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12 更新時間：15-04-04 17:22
醫院的時間好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對於醫生而言，忙起來的時候就是把三天當一天用，把一個月當一星期用。
三個月過去了，彥西入院的時候還是微冷，快出院時卻是要穿棉衣了。
彥西辦手續出院這天，彥群在值班室發了半天呆，心中隱隱不安，腦子裏一片混沌，神經元像是打結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還沒討著媳婦，也沒個家庭計劃，要不，把小西當崽養大得了。
這段時間裏不是沒這樣想過，他今年三十二，手裏多多少少有點積蓄，還有一套小房子，養個小孩真的問題不大，何況，他這輩子都有可能單著過了。古話說的好，養兒還可以防老，要是一輩子一個人過，多寂寞。
但是，他真的做好準備了麼？準備好接受那個流著他最愛和最恨的血液的孩子，把他帶大，教他寫字穿衣，教他處理困難，交朋友，麵對社會，給他正常的愛和成長環境。這樣的話，說不定以後還有可能要和那個男人碰麵，這是他最不願意打開的禁忌。而如果決定好把他當孩子，就要給他最好的一切，滿足他提出的所有要求，這是關乎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原則性的問題。
彥群靠著椅背，抬頭望向天花板，雙眼放空，不知何時，門口響起有規律的敲門聲。
“彥醫生，有人找你。”
門口站著的正是盛如新。
“你怎麼過來了？”彥群起身，找兩個杯子接點水，轉頭問他。
盛如新隨手接過，“今天小西出院，我來接他。”
彥群像被點著了某處的引子，腦子一脹，不知怎的嘴巴不受控製的動起來，等回過神來發現氣氛有些莫名。
他剛剛不經大腦的說了什麼？先把小西放他那？
“呃，那個，你知道，我是醫生，有什麼情況能很快處理，比較方便……”彥群慌亂解釋。
盛如新卻認真思考起來，“你上班時間太長，而且不規律，小西沒完全康複，放你這不行。”
彥群說不上是遺憾還是釋然的鬆了口氣。
“不過，要不這樣，你常來看看小西，等他完全康複，能接受你了，再讓他跟你回去，可以嗎？”
這倒是詢問的語氣，可是沒有征求意見的表情，看盛如新的臉上自顧自寫著讚同，彥群也就沒再說什麼。
“那今天下班來我家一趟。”盛如新丟下這樣一句話給彥群，略顯匆忙地走了。
彥群還沒有正式去過盛家，腦海裏描繪的淨是花園式別墅，獨棟洋房，歐式建築。沒想到盛家是簡單的一套房子，不大但住兩三個人綽綽有餘，而且家具、布置都看得出來是用心設計過，幹淨到一塵不染。
“盛哥，你一個人住有些空吧？”彥群一邊換鞋一邊問。
盛如新接過他帶的水果禮品，淡淡道，“習慣了。”
走進來發現盛如新把飯菜都擺好了，看起來等了一陣子，便內疚道：“不好意思盛哥，我那邊有個病人拖得久了，你等急了沒？”
盛如新示意客廳沙發上的小西，“我沒事，小孩可能餓了。”
彥群更加內疚，剛剛他居然忘了彥西這回事，於是走過去想和小東西說兩句話。
彥西的臉色紅潤，還長胖了些，大眼睛也不像在醫院裏一樣沒有光彩，隻是依舊怯怯的，不和人有眼神接觸。
“小西，”彥群刻意放輕聲音，不似以往刻板，小東西仍是不看他。
“我來吧，”身後盛如新歎口氣，走過來。
“小西，來，吃飯了。”
很奇怪，盛如新並沒有特意放柔聲音，語氣和平時對彥群說話一樣，但小東西卻乖乖跟他過去，留下彥群尷尬的蹲在地上。
或許在孩子心裏，擺出來的討好並沒用，隻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就能分辨你是真的關心還是假的和善。
彥群苦笑一下，有些垂頭喪氣的跟過去。
盛如新瞥他一眼，忽而道：“別想太多，吃飯吧。”
餐桌上，盛如新喂小西吃飯，一口一口，耐心到了極致。
“小西其實有輕微的自閉症，”盛如新道，“今天袁醫生特地找我交待一些事，”他看一眼彥群，“那是你朋友？”
