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12 更新時間:15-03-02 19:05
張起靈腳步虛浮的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胸口劇痛,他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低頭一看,自己胸前冒出了一個尖銳的銀色的東西。
他麻木的想了很久,甚至仍然機械的向前走了好幾步,才意識到那是一把刀的刀尖。
他回頭,正看到藏刀的刀柄微微晃動在他的背心處。
他向後看去,吳邪睜著血紅的眼,滿是鮮血的手臂還保持著扔出刀去的姿勢,他另一隻手讓自己折斷成好幾節無法支撐身體,他就用力的揚起脖子哆哆嗦嗦的瞪著他,那模樣詭異的如同沒有手腳的人蛇。
尖而彎的刀貫穿了他的心口,張起靈無力的翻滾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吳邪用僅存的一隻手用力,拖著整個身體向他靠近,身子下拖出長而寬的血痕,他每滑動一點就要停下喘喘氣,頭部被砸的直暈,他克製住極度想吐的感覺和陣陣發黑的眩暈,慢吞吞來到張起靈身邊,吳邪一把握住刀柄,開口說話,卻先嘔出粘稠的血來。
他啞著嗓子咳嗽半天,才喘息著道,“隻要我用力一轉,你的心髒就會被絞碎。”
張起靈有些朦朧了,他還是回答了,卻是在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一開始。”
“怎麼發現的?”
吳邪微微笑了笑,他的表情有著柔柔的溫度,“眼睛。你和他的眼睛,不一樣。”
“……是嗎?我的人皮麵具從小帶到大,那群人裏麵,我是最像他的那一個,就是因為眼睛。”
吳邪搖搖頭,“不一樣。他跟你,有著很大的不同。你……你叫什麼?”
沉默片刻,他回答,“張起靈。”
吳邪笑了。
他繼續說,“我隻能叫這個名字。”
“我猜上麵給你下的命令,是隻要我沒有發現你是假的,你就要一直裝作他,無論是表麵上,還是在心裏。”
“張起靈”忽然來了精神,他艱難的側頭瞪他,“你早就知道!所以你利用這一點,不然你根本殺不了我!”
吳邪貌似天真的抿嘴笑了笑,“隻要我還裝作沒拆穿你的樣子,你就不能真的傷我。因為張起靈絕不會殺吳邪,即使是我要他的命。”
對方一頓,咳嗽許久,沙啞道,“你真的是吳邪?”
吳邪笑,“如假包換。”
他搖搖頭,“可是你真不像報告裏的吳邪,我一度懷疑你也是假的,吳小佛爺甚少殺生不是嗎?我除了假裝那個人之外跟你並沒有什麼過節,甚至還救了你,你為什麼執意要置我於死地,甚至不惜同歸於盡?!”
吳邪的笑容消失了,他好像很疲倦似的歎了口氣,緩緩道,“因為我沒辦法原諒,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與他如此相像,太像了,太像了,無法原諒。”
無法與別人像跟他在一起一樣相處,無法忍受除他之外的人將他的衣服披在身上,無法忍受別人擁有他的表情,擁有他的眼神,擁有他獨一無二的的語氣聲音,叫他“吳邪”。
“張起靈”苦笑了一下。
竟然情深至此。
吳邪冷下臉來,他又用力攥緊了刀柄,接下來的問題,他問的都有些發抖,這麼久了,這麼長時間,他丟了天真無邪,丟了安穩人生,丟了秀秀和黑眼鏡,來到這裏,滿身鮮血,背部的脊椎大概是斷了吧,肺部應該也被刺穿了,小腿被子彈豁出一個大口子,兩條腿都沒了知覺,一條手臂的骨頭碎成了渣滓,除了腦震蕩之外,不知道顱內還有沒有出血,失血量也早已經超過了可以救活的程度。
自己也馬上就要死了吧,跟這個“張起靈”一起,跟外麵眾多的屍體一起,死在這個地穴裏,漸漸被消化,漸漸腐爛發臭,變成蟲子們的巢穴。
但是在這之前,他一定要問一個問題,他所做的一切,所受的一切折磨,都隻是為了問這句話。他逼近對方的臉,直視著那雙靜如古井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問。
“他在哪兒?”
“張起靈”一愣,他看著這個已經被打得看不出模樣的男人,心裏陡然翻起強烈的酸楚和恨意,他用力抬起虛浮的手腕,對著吳邪大聲嘲笑,“你又何必問,他值得你把命都丟了嗎?你會死得很痛苦,說不定會活活痛死,可是你現在問什麼?他在哪兒?!哈哈!還有你剛才說的,什麼張起靈絕不會殺吳邪?!你怎麼這麼天真啊吳小佛爺,你看這是什麼!你不記得了?這是你送給他又被你割斷的那條圍巾啊?!”
