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4 更新時間:15-03-10 21:01
“師父,你還好吧。”我擔憂地瞅著還在發懵的小青,生怕他原本就並不好使的腦袋從此更加遭受重創。
“還行……”師父抬起袖子擦了擦鼻血,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站起來。“隻是你要滾圈也該提前支會我一聲,實在讓人猝不及防,猝不及防……”
“師父,我還不太會用兩隻腳走路。”
“我就說你這般軀殼沒有兔子來得順眼!”小青嫌惡地打量我一番,給我們二人使了個療傷咒和洗塵咒,倒是恢複了幹幹淨淨的模樣。
“不過這路還是得學著自己走。”小青沒好氣地重新往下邁了幾小步,再回頭伸手扶住我,手中卻滲出冷汗。
“師父你背我吧。”我搖晃著腦袋耍賴。
“我倒想直接把你扔下去一幹二淨。”
“我不在了誰讓師父欺負啊。”
小青想想也覺得很有道理,破天荒地轉身蹲了下去,嘴裏念念叨叨,“我可不能讓我的小蛤蟆英年早逝,上來吧……”
我立刻摟住小青的脖子興奮地跳上去。小青被撞得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伴著夕陽西下,我們走得很慢很慢,天邊晚霞染紅了山崖,也染紅了我和小青的臉頰。
到山腳的時候已經是天黑。兩人早已汗流浹背。落在平底地的那一刹那,竟生出一股莫名的踏實感。我注視著前方渾身濕透的綠衫師父,頭上發帶飄飄,輕觸著我們相牽的手。我第一次覺得小青師父十分俊美。
這時,小青緩緩地回頭,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許久,皺起眉頭開口說道,“這模樣就是沒有兔子來得好!”
然後甩開我的手自顧自地往竹林走了。
我緊緊地跟在後麵,踩著小青的腳印,亦步亦趨。
不知已是幾月,天微涼,風吹動著竹林窸窣作響,這是我被山羊胡子囚禁之後,第一次踩上這片熟悉的泥土地,鬆鬆軟軟,心情也變得越發歡快。
我們的小竹屋兩旁生出了一片白菜蘿卜,長得倒是有模有樣,就是大了點。那些都是師父離開之前種下的,施了生長咒,現在已經一棵白菜已經長成半個人那麼高,兩隻手臂恰好能把它圍住。
師父悠悠然地跨進竹屋,熱了壺茶,翹起二郎腿望著俯首帖耳立在一旁的我。幾日不見,小青不知從那裏學了一副官腔,提起嗓子就問我,“說吧,幾個月了?”
“啊?”
“他將你變成人身已有幾個月了?可有對你做過什麼?”
“今日才變的,我們沒做什麼。”
小青滿意地點點頭,喝了口茶又問,“你可知阿彧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是你們口中的‘他’吧,阿或雖沒同我說過,但我還是猜得出來的。”
“你可知阿彧為了他逆天而行,強留住他體內的魂魄,不讓他投胎?”
我瞪大了眼睛,雖然並不非常理解小青師父講的話,但卻能感覺到那是一件大壞事。
小青緊緊地閉上眼睛,長歎了口氣。他後來給我講了一個爛大街的故事,情節並非那麼蕩氣回腸,但我瞧著師父說起來的神色頗為肅穆,不禁也仔仔細細地把故事從頭到尾聽了進去——
冬末春初,萬物生機,一條小細蛇正逍遙愉悅地走在堆著些許積雪的山腳邊。那天他恰好睡足了整個冬天,吃飽喝足,積了食,跑到外邊閑散漫步,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給睡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睡得太投入,以至於被路過的蠢貨結結實實踩了一腳也不自知。於是蠢貨十分惶恐,探了探被踩成麵條幹的蛇,冰涼冰涼,果然是被踩死了。歉疚之情爆棚,書生連忙把麵條幹拾起塞進原本就單薄的裏衣,慢慢地用體溫將其捂熱。
所以當小細蛇君睜開眼的刹那,他本能地一口就朝著眼前白嫩細滑的鮮肉咬去。
緩過神一看,軟軟倒在雪地上的是個白衣粗麻的蠢書生。
後人把這故事傳得多了,不知以一個怎樣的邏輯混淆了主人公的職業,於是就有了農夫和蛇的故事,這是後話。
總之他忘恩負義的名聲倒是定下了,盡管這恩本就對他沒啥意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讓蠢書生就這麼去了實在太不夠意思。
於是他順手把書生救活了起來。這事到這裏原本也可了結,可他卻是個施恩便圖報的主。這下子就賴定了蠢書生不走了。