“嗯，”彥群扒口飯，“大學校友，師兄。”
盛如新小心的把飯送到小西口中，開口道，“你這幾天都過來吧，我下星期要出差。”
也就是說到時候孩子要在他那放著，彥群心裏默默道。
“幾天？”
“三天，”盛如新抽空看他一眼，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你不會是緊張了吧？”
彥群不想承認，低頭使勁扒飯。
盛如新的笑一直持續著，不似往常，身上的家居服質地柔軟，氣氛恰到好處的溫暖平和，連帶著彥群也放下防備，話著家常。所以說，家真是奇妙溫馨的地方，一個人可以來另一個人的家一起吃飯，就說明他們一定是互相接受的，願意親近的。
開車到小區門口，盛如新下車：“一起走走。”
彥群跟上去和他並肩走，隻幾分鍾便沉不住氣問：“小西一個人在家裏沒事嗎？”
“有人陪。”盛如新放慢腳步，合上彥群的速度。
“看得出來你是願意接受他的，”盛如新自顧自道，臉上一派風平浪靜，“不要著急。”
彥群想問我願意養他，他接受不了我，怎麼辦？
過會又在心裏回答自己，這事能賴誰，你是活該。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家在郊區，汙染沒那麼嚴重，入夜時分天空是那種透著藍的黑色，星星不多但是很亮，隻是沒有雲，巨大的天幕空落落的。
繼續走了一段路，盛如新開口說話，帶著少見的猶豫：“你姐姐的事，不要恨他了。”
彥群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他沒再想過這種事，以為自己早忘了，沒想到身體還記得，一提起來每個關節，血管，骨頭縫都不可抑製的痛起來。
“我不願意看到你這樣，作為你姐姐最好的朋友。”
哦，真是謝謝你了。彥群臉上的表情斂起來，整個人由裏至外結起一層冰。
盛如新還想說什麼，看到他這樣，最終隻是沉默。
原諒有用的話，要法律來做什麼。
隔天臨近下班時，彥醫生忙得不可開交，等反應過來，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他匆匆忙忙換好衣服跑出醫院大門，赫然發現一輛眼熟的銀色大奔。
“你怎麼來了？”他坐進車裏係好安全帶，問。
盛如新發動車子，答道：“來接你。”
彥群帶著歉意看他，“不好意思，我忙起來忘了時間，等急了沒？”
盛如新搖頭，接著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拿出個盒子給他。
彥群伸手接過，眼中滿是不解。
盛如新仍是看著前方，說：“打開看看。”
彥群照做，疑惑和好奇在打開盒子的瞬間變成了吃驚。
盛如新抽空看一眼他的表情，溫和道：“昨天看你沒帶圍巾，今天正好有空，就幫你買了條。”
高級貨啊，彥群感受手中的柔軟纖細，心裏感歎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們那場稱得上是不歡而散的談話，心裏陡然伸起一股怪異。
他當然不會傻到問對方“你不會是想要和我道歉”這種問題，但被對方這樣對待，而且那還是個男人，他有點雞皮疙瘩。
算了，說不定這是盛如新的習慣。果然，在那種場合慣了就是和他這種小人物不一樣。彥群想。
“嗯，很舒服，還是盛哥你想的周到。”彥群畢恭畢敬的回答。
盛如新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繼續往下接話：“你昨天給小西買了玩具，說實話我都沒想到這點。”
“啊？那個啊……沒什麼啦。”彥群想起那個有點尷尬，那還是靜雯提的建議，幸好幸好，自己想著總要帶點什麼就一不留神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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