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2 更新時間：15-02-20 21:46
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並不是在充滿黴臭味的房間裏的二號，明白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一場夢。按一按脖子，仍然有些許的隱隱作痛。介於昨天回來的時候也不早了，便讓歌奴們先洗洗睡了，明早再安排事項。用來穿的睡衣好像是之前被氣走的傭人曾經留下的。禮服當然是要退回的，他們不會多餘浪費資金的。
啊，真的會有能把傭人氣走的人存在麼。如果是這樣，接下來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起身之後，發現同伴好像已經起來了。自己的床比起當初在歌奴所的時候睡的要軟和許多，這也大概是二號昨晚睡得甜到連夢境都記不得的原因之一吧。房間稱不上富麗堂皇，但卻是簡潔幹淨。棉被鋪在硬邦邦的木頭床板上，便將這簡樸的環境也變得格外舒適了。
“對不起我起晚了。”
“啊沒關係，是我有早起的習慣。況且昨天真的是很累了啊。”她笑了。為什麼要笑呢？有什麼開心的事嗎？除了反抗的人，難道不就是麻木的人了嗎？
迅速地穿好和她一樣的裝束——傭人而不是歌奴的裝束，二號感覺自己渾身輕鬆。可能是因為昨天洗過澡了？因為昨天反抗略有成效？還是因為此刻她的身份至少在外表上不是奴隸而是傭人呢？她隨後便開始整理床鋪，利索地將被子鋪平，又疊起。
“我記得你是——”
“八號哦。”
“你有名字嗎？”
“嗯……”她想了一會，“叫我阿羅吧。大家都是這麼叫的。”
“恩。”
“我記得你是……二號吧？”
“是啊。因為我沒有名字所以叫我二號就行了。”
“沒有名字的話，”耳邊傳來了男性的聲音，“沒有名字的話，我給你取一個不就好了。”出現在她們眼前的，是昨天買下他們的那個人。年齡明顯比二號要大一些，但是又比阿羅要小很多，所以總得說來還是一個乳臭味幹的小毛孩。他靠在房間的打開的門的門框上，二號方才注意到之前她開始鋪床鋪的時候阿羅已經把門窗都打開了。他的黑色的短發時尚卻不輕浮，穿著比昨天的正裝更加匹配他的年齡的大街上最普遍的衣服，給人感覺很輕鬆。“很抱歉打擾女士們的談話，但是今天早上要到樓下說一下具體的事項，畢竟我們還需要有人幫我們做早飯。”
早飯做好也隻是分分鍾的事情罷了。比起二號來講，畢竟還是阿羅在家事方麵更加老練一點。畢竟歌奴還是以唱歌為生的，不過介於自幼便沒人照顧起居，二號在這一方麵也並不賴。早飯一起吃的人也就隻有二號，阿羅以及她們的新主人。
陽光透過窗戶偷溜了進來，在三人的碗碟上跳躍著遲遲不肯離去。太陽已經幾乎完全升起了。仔細一想，今天似乎是休息日。這麼看來，她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過著不記日期，一天一天挨過來的日子的呢。
“迪厄斯。這是我的名字。”年輕人並不將視線從作為早飯的粥身上移開，“直接叫名字吧，不用加什麼奇奇怪怪的後綴。”
兩人不應。二號心中不禁想到，自己說不定來到了一個正確的地方。迪厄斯也明白，讓奴隸一下子就抹去對於上層人物的敵意是多麼困難。
“你們真是厲害呢。明明不是做這一行的，卻能把菜燒得很好吃呢。”
二號注意到了，他特意避開了奴隸這個詞。
“因為我們一直都是自力更生啊，”阿羅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給了他回複，“因為沒有依靠的人。”
“自力更生啊……我覺得很好。”他仿佛在自己對自己說話，隨後又說，“可以叫你阿羅嗎？在你們房間門口的時候稍微聽到了一點談話。”
“啊……可以哦。迪厄斯先生。”
迪厄斯接著便把目光轉向二號，正好二號也在盯著他。她的黑色瞳孔和他的褐色瞳孔之間仿佛有什麼讓它們共通了。迪厄斯非常喜歡那個眼神，沒有迷茫，沒有猶豫，沒有拖泥帶水，直奔目標，讓人十分欽佩。他看著那從那一片深黑的瞳孔中映射出來的渺小的自己，像自己卻又不是自己，那個模糊的身影就這樣湮沒在一片黑暗之中，逐漸沒了身影。
“艾德娜。”他報出了這個名字。
“恩。”她應了。沒有多餘的解釋。她接受了。不是那種奴隸式的接受，而是那種心悅誠服式的。而艾德娜本身，不知為何，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理所當然。
“不過真虧你幹得出來呢，幫別人取名字這種事。”艾德娜也理會到了迪厄斯不停地想要消除他們三人之間的牆壁的好意，便試圖用更加隨意的語氣盡量不失分寸地開起玩笑來。
“哈哈，說不定這就是所謂的年少輕狂啊。”
“我可是比你小啊，迪厄斯先生。”
“那我就更有資格為你取名字了啊。”
“啊是麼，迪厄斯爸爸。”
“嘿！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加什麼奇奇怪怪的後綴了麼！”
阿羅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那笑容仿佛從若有若無的皺紋之間、從眼角之間、從牙縫之間迸發出來了一樣。她整個人便也放鬆了許多：“關係真是融洽啊，兩位。”
“那當然了，因為是迪厄斯爸爸啊。”
“我真的要生氣咯！”
就這樣，早飯就在相當融洽的氛圍中結束了，阿羅最先起身收拾起碗來：“艾德娜你就先別動了吧，讓我來，小少爺說不定還想和你聊幾句呢。”阿羅略微調皮地說道。
“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來。”艾德娜邊說邊起身。可是迪厄斯比她動作更快，起身拉住了艾德娜的手。
