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12 更新時間:15-02-11 16:35
(K)35(六)
“男子仿佛得知了月輪的想法,用鑷子夾住縫在嘴上的線,狠狠一扯。”
“細小的傷口被拉到極致,形成尖銳的圖案。月輪的淚水因為痛苦源源不斷地流出,卻仍舊澆不滅他心中燃燒不止的詭譎情緒。”
“男子的目光依舊冰冷,手下的動作卻熟練無比,他準確地挑斷對方的手筋,然後又簡單粗暴地將刀迫近對方的雙腳,割斷跟腱。”
寫過的文字即便時隔多年,依舊恍如在眼前,舒懿一邊微微用左手叩擊護欄,一邊沉浸於寫過的故事中:
“被縫住的嘴緩緩蠕動,這動作卻隻能讓月輪吞下更多自己的鮮血,他筋疲力竭地看著對方,被困縛吊住的雙手無力的下垂,雙腳卻毫無依托。他的身上滿是美工刀割出的傷口,正緩緩地流著血,而在失血過多後,月輪開始覺得冷,冷而痛苦”
“對麵的男子依舊緘默,隻是默默轉過身,開始脫掉手中的白色塑膠手套。穿著的防護圍裙上濺滿鮮血,讓男子看起來有些猙獰,但這猙獰卻在完美收鞘的黑色皮靴中和下,顯出冷酷的美麗。”
“失血過多讓月輪的嘴唇變得蒼白,然而這蒼白掩在豔紅的鮮血之下,無端讓人覺得生機勃勃。月輪的中指抽搐一下,越漸失焦的雙眼卻是死死凝視男子瘦削的背影。”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明明說話者嗚咽不清,聽話人卻因為對對方太過熟悉而詭異地能聽明白。”
“夜神仍舊是冷漠模樣,頭卻終於恩賜般偏過少許,睥睨滿身鮮血的將死之人。”
“‘你有沒有……’”
回憶戛然而止,舒懿用左手狠狠按住驟然發疼的太陽穴,心裏的耐心逐漸告罄。
他不肯出來,或者他根本就沒有來。
荒蕪的風淒冷地吹在沒有生機的死地上,越漸發暗發冷的天氣讓少年的後背驟然發涼。舒懿沒有表情地放下左手,從兜裏拿出一把小型美工刀,一邊將刀片推出來,一邊巡視下方。
然而四周仍是一片死寂,顯然是沒有人。
舒懿詭異地笑了一下。他從沒有在身上動過刀,但他小時候經常會被玻璃或者其他東西割傷擦傷,這樣的經曆讓他極其怕疼,然而在那段折磨時光的驗證下舒懿才明白自己並不是怕疼,而隻是怕疼痛降臨之前的遲疑。
他並非怕痛,他甚至已經開始享受疼痛。如果疼痛已經變成不可避免的,甚至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忍耐或者享受,根本再無選擇。
休養的七天中他的左臂間歇性地疼痛幾次,每次的持續時間都極長,每次渾身汗水地從痛苦的泥沼艱難爬出後,舒懿都會強迫自己對疼痛這個概念重新定義,如今疼痛於他不單單隻代表痛苦——假如人生活在一種無力改變的痛苦之中,就會轉而愛上這種痛苦,把它視為一種快樂,以便自己好過一些——在明白疼痛無法避免後,舒懿強迫自己開始喜歡痛苦。
這個過程說不上艱苦,當左臂開始疼痛時,舒懿的腦中就會自發的出現鮮血淋漓的畫麵,那畫麵是如此美麗,以至於舒懿強迫自己的意識將疼痛和美劃等號時一點都沒有遇到阻力。
刀準確地停在右臂內側,然後一點點向下劃去,流出細長的紅色液體,舒懿看著鮮血順著指尖流到地麵,突然被蠱惑般一點點後退,走進房門大開的屋子裏。
鮮血像條導盲線,漸漸暈染在滿是砂礫灰塵的地麵,舒懿在屋內轉了一圈,確定自己將所有的房子都畫上指示線才停了下來。這間屋子共有三間房,一間是采光良好的正房,通過門連接較小的廂房,而在廂房隔壁的就是用來當做倉庫的房間。這三件房子由一條細長走廊連接,彼此能夠流通。舒懿此時就站在廂房裏。