吳邪愣住了,他早就看著眼熟,忽然記起當時在張家古樓裏,他為了讓他們快走親手割斷了這條圍巾,他以為他扔掉了。
“張起靈”看著吳邪滿臉鮮血之下的神情,更加快意的吼道,“沒錯!這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張起靈,親手交到我手上的!我的族長為了讓我做足全套,可真是下了不小的力氣啊是不是!我告訴你,這個計劃早在你給他買這條圍巾的時候就想好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偏偏帶走這一條?!不然我為什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你還不清醒嗎?!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你現在的境地也是他造成的!他親口對我說過,如果你不配合,隨我處置,他無所謂!”
瘋狂的笑呈現在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上,吳邪無法想象這樣的表情會是張起靈可以做出來的,對方仍然在嘶吼,“變成這個樣子就是你活該!活該為他而死!”
強烈的情緒波動加劇了傷勢,“張起靈”痛苦的蜷縮起身體,連連咳血。
吳邪沒有回應,他耐心的等著對方漸漸喘息平穩,然後又問了一句,“他在哪兒?”
“張起靈”身子一頓,沉默許久之後慘淡的笑了一下,斷斷續續的說,“真是無話可說,賠上了自己將我逼到絕境,你……你就是想問我、問我這個?”
他斜眼看他,“如果我、咳……咳咳咳……如果我不告訴你呢?反正都……都要死了,你……你什麼也……也得不到……”
吳邪開口,聲音毫無波瀾,“他在哪兒?”
“張起靈”沒有再笑,他一動不動的躺著,連呼吸都聽不到了,就在吳邪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時候,細小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西藏東南部……雅魯藏布江下遊……或者雲南中部、玉溪一帶……哼……你去找吧……也許我……我是騙……騙你的……”
過了很久很久,吳邪的手無力的垂下,碰到他冰冷的身體,才發現他早就死了。
潮濕陰暗的石頭墓穴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吳邪怔怔的趴在地上,別說轉動刀柄,他就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以他的出血量其實早就該昏過去,可是他的身體太痛了,他不確定血肉是不是還相連著,但是他的意識格外清晰,也許就如“張起靈”所言,他說不定會被活活痛死。
一分一秒流失的時間,他感覺不到,他隻是喃喃的,機械的重複著一句話,破碎的如同劇痛之下的呻吟,“西藏東南……雲南……玉溪……雅魯……雅魯藏布江……西藏東南……雲……南……雅魯藏布江……下遊……”
自己就要死了,這些話要傳達出去才行……
可是有誰……還有誰,能代替自己去找他,能帶他回家呢?
“張起靈”方才的話又響在他耳際,此刻如毒素一樣蔓延在他心上,是不是人之將死的時候,都會格外脆弱,他為什麼有些相信敵人的話了呢?也許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也許他現在就在這裏,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看著自己漸漸死去,仍舊是冰冷目光,沉默神情。
他倒寧願是那個人設計自己到了這種地步,如果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會不會因此而笑一笑?
他真是瘋了。
意識終於模糊了,吳邪甚至有些慶幸死亡的到來,至少他不會那麼痛。漸漸渙散朦朧的眼前,像是隔著水看景色一樣模糊不清。
發白的視野裏,一點一點的,模糊出一個墨色的影子。
他看到了一個人,起初他以為是潘子終於來接他了,後來才發現不是,那個身影更加深而蕭索,沉默的表情一如過去,但不知怎麼的,似乎又有些笑意,看著他,用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才是他的眼睛。
小哥。
想見你,無論如何,都想見你一麵。
潘子讓他看開些,黑眼鏡讓他別死了,楷森勸他別那麼執著,他們說的都對,他也想放手,他也想忘記前塵種種,他也明白這條追逐他的道路上,將會鋪滿不甘的屍體,敵人的,無辜的人的,還有同伴們的。
最重要的,也許這條路走到最後,他會發現那個人其實根本不在乎他。
吳邪短促的笑了一下,眼淚卻忽然掉了下來,劃過他臉上已經凝固的暗紅,一滴一滴,全都融進血泊裏,。
他想,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就要死了啊。
他愛他也好,不愛他也罷,還在乎這些幹什麼呢?
他隻是想再見一見他,就一眼,哪怕就看最後一眼。
喃喃的低語,不肯合上的眼眸,唯一的一隻手向前伸出,奮力掙紮著想要靠近那身影,靠近那其實根本不存在的,虛幻的身影。
小哥。
就在吳邪的血漸漸在身體裏變冷時,他不會知道,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一遍一遍低喃著哽咽著叫著的人,就在他身下三米不到的岩洞裏,與他隻隔著一塊被血浸熱的岩壁。
岩洞的出口通向一道水流平緩景色宜人的溪水,是胡康河穀裏難得一見的平和地帶。
張起靈正在岩洞裏向外走去,身後跟著另一個沉默的男人,出口的光已經透亮時,張起靈卻突然停了下來,他臉色不佳的揉了揉心口,向上望去。
頭頂隻有冰冷黢黑的岩石頂,他卻皺著眉看了很久,一旁的男人不耐煩了,問道,“怎麼了?快走啊……”
張起靈伸出手讓他不要出聲,繼而用他兩根奇長的手指向上摸去,細細的勾勒岩壁上每一個凸起凹陷,猶豫著說,“上麵……”
“上麵怎麼了?”
