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異種人

人間地獄  第十一章 迷途（一）

章節字數：2630  更新時間：15-04-25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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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來得正盛的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臨窗的床上，斑駁得好似水光瀲灩。蘭斯的滿頭白發和白色的床單相互交織著融為一體，厚重的被子蓋在身上，睡意正酣。這大概是他十幾年來最難得的一次好睡眠，可能是因為唯一讓他牽掛的人就躺在身邊，所以沒有什麼使他無法安眠的。翻了個身，明明已經醒過來了，卻像個貪得無厭的孩子似的不肯睜開眼。

    忽然眼前一陣黑暗又一陣光明，蘭斯皺了皺眉，不動彈。然後又是一陣黑暗緊接著一陣光明，他終於睜開眼，豁然看到庫珀近在咫尺的滿是笑意的臉和在他眼前來回擺動的手。桌子上的托盤上放著早餐，麵包金黃燦燦，煎蛋還滋滋冒著熱氣，像個在餐盤裏的小太陽一樣和天上剛剛升起的大太陽相對著。

    好像似曾相識，又如此來之不易。這種一眼萬年般的美好讓蘭斯不禁把庫珀攬在自己懷裏。此時此刻，唯有擁抱才能讓他確認這到底是不是個夢，他生怕一個眨眼，一切又消失不見，此生又是孤寂漫漫，遙遙無期的十幾年。然而，他已經沒有那麼多的十幾年可以憑空揮霍了。

    “幹嘛？大早上的發什麼神經？”說到底盡管過了這麼多年，身邊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唯有庫珀依然是那麼的不解風情。他一巴掌拍在蘭斯的腦袋上，掙脫他的懷抱，把托盤拿過來，說：

    “吃！”

    蘭斯接過托盤，瞥了庫珀一眼，心中一陣鬱結。這個人，多少年了怎麼還是這幅德行？說打人就打人，暴力又遲鈍。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剛剛庫珀轉身拿托盤的一瞬間，嘴角浮起的幸福又帶著絲小得意的微笑。

    時間真的讓人變化巨大或是一成不變了嗎？誰知道呢。但是也許隻有你自己清楚，最令人心悸的蛻變往往發生在人群之後世界看不到的地方。

    一口煎蛋吃到嘴裏，讓蘭斯覺得通身舒暢。這些年因為獨居他幾乎是告別了早餐的，偶爾出門聽到有人說早餐的好處，他都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他真的感覺到，原來這東西真的帶著一日之晨的美好。抬頭看看庫珀，蘭斯的嘴臉還掛著殘渣，活像個老小孩一樣對著庫珀傻傻一笑。

    庫珀無奈地搖搖頭，笑著揩掉蘭斯嘴角的東西，說：

    “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給你做。”

    聽了這話蘭斯急忙嚼著嘴裏的東西想說些什麼，但是越忙越亂，幾次都噎住了。庫珀連忙給他拿水又拍著後背，手忙腳亂間，有人進來都渾然不覺。

    “我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JN倚在門口，好以整暇地看著庫珀和蘭斯，神情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也的確，這兩個人哪有半點中年人的沉穩。

    庫珀羞了老臉拿了托盤走開了，路過JN身後的白禮仁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就走了。蘭斯坐在床上，看著庫珀走遠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好久，才意猶未盡地移開眼睛，說：

    “你們兩個怎麼都找到這來了？”

    “沒辦法。”JN坐到臨近的椅子上“昨天晚上又死了一個人，是白景安當年救下的孩子。我們當時在場，估計現在警方已經在取證了吧。”

    “愛德華呢？”

    “去跟著白景安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緊緊跟著。”JN扯過還在神遊的白禮仁，讓他坐在了自己旁邊“來找你的理由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有人死去了。你也清楚，為什麼梅克會鬆口放你出來，就是為了阻止白景安。”

    蘭斯沉默了一會兒，清晨的陽光下有灰塵在房間中飛舞，落在他的白發上。他說：

    “我可以阻止他的行為，卻不能阻止他的瘋狂和傷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這件事的根源不在於他的殺戮，而在於他的內心。所以---”

