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7 更新時間:15-03-19 18:27
日夜兼程的趕路中,吳邪並沒有多注意車外的風景,他隻是像個嗜睡的病人一樣整日閉著眼睛,雖然一日三餐張家人都極為照顧他,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這個麵容蒼白秀氣的年輕人,其實什麼都吃不進去。
如此過了幾天後,張如練就開始給他注射營養液,“你之前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吳邪臉上帶著褪不去的倦色,連日的趕路讓他本就已經虛空的身體更加難受,“這個我也好奇的快要死掉了啊。”
“你們什麼時候才能追上張起靈?”
“盡快吧。”
吳邪沉默了一會兒,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張如練把藥包遞給他,“沒有碗給你泡藥,用水衝下去吧。”
吳邪看了一眼,是張起靈給他吃過的藥,每個清晨那個沉默的男人總是格外有耐心的泡了藥細心吹涼,旁邊也總放著一碟子蜜點心,怕他苦的喝不下去。
他總是安靜的待在一旁看他喝完,臉上的神情是毫不掩飾的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皺一下眉頭,看著他如此擔憂的神情,再苦的藥都像蜜一樣清甜,自己卻為了逗他而百般推脫,每個早晨都要故意折騰許久才肯喝下。
他想看他無奈又心疼的神情。
雖然他知道,他一早就知道,那隻是張起靈長年練就的、無比精湛的演技。
他沒有辦法,他的眼神那樣溫柔,那樣溫柔。
吳邪發了一會兒楞,才慢慢接過藥包,全數倒進了嘴裏,苦到令人作嘔的味道在口中炸開,他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隻一氣拿水衝了。
他隻想快點喝完,停止自己無聊的回憶。
張如練看了看他的臉色,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折了幾匹柴火扔進火裏,似乎斟酌許久才開口,“張起靈也有他的苦衷。”
吳邪麻木的笑了,他看他一眼,“你們也會有說這種廢話的時候嗎?”
“為什麼沒有,因為我們沒有心?”
吳邪低著眼眸沒回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許吧,但是我對你覺得很抱歉,近百年來,這種歉疚感也沒有消失,雖然就算是沒有我,你的結局也不會改變,這是你的命。”
“歉疚?你認識我很久了嗎?”
張如練搖搖頭,火光映著他平靜的臉,“我隻是想說,你不必要自苦至此,恐怕也不必要怨他,每個人生於世上都有位置,都有注定要做的事情,世人都認為得到的東西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卻不願承認得不到的那些,是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終是得不到的。一步一行,一得一失,不過都在人力可及範圍之內,目光之外的才是真實,有些人汲汲一生追求一個真字,因為不自量力而痛苦不已,倒不如安於天命,一世虛假,反而舒心。”
“反正無論人性如何,一個人的人生如何,對真正的‘世界’並沒有影響,不消百年,所謂的愛恨情仇都會消散,說張家人沒有心,不過是因為我們看透了這個,‘心’和‘情’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我們隻是延續使命,完成每個人該做的事情而已,所以,你怨恨他也沒有什麼用,雖然我這麼說,你也並不能理解。”
他的眼睛沉寂而淡漠,語氣平靜卻有一股令人折服的超然之氣,那是經曆漫長時間看盡世事,所知遠非世人能夠想象的人自然流露出的,王者般的氣息,這種感覺吳邪更常常在張起靈身上感覺到,每當那個時候,他就能感覺到那個人距離自己究竟有多麼遙遠。
“我明白,”吳邪沒有笑,他的聲音疲乏深沉,“他永遠都能看見我窮盡一生也看不到碰不到的東西,就像你說的,那是他世代傳承的使命,是他生於這世上唯一的意義,我明白,但是你錯了,我並不恨。”
暗夜裏,四周的樹影猶如鬼魅,夜風吹得很冷,吳邪的話也像是被風吹散了,顯得模糊而哀傷,“這一生至此境地,我也並不恨。我隻是羨慕,羨慕你們這樣無心無情,無牽無絆,如果像你們一樣曆經幾世百年,是不是就可以看得這麼明白?等到心如磐石,是不是就再也不會這麼疼了?”
他轉過頭來真心實意的問,“你們是不是從來感覺不到痛?”