他搖搖頭,拿下了手,想一想道,“沒什麼,走吧。”
男人不再說話,兩人繼續走了十幾步,眼看著已經到出口了,張起靈卻頓住了腳,突然回頭向著後麵張望,心裏發悶,他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好像這一腳踏出去,他會錯過什麼,讓他終生悔恨。
這種感覺好久沒有過了,無法置之不理,他還是決定回頭,身後男人卻一把抓住他,“別在這耽擱,快走!我們時間不多了!”
張起靈也知道,他從來都不會這麼猶豫,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裏格外煩躁。
他一揮手掙脫男人的手,卻忽然覺得指尖有些溫熱,心裏一跳,他就著出口的光細看自己的手。
蒼白冰冷的手指,暗紅色的血。
在他發愣的時機裏,又有一滴從岩石頂部掉下來,掉在他手心上。
血他見得多了,但是此刻他卻茫然無措的抬頭看著麵前的男人,輕聲說,“血。”
那人一掌合上他手心,神色淡然的說,“沒什麼,雲奕在上麵解決了幾個雜碎,你也知道他愛玩,可能弄得屍體有點難看吧。”
他看進張起靈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是敵人的血。”
張起靈點點頭,他最後抬頭看了看漏下血滴的岩峰,細窄的一長條,裏麵黝黑,什麼也看不見。
男人放下心來,轉身向外想要繼續走時,張起靈卻突然迅猛的出手,擊在他後頸上,男人毫無防備,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張起靈沒有耽擱,他將手指伸入縫隙中來回摸了摸,感覺一下硬度和厚薄,隨後他在岩縫旁邊半米的距離用古刀尋找到些細小的裂縫,大力的擊打多次才形成一個跟旁邊那個差不多的縫隙,他將古刀插入岩峰用力一翹,整塊岩石從另一處縫隙那裏應聲而斷。
張起靈搬下石頭放在腳邊,黑洞洞的洞口形成,裏麵撲出來的風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突然有些緊張,連手都有些哆嗦。
但是他還是緊緊攀附著岩石頂部,一個用力靈巧的跳了上去,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地上滿是鮮血,一直向前延伸。
他打亮礦燈,沿著血路向回走了一段距離,首先看到的是被子彈打的幾乎斷掉的寬刀,上麵沾滿了血,接著是一把改裝過的M500,他心裏的不安越來越盛,直到他終於照到了一具屍體,身形跟他幾乎一模一樣。
他正皺眉不解時,礦燈的光向前延伸,他看到那具屍體的旁邊,還有一個人,向著他的方向伸著一隻滿是鮮血的手,身體浸泡在血泊裏,看不到臉,後背的血口子可以見到森森白骨,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躺的地方正是自己剛剛經過撫摸的地方,他身上傷口之多,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可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
吳邪。
這才是時隔三年的第一次相見。
一秒如世紀般漫長,他所經曆的百年人生也沒有這一刻長久。
他死死盯住那具血肉模糊的身體,下一秒,經年沉默的臉忽然變了,極度的恐懼扭曲了他的容顏,他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無法呼吸,徒勞的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全部意識都抽離了身體,不受控製。
從未感受過的疼痛像要爆炸一樣塞在他心裏,張起靈渾身顫抖的後退一步,然後瘋狂的撲了出去,滿目絕望的撲向那具冰冷的身體。
那一刻,他脆弱的如同新生的嬰兒。
然而他沒有碰到他,黑暗裏忽然冒出的影子一拳打在他後心,那不是多麼高明的偷襲,但是他此刻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眼中隻有那個匍匐在血泊裏的,冰冷的人。
目眥盡裂,他的眼前血紅一片,身體卻像斷翅的紙鳶一樣墜在地上,他仍然滿心不甘的向前虛走了兩步,然後轟然倒地。
臉上還殘留著驚痛的神情,他極力的向前伸著手,想要夠到吳邪的指尖,卻在還有一厘米不到的距離時一鬆,頹然落地。
兩個人修長的手指遙遙相對,距離極短。
隻是再短,無法逾越的,終究還是跨越不了。
那隻手的手腕上,係著一條被精心保護的墨藍色手繩,慢慢被血染成了,濃稠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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