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97 更新時間：15-03-07 15:58
兩人到了鎮上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此時正逢十五月圓日，廟會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看，街上燈火一片通明，如同白晝。
楚瀾庭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各式各樣的花燈懸掛在街頭巷口，叫賣聲喝彩聲不絕如縷，遊人如織。本就不寬的街道更加擁擠，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好幾次楚瀾庭沒能跟得上楚之秋的步伐。疾步趕上去時，楚之秋總在道路最中間等著他。
“小叔，好熱鬧！”楚瀾庭話一出口就窘迫地低下頭，這句話純屬廢話。
“是很熱鬧。”楚之秋淡淡地應和，挨著楚瀾庭的那隻手不自覺地將他的五指握在手心。
又是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觸感。淩軒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用力試圖抽回自己的手。
“別動。”楚之秋低聲嗬斥一句，楚瀾庭嚇得立馬沒了動靜，老老實實地任他牽著。“街上人多，走丟了怎麼辦？”
楚瀾庭茫然地點點頭。兩人由起初的一前一後轉變成了並肩同行。
有年長的婦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待二人走過後指指點點；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小姐們見到則是以帕掩麵嬌滴滴地跑走；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書生明嘲暗諷，說什麼敗壞風氣。
楚瀾庭不自覺地動了動被他緊握的手指，又被他用更大的力氣握住。楚瀾庭不解地看著他，就見楚之秋不緊不慢地將寬大的衣袖往下拉了拉，恰好遮住了二人緊握的手。
果然，這下少了好些人的注意。
“小叔，爺爺又催你娶親了吧？”楚瀾庭想起出門前，楚落叮囑說：“你小叔年紀也不小了，他一點也不著急倒是急壞了我。你在路上幫他瞧著點，看見合適的姑娘就讓他去人家家裏說說。”楚瀾庭雖然極不情願，卻還是點了頭。
楚之秋忽然停下了腳步，鄭重地點頭：“嗯。是要娶親了。”
楚瀾庭的心裏莫名有些失落，問道：“那小叔可有中意的人了？”
楚之秋皺起眉來，猶豫著道：“有是有的…”楚之秋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一陣響亮的聲響竄入上空，隨後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焰火，映照著楚之秋臉上無奈的苦笑，那後半句話就這樣被湮滅在了漫天的煙花裏。
楚瀾庭激動地跳了起來，指著頭頂繽紛的煙火大叫：“小叔你看！好美的！”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正如此刻綻放的煙花般明媚耀眼。
楚之秋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知是該感謝這場煙火給了他楚瀾庭那樣一個溫暖的笑還是該遺憾那沒被楚瀾庭聽見的後半句話。楚之秋很久以後都在想，如果那時的自己心裏沒有那麼多顧忌也沒有對未來的怯懦，很多事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一場熱鬧的煙火落地時隻剩冰冷的灰燼，光怪陸離的街道上又多了好些悵然若失的路人。經年之後，再談起這場驚心動魄的煙花，也不知是誰會最先淚眼婆娑。
“小叔，我們晚上住哪？”楚瀾庭的思維向來都是跳躍著的，想到一出是一出。問這個問題問題之前，楚瀾庭是想了很久的。兩人的盤纏並不多，緊打緊算，倒是勉勉強強能支撐二人到江州。也就是說，兩人並沒有多餘的盤纏去住客棧。楚之秋向來疼他，可能會找一家普通的客棧，兩人擠一晚上。
跟楚之秋睡同一張床，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要一想到這個，楚瀾庭心裏就一陣慌亂，像是始終被提起的東西忽然間被放下後又再次被提起。
“我在鎮上有一個朋友，當時跟我在一間書院求學，我前幾天給他寫了封信，我們去他家。”
楚瀾庭睜大眼睛看著楚之秋，點頭。在楚瀾庭的眼裏，楚之秋一直是個冷漠寡言的人，鮮少會向誰吐露些什麼，更不要說親密的友人了。楚瀾庭一時對楚之秋的那個友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楚之秋拉著楚瀾庭的手左拐右拐，穿過擁擠的人群，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走到盡頭又是一拐，到了另一條街道。走到第四條街道時楚瀾庭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叔，這不是方才放煙火的那條街嗎？”