張如練沒有回答他。
吳邪自顧自笑了,“真的很羨慕。”
他想起小花說過的,秀秀誰都不恨,他現在竟然完全明白了秀秀的感覺,是真的不恨,人一旦從最開始就知道了結局,那麼就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足夠讓自己心如死灰。
張家人從來就沒有心,他看自己的眼神卻總是仿佛十分用心,吳邪忍不住想象他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所有不堪的真相都被自己知曉後,他會露出什麼表情?
再也不用違心的演戲了,他沉默的臉上偶爾露出的溫柔,是不是也就再也看不見了?是不是他就再也不會用那樣低啞而蠱惑的聲音叫他的名字了?
他也許連一個字都懶得對他說了吧。
但是他有話說,他有一句話,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說出口的話,現在卻非常非常想親口告訴他。
越野車在顛簸的山間行駛,吳邪按緊自己翻江倒海的胃部,默默忍受著,忍受著,在見到他之前,他不能倒下去。
連行了幾日後,一行人終於到了長白山腳下,一隔數年,上次吳邪來時還遭人埋伏,若不是黑眼鏡他早就死掉了。
說起來,他還欠黑眼鏡一條命呢,吳邪苦笑著想,罷了罷了,他這一生欠的命,又何止一條。
來生吧,隻能等來生了,他會做一個有用的人,把此生欠過的債、欠過的命,都還給他們,潘子、秀秀、黑眼鏡、雲彩、眾多的兄弟們,他會一個一個的還清,無論要花費幾個輪回,無論是要他當牛還是做馬。
他身體已經很弱了,卻毫不落後的隨著張家人一起爬山,每每都是張如練看他實在不行了才提議休息,如此一天,到了晚間竟然也走了不少路。
第二日又複如是,已經臨近雪線,雪線上又是更艱辛的道路,張如練便讓隊伍早早紮營,明日再早行。
帳篷緊巴巴的紮好,吳邪直起腰緩了好久才從暈眩中恢複,眼前迷迷茫茫的竟如此熟悉,他笑了,當年自己雪盲症的時候也像是這樣,什麼都看不見,一片粉色的雪。
那個時候他跌進雪崩裏,被張起靈提著領子拉出來,那個時候他喊他的聲音如此急切,為了救他從十米高的地方跳下來,竟弄折了手腕。
不過幾年的時間,卻如此恍如隔世。
吳邪笑得虛無而飄渺,呼出的大片白氣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裏,他卻感覺不到寒冷,那記憶實在是太溫暖了,溫暖的隻要一想起來,就讓自己如同置身溫泉一般,舒適的想要睡在那樣的回憶裏,永遠不要醒來。
醒來,就會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
他急切的語氣、牽著他的溫暖都那樣讓他眷戀,可是卻是虛假的。那麼什麼才是真實呢?暈眩過去之後,吳邪的眼前的場景漸漸清晰起來,蒼茫的雪山就像是這片土地上唯一亙古不變的東西,瞬息萬變的雲此刻也靜如緞帶,峰頂終年白雪覆蓋,神秘而又威嚴,刺骨的嚴寒裏山穀遼闊寂寂,仿佛千年萬年之後,它們還是如此堅硬,如此沉默冰冷,洞觀塵世。
吳邪記得,記得張起靈看這蒼茫景色時的眼神,那樣的沉默和肅穆,就如同雪山。
那時候他所想的,他靜如古井的眼神裏蘊含的,才是真實。
自己怎麼花了這麼久才明白呢,他真正重視的東西,他心心念念的東西,是自己完全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那才是他接近他的唯一的理由。
吳邪躺倒在帳篷裏,厚重的睡袋也無法驅散寒冷,他抱著雙臂蜷縮起身體,卻還是冷到了心裏。
好冷……真的好冷……
但是他再也不會期待有人能來握他的手,來溫暖他已經非常非常短暫的餘生。
迷迷蒙蒙中,吳邪感覺自己還沒睡,天就已經亮了,他疲憊的起身隨著隊伍一起收拾完畢,繼續向上趕路,雪線上的路無比艱險,風很大,雪很急,雪崩也常常發生,就在吳邪感覺自己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張如練回過頭來看他,在風雪中用模糊的口型說,“到了。”
他隔著護目鏡望過來的眼神複雜而深沉。
吳邪緊走幾步,就看到了自己死都忘不了的那條縫隙,裏麵正冒出溫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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