“你就順了阿羅的好意了吧。我這邊可還想和你這個剛結識的女兒講講話呢。”
“這次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艾德娜麵帶笑容地坐下了，迪厄斯便也鬆開了手，坐回原位，他們倆麵對麵地坐著。阿羅去廚房洗碗了，不久便傳來了水龍頭打開的聲音。碗並不多，他們的時間也不多。
艾德娜收回了臉上的笑容，迪厄斯也是。她見迪厄斯還有些猶猶豫豫的樣子，便自己率先單刀直入地問了：“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迪厄斯還在猶豫。他對於艾德娜的發言還是稍有吃驚。他不太確定她的了解和能力到哪一步。他還在等。
“你知道我是逃跑的，對吧？”艾德娜明白他在等，內心深處也是理解的，隻不過她從理性上來考慮的話覺得時間有限。
“恩，是的。”他不想閃爍其詞，但不知為何還是把視線挪開了，可這並不是因為心虛或是什麼不道德的原因。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又直視了艾德娜的眼睛，“我的父親是處理局的人。我去聽了一次他們的會議，是關於奴隸販賣正當化的會議，然後惹出了一點小混亂。不過老實說，被我氣走的那兩個傭人也是買下你們的原因之一。”
“你是我們這邊的。”
迪厄斯點頭。
“我也是你這邊的。”
迪厄斯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我們這邊的”意思大概就是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當初販賣時候的一號了。而“我也是你這邊的”即代表了她對於一號和她並沒有自信還能相見。但至少她是一個具有反抗精神的人。
“你和我說話真是大膽呢。雖然這種話由我自己來說有些奇怪，但我並不覺得相識時間這麼短的我能博得你的全部信任。”
“信任，我也不能肯定是否能談得上，這種東西畢竟是要靠時間來獲取的。至少我能夠確定你不是和我對立的那一麵。因為你不會說‘明明就是個奴隸’這種話，你總是在避開奴隸這個詞。”
“被發現了啊。”迪厄斯表演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內心對於這個留著奴隸血液的女子產生了無比的敬意。她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在陽光的映襯下黑得發亮，惹人憐愛的外表也就更加熠熠動人。她思考的時候眉頭會微微皺起，雙手會合十放在胸前。她笑的時候臉頰左邊則會有一個小酒窩，這個時候覆蓋睿智的便是天真了。
“真是溫柔啊。”艾德娜咕噥道。聲音小到並不讓迪厄斯聽到。
“他們給我們注射興奮劑，從而保持我們上台時候的光彩的樣子。”艾德娜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她提議想要逃跑，我就為她獻上計策。最終我們救了自己。他們的注射量不算少，平時就沒有鍛煉的我們也說不準會有抵抗不了副作用的情況出現。”
“你們救了自己？”
“是的。隻有我們自己。”
廚房裏的水聲停止了。然後傳來碗碟擺放完畢的聲音，最後隨之而來的是阿羅的咳嗽聲。阿羅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迪厄斯和艾德娜兩人便讓嚴肅的空氣散去了。
“在聊些什麼呢，年輕的男女啊。”
“不要嘲笑我們啦，阿羅。他隻是單純說他不喜歡迪厄斯爸爸這個稱號。”
“我是不喜歡。”
“那就沒有辦法了，以後我隻能叫他迪厄斯了。”她回頭給迪厄斯一個微笑，“是吧，迪厄斯？”她故意加重了“迪厄斯”的發音，小酒窩孤獨地在左臉頰閃爍了一下便消失了。
“額……恩。”迪厄斯把手放在鼻子下方，又顯現出了自己不太果斷的一麵，最後直接幹脆轉移到了一個新的話題上，“我來給你們布置一下以後的事項吧。就像普通女傭做的打掃打掃房屋，準備三餐和洗澡水，招呼客人就行了。不過基本上也沒什麼客人來。我們家就隻有父親裏斯，哥哥普厄斯還有我，偶爾車夫斯托奧會來，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和父親以及哥哥一起外出。我家的母親基本常年在外，比父親以及哥哥在外的時間還要久，基本都不會在家的那種，所以一直都在的大概隻有我一個人罷了。不必太拘束就可以了，不過家務活最好還是不要偷懶。空閑時間應該還算多，那個時候你們可以做做自己想幹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恩，我明白了。”又是一個艾德娜式的笑容，“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去樓上再收拾收拾我的包裹。”
“當然可以。”迪厄斯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等到艾德娜留給迪厄斯以及阿羅的隻有一個小巧而嬌人的背影時，阿羅說道：“她真的很惹人喜愛，又很迷人。”隨後她頓了頓，“我真喜歡她。”接著她便一並上樓了，腳踩上了木板的樓梯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我一定也很喜歡她。迪厄斯心裏這樣想到。隨後他孩子一般地用手繞了繞自己的頭發，將視線移向陽光明媚的窗外。不知名的什麼鳥從樹枝上“嗖”地飛走了，同時也偷走了它曾經為大樹獻上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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