那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秦穆,小心翼翼地提問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在這裏……無處可去。”
“你該不會是打算讓我收留你吧”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隻有我一個人的空間了……”
秦穆沉默不語。
伽朗將藥瓶放在了一邊,開始準備為少年治傷:“再沒有個能相處的人,你的血就真的冷了吧。”
秦穆本想拒絕,卻又在看到少年充滿期待的眼神之後歎了口氣:“隨你的便。”
伽朗看了他一眼,又別過了頭。他很清楚秦穆的心理。被迫殺了太多人的他,大概隻有在幫助別人的時候才不會痛恨自己,但是他沒辦法讓自己去幫助生活在反叛軍中的任何人,所以他沒辦法救贖他自己。
王軍的叛徒剛到反叛軍的時候,是必須接受一年的洗腦教育才能重返隔離牆外參加戰爭的,基於這一點,蘭旭計劃著對秦穆說自己還沒有越過隔離牆的權限,這樣,秦穆就會明白他剛來反叛軍沒多久。
伽朗不禁感歎,蘭旭真的為自己選擇了一個很合適的身份——“從王軍那邊過來的、還沒有在反叛軍居住多久的少年。”
不會勾起秦穆太深的仇恨,又可以合理地出現。
少年在聽到秦穆的回答之後抹了抹臉,然後笑了:“我叫容予。”
“你們這個世界的人名字怎麼都這麼奇怪?”
少年含著淚發出了一聲輕笑:“是嗎。”
“嗯。”
“你叫秦穆對吧?”
“你怎麼知道的?”
“王軍沒有人不認識你。我有看過……王婚禮的轉播。”
秦穆沉默了。對方簡單的一句話,又勾起了他的回憶。
他和陸賜的婚禮其實很簡單,簡單到如今他已經隻記得陸賜通紅的麵頰。那個人在得知婚禮會被全程轉播之後,嚇得幾乎要取消典禮,婚禮的過程中也是全程東望西望,想要避開鏡頭。
心口的石頭好像輕了一些,秦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盈滿了幸福的時刻,嘴角不經意地勾起弧度,原本封滿冰雪的眼中眼流露出一絲溫柔。
隻是片刻之後,便又被冰冷凍結。
“我在外麵等你吧。我討厭醫院的味道。”話罷,秦穆便扭頭出了醫院。
留在室內的容予垂下了頭,任伽朗替自己清洗著傷口。
容予喃喃道:“我沒想到會這麼容易……”
“大概是救人可以讓他此刻的心情輕鬆一點吧。”
“他說他不是好人,是殺人犯。”
“他的確是這麼看待自己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成為他在這個純白地獄裏,唯一的救贖。多餘的話就說到這裏吧。從今天開始,你我不是兄弟,你不是蘭旭,也不要再叫我哥了。”
容予眼含淚光點了點頭。
處理好傷勢,伽朗喊秦穆進來帶走了容予。目送著那兩個人離開,伽朗的心裏五味雜陳。
此時此刻,他甚至比蘭旭自己還希望他能夠真正成為容予。
否則的話,他就必須再次將自己的親生弟弟推入死地了。
立場這個東西。
真是殘酷啊。
重新被背起來,容予問道:“我很重吧……?”
“這點重量不算什麼。抱歉了,我沒有飛行器,隻能用這種方式帶你回去了。就算不爽也給我忍著。”
“怎麼會……反而……受寵若驚。反叛軍的人,沒有給你飛行器嗎?”容予這句話是明知故問的。蒙褚還是忌憚著秦穆的危險性的,所以在沒有完全“馴服”這頭野獸之前,他不會將電武器交到秦穆手上。
“暫時沒有。”
“我還以為,你在反叛軍應該過得很不錯,畢竟,放棄了王妃身份跑到這裏來的人,隻有你一個……”容予其實知道這樣說會揭秦穆傷疤,但是他必須這麼說。有些傷口壓得越深,就永遠不會痊愈。
秦穆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後道:“你沒有越過隔離牆的權限,就說明,你還沒在反叛軍呆夠一年吧?”
“嗯,我是十天前才跟著其他背叛者到這裏來的。沒想到還不如留在王軍……那樣還有見到他的可能。”容予苦笑。
“他叫什麼名字?”
“慕之。”
“這個名字意外的還不錯。”
容予隻是無聲地笑了下。
“你比我晚來六個月。”
“嗯,我知道……”
“那,王軍那頭……王還好嗎?”猶豫了很久,秦穆終於把想問的話問出了口,“反叛軍的內網,看不到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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