“奶奶曾經住在這裏。”舒懿漠然冷笑。說道奶奶,他的記憶又回到了小時候,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在神經病父親自殺後,母親自然不能帶著他再住在這裏,而所謂的奶奶也在那之後終於完全失去了聯係。她這幾年甚至都沒來看過自己。
“冷血的一家人。”舒懿的目光從破舊的窗戶望出去,凝視暗沉的天空,感覺右臂的血漸漸凝止後用左手壓迫傷口的周圍,導致鮮血再次流出,一滴滴淌到地上,“我就是留著這樣血脈的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像你這樣的人,男人最開始的稱呼驀地浮現在舒懿腦海,他冷酷地笑了笑,語氣漸漸低沉,“你說的對,我就是那樣的人。”
就是這樣見死不救,麻木不仁的人,冷酷到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輕易拋棄,毫不惋惜。
“好無聊。”舒懿微微抬起頭,語氣變成頹喪,“幹脆就這樣去死好了。”
放棄一切。反正他從未真切的擁有過什麼,即便擁有過,如今已經失去——他再也無法寫作,更不想拖著這幅殘疾的身軀去加重母親的壓力,死亡無疑能讓他解脫,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本來沒想死的。”舒懿緩緩將刀尖對準割開的傷口,“真的,我本來沒想死的。死這種事情太虛假,太空茫,何況我要死的這麼毫無意義……”但是除了死又能如何,從身體殘疾的那一瞬開始,這場生命的狩獵他就已經輸了大半,而男人的冷酷讓他剩下的籌碼也全部加之盡失。
“如果死後真的有地獄,如果……真的有就好了。”寧願在地獄永受鬼煎熬,也不想在世間被人折磨,因為後者的手段如此高明,高明到即便將內心變成銅牆鐵壁,也依舊能無孔不入地虐殺你至生死無門。
鋒銳的刀伸進毫無知覺的肉裏,然後向下,就在舒懿準備重複這個過程,一點點將傷口加深時,空寂的樓道裏突然想起急促的腳步聲。
拿著刀的左手頓時一怔,舒懿忍不住轉過頭看向大門的方向。一個男人滿是淚水的匆匆衝了進來,拽過少年手中的刀具狠狠扔遠,然後猛地抱住少年的身軀。
鄭瀚將少年的頭狠狠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眼中的淚水卻是無法止住。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即便麵對悍匪也毫無懼色的麵容第一次出現恐懼,鄭瀚的聲音哽咽到模糊不清:“不要死,不要尋死。”
“你可以依靠我的,相信我,我會還你一個清白。身上的傷痛總會有痊愈的一天,心理的創傷也總會有愈合的一日,我會陪你等那一天,無論多遠都會陪你等。隻是不要再這樣了,不要!”
大概是因為失血,舒懿覺得他的左手指尖開始泛涼,被對方死死勒住的脖子有些呼吸困難,皺了皺眉,舒懿低沉道,“鬆手。”
“不鬆。”平日連見到他都會臉紅的人卻是第一次態度強硬。
“我的右臂還在流血,你這樣我無法包紮。”解釋的語氣有點無奈。
直到這時鄭瀚才回過神,撕碎自己的衣服就開始給少年包紮,在傷口上方包紮用以止血後,鄭瀚才終於才起頭,正視少年的眼睛,“跟我去醫院。”
他的語氣太過嚴厲,讓心態輕浮的舒懿笑出了聲,“死不了,我出過比這還多的血時都沒有死,怎麼會因為流這麼點血就掛掉?”
“你在自殘,舒懿,”鄭瀚第一次麵對少年叫對方的名字,“你最需要的,是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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