    蘭斯的目光落在白禮仁身上，又轉向JN，他說：

    “能從根源上治愈他的並不是我。”

    JN看了看白禮仁晃神的樣子，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說：

    “所以，還是要靠感情的嗎？”

    庫珀從門外走進來，揉了揉仿佛靈魂被抽幹的白禮仁，沒有辦法不去心疼。

    “可是，我連擁有你都隻是一場夢而已。”

    粉末狀的東西從手指間慢慢流失，飄散在海麵上，然後消失不見。吉田獨自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緩緩閉上了眼。

    “你知道吧，我一直都欠你一句，我愛你。”

    他低頭對著手中的盒子說道。盒子裏是蘇小二的骨灰，吉田把手放在裏麵攪來攪去。

    “可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嘴那麼硬，那種話一說出口，就像是丟了臉一樣。我愛你，你能聽見嗎？”

    有眼淚落在盒子上，吉田把腦袋抵在上麵，輕輕吻著盒子頂部。

    “這具身體還是我搶別人的呢。它從前的主人，喜歡的是景安哥吧。那麼小心翼翼又無比珍惜的放在心裏最幹淨的地方，就像你在我心裏，也是這樣的位置。”

    吉田站起來，跺跺發麻的腿，望著眼前波濤洶湧的大海，又回頭看看在沙灘上玩得正瘋的莫納和鐵牛。這是他們被放出來的第二天，突發奇想的，他想看一看海。所以就來到了海邊，暫時把所有煩惱甩到一邊，這麼一待就待到了現在。

    “小二，下輩子我們一起做普通人好不好？”

    吉田笑笑，對著蒼茫無垠的鉛灰色天空說道。他閉上眼睛，抱著盒子，微笑著縱身一躍，像裹緊翅膀的巨鳥一樣禦風跳進湍急的大海。沙灘上，莫納和鐵牛互相蒙著眼睛玩遊戲，他們大笑著，笑聲灑滿了整個海麵。吉田沉入冰冷刺骨的海底，無數蘇小二的骨灰縈繞在他的身邊，他伸出手，蘇小二的臉出現在眼前。

    下輩子，我們一起做普通人。一起生在普通的家庭，可以是鄰居，可以是兄弟。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入學，一起因為小男生的自尊心打架，也有被打得鼻青臉腫相互攙扶著不敢回家的時候。因為下輩子，我們不是異種，不是從小身上全是針孔的怪物。你依然喜歡叫自己為“朕”，喜歡漂亮的人，喜歡吹牛說大話。我依然痞裏痞氣，滿嘴的尖酸刻薄說話不經大腦。隻是，我們一定要作為人類而活著。不用隻在夜晚出現，不用為了完成任務而濫殺無辜，不用身不由己地背負血債累累。隻是作為一個人，活著，然後相愛，直到生老病死。

    小二，你懂的吧？我，不是吉田，不是林頓，不是搶奪身體的任何人，隻作為我自己。我從來不想要什麼超能力，我要的，從來隻是我和你。

    作為組長也是，反抗VBO也是，去景安哥的店裏找芯片弄死了他的店員也是，我隻想要我們自由。其實被關的這麼長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一時衝動去景安哥那裏引起那場混亂，那麼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每個人雖然都苟且活著，但也是平安無恙的。不過，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就像，我愛你這件事，竟然成了糾結了我一生愛而不得的夢想。不過，我仍然萬分感激，在作為異種孤獨寒冷的這些年，有你在身邊。那是誰都不會懂的，最漫長而艱難的陪伴。

    原諒我，原諒我的軟弱，原諒我沒有力氣再活下去。生而為人，尚且抱歉。更何況，我並不算真正的人。小二，我隻是再也無法忍受這世界沒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

    礁石下的海水拍打著石頭，海麵時而洶湧時而平靜，礁石上空空如也，好像什麼也沒有過。

    是了，這個世界，就當我們沒來過。

    蘇小二，我們，下輩子再見。下輩子也要記得，我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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