楚之秋不悅地皺眉，居然被他發現了…其實隻是想跟他多有一會…想拉著他的手更久一些。
“小叔？”楚瀾庭以為楚之秋忘記了去那個友人家裏的路，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
楚之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拉著楚瀾庭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隻穿了一條小巷，楚之秋就在一間宅子前停下了腳步。楚瀾庭抬眼望去，沉浸在黑暗中的金漆大字看不大分明，隻依稀可辨幾個字的輪廓。
楚之秋放開楚瀾庭的手，走上前一步，叩響了大門上的鐵環。“噔噔”幾聲之後，門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大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打開。一位年過五旬麼老者從門內走出來，背已經駝了，頭發也是花白。看到來人是楚之秋，恭敬道：“楚公子來了！老爺小姐等了好久了。”
小……小姐……這兩個字在楚瀾庭的腦袋裏盤桓不斷，小叔說的那個友人是個姑娘，想到這個，楚瀾庭心頭生出一陣煩躁。
管家領著二人進了正廳後就退了下去。大廳正中間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看年紀，應該是接近不惑之年，額上有兩條不大明顯的皺紋，臉上的笑意很是熱情。旁座上坐著一位女子，二八芳華，長發挽作飛天髻，額間一點朱砂麗，雙眉描為遠山黛，點漆雙目桃花開雙唇恰若櫻桃紅，衣袂飄飄出絕塵。楚瀾庭看的呆了，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小叔吧。
“蕭叔，這是晚輩的侄子。”楚之秋彎腰攏拳對廳上的男子道。
“之秋哥哥，你對我爹行禮，就不對我行禮的麼？”那個女子起身，湊到楚之秋身邊，拉扯起楚之秋的衣角，撒嬌道。
“意熙。”楚之秋轉過頭對女子道。
楚瀾庭心頭泛起一陣酸楚，惹得鼻子也酸的難受，一時沒忍住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蕭意熙打量著楚瀾庭，雙眼彎腰，放開了楚之秋的衣裳，對楚瀾庭說：“你就是瀾庭吧，我以前在書院的時候經常聽之秋提起你。”
小叔跟她提起自己？小叔會說什麼？楚瀾庭的腦子如同漿糊般亂作了一團，看向楚之秋時，他已經別開了視線。
“意熙，不得胡鬧。”蕭歸然對著自己的女兒低聲嗬斥道，臉上卻仍是分明的寵溺。說完又對楚之秋道：“賢侄休要笑話小女才是。”
“蕭叔言重了。意熙伶俐活潑，她不笑話我我已是謝天謝地了，哪敢笑她。”楚之秋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爹，你看他…”蕭意熙轉而拉住蕭歸然的一隻手臂在懷裏搖晃，話裏話外都是被欺負的委屈意味。
楚之秋和蕭歸然相視而笑。
楚瀾庭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垂首站在原處，自己似乎被隔絕在了他們的世界之外，連一句話都插不上。
“蕭叔，天色不早了，我想先帶瀾庭去歇息。”楚之秋道。
“瞧我糊塗了，意熙啊，你帶你之秋哥哥去。就住他之前住的屋子，隔壁那間我也讓人收拾出來了，讓瀾庭住。”
蕭意熙笑嘻嘻地拉著楚之秋的手臂往後院拖去。楚瀾庭跟在二人身後，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怎麼樣楚瀾庭都覺得自己多餘，楚瀾庭也就很自覺地與二人保持了七八步的距離。
楚之秋被蕭意熙拉著往前走，二人有說有笑，神色怡然。走到院子裏時，楚之秋突然停下了腳步，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臂從蕭意熙手裏抽了出來，往回走了幾步後站在原地等著楚瀾庭。
蕭意熙看著二人搖頭“咯吱咯吱”地笑了幾聲，指指前麵的屋子，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啊哈哈哈…好困哪，你認識路的吧？我先回去了。”說完還對楚瀾庭眨了眨眼。
看到蕭意熙走遠了，楚之秋又拉起楚瀾庭的手握在手心：“她當初男扮女裝去求學，然後就結識了。”
楚瀾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楚之秋，傻嗬嗬地點點頭。小叔…為什麼要跟自己解釋這個？
楚之秋推開一間房門，對楚瀾庭說：“早些年與她一同回家，她非要帶我回家吃飯，又恰逢大雨，在這裏歇息過一夜。你住這間，我就在旁邊，有事就叫我。”
楚瀾庭點頭。
楚瀾庭看著楚之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心情難言的複雜。以前小叔對自己也很好，但不會這樣周到，也不會這樣隨著自己的性子。小叔…好像變了。
仍然很好，好的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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