書生剛一睜眼醒來,便有一張陌生的大臉湊到他麵前,眨著黑亮的眼睛,眉目如畫。書生不禁失了神,任由著眼前的青年像粘皮膏藥一般貼在自己的身上。肌膚相近,青年身上一陣又一陣的寒氣不停地往書生身上滲,書生的體溫卻一個勁兒地往上串,臉紅得跟醉酒似的。
須臾,不要臉的小細蛇君很不要臉地開口了,他莊嚴肅穆地說,“我救了你,你可有什麼能報答我的。”
書生愣了愣神,連前因後果都沒搞清楚,便慌張地道,“小生家徒四壁,著實……著實沒有……”
“那就用你自己來償還吧……”青年打斷了書生的話,朝著書生紅撲撲的臉頰啵了一口。
故事聽到這裏,我憋不住插了一句,“不對勁……這很不對勁啊師父……阿或不會是這麼厚顏無恥的蛇呀。”
師父臉黑了黑,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恍然大悟,那絕對是是我師父年輕時期惹下的風流債,絕對是。
書生是個實在人,家中真真正正可以算得上是家徒四壁。茅草搭成的小屋,頗有風吹既倒的態勢,屋內正中是一張陳舊的八仙桌,上麵一盞油燈,夜晚忽閃忽閃,酸得師父直掉眼淚。右手邊一張稻草床,僅容得一人活動,不過這倒稱了師父的心思。
家中的藏書倒是頗多,平日也就靠著幾幅還看得過去的書畫為生,現在還得包養著個大米蟲,讓他們的生活又拮據了幾分。
不過書生倒是再苦再累都自己咽,白天養家糊口,晚上洗衣做飯,就連睡覺都是下麵的那個。連我都搞不清楚師父哪來的臉麵如此扯高氣昂。
師父整天閑得慌,便不知從哪裏搞了一隻白貓,取名冬菇,冬菇的性子著實傲嬌,舉手投足像極了我師父。於是米蟲又多了一個。
書生見到冬菇就極其投緣,笑眯著眼道,“沒事,我會養你們的。”
那時師父就搭在書生的肩上,撒嬌地問,“你是喜歡冬菇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
書生笑著沒有回答。那晚冬菇老實地趴在八仙桌上,半眯著眼看那兩個交疊的身影,心如止水。
師父做了張貴妃椅擺在屋外池塘邊,平日拿著本佛經裝模作樣地在那裏讀著,冬菇就在旁邊上躥下跳覬覦著水裏的魚。往往過不了多久一人一貓就睡死在了搖椅上,佛經掉落在地麵,淩亂攤開,上方隱約可見幾句佛偈: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佛祖能從一花一木中感悟人生百態,珍之惜之,我卻不能,師父也不能。
平淡的日子過得久了,便是索然無味,師父的心越發癢癢。大約在秋末,師父即將冬眠,便多了一些外出走動,在外頭沾花惹草也是有之。有次還把一隻田鼠帶了回來。按照師父的形容,它灰不溜秋,膽小瘦弱,就那雙眼睛甚是明亮,化為人形以後雖然畏畏縮縮,但也不失可愛。
田鼠的到來讓那段原本看似和諧的感情變得不堪一擊。這也難怪,蠢書生操勞了一天回來,便見自己的情人寵溺地吻著一個稚嫩少年的臉頰,而後那孩子紅著臉縮著身子,一排排地啃著家中的玉米。
師父笑著同門口發愣的蠢書生說,我想養他。
蠢書生呆呆地坐在他的對麵,輕飄飄地說,好。
從未聽過一個窮困潦倒食不果腹的人,家中養著一隻碩鼠。蠢書生就是蠢。
那晚冬菇被栓在門外的槐樹旁,淒厲地叫了一夜。
那晚師父抱著田鼠睡在搖椅上。心情複雜。
那晚蠢書生睜眼到天亮。
過不了多少天,師父便帶著新寵去了冬眠的洞穴,不辭而別。
那個冬天很是漫長,蠢書生積勞成疾,瘦成了一身白骨,日日病怏怏地躺在家中。冬菇紅著眼睛守在旁邊。
“後來呢?師父,後來呢?”
師父停了一陣,皺著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師傅說他不知道。
在冬眠過後,他本欲回那茅草屋,但走到快到門口的時候便鬼使神差地調了頭,離開了這個城鎮。關於蠢書生的病,也是後來阿或在同他爭吵的過程中多多少少提到的。
這個故事並不精彩,可是我卻好像有一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斟酌了一下,我問他,“你不喜歡他麼?”
“是他欠我的……”,師父閉著眼睛自言自語。接著,我們又安靜了下來,各自想著各自的事。
“但我是喜歡他的。”小青又說了一句。
這個故事顛覆了我對小青的看法。盡管作為一個局外人,我並沒有資格對他們妄加評斷。隻是會覺得有點心寒。
原本,是想聽聽阿或同那個他的故事,沒想到現在惹得兩人唏噓嗟歎,都沒了心思。我走了出去,獨自在竹林中漫步,越發覺得難受,牽動著之前的傷口,一時無奈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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