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12 更新時間：15-05-06 13:57
這些日子來，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踵而至，他發覺這靈界江湖似乎愈發渺遠。無數深深淺淺的明情暗事透過刀尖和夢境，告知他與人狼狐三界，甚至魔界，都存在著模糊不清的關係。而在摸索這一切的同時，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和閻羅打過好幾次照麵。等到安靜下來，他才發現，已經一個多月未曾踏足過蘊靈山了。
他肆意回憶，回憶從蘊靈山南峰望下，那雲封霧鎖的浩瀚景象。回憶山上淡青色的磚瓦建築，回憶那座占星台，不論陰雨晴天，在那裏總能看見最清澈的夜空。往事曆曆在目，恍如昨日。隨即，這些角落裏，無一例外的，都出現一名女子的身形。婀娜清秀，素裳加身，一頭青絲，隻點綴一支玉簪，卻美得令人恍惚。
尤良感到心髒抽動了一下。原來，原來，這些地方，這蘊靈山每一寸土地，他和闌珊都曾一同踏過。無數個清晨裏，他們並肩坐在南峰峰頂，靜看一輪紅日從雲霧中冉冉升起。無數個白晝裏，他們的步子落在蘊靈宮的地磚上，腳步聲聲，宛若兩人急促的心跳。無數個星夜裏，他們立在占星台上，一起仰著頭，眺望最真切的星河光芒。
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滾落，他卻沒發覺，任憑自己沉醉在回憶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站了起來，歎一口氣，往回走。
以前常聽人感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直不以為然，什麼身不由己，歸根結底，不過是自己軟弱的幌子。倘若循著自己的意誌奮不顧身，連生命尚且可以不顧，又談何身不由己，大不了一死。他想到闌珊常對自己說：“江湖，江湖！”僅此兩字，沒有多餘的內容。然而置身其中，他當然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他對闌珊說：“江湖，江湖，你可知它原本的意思？”
“哦？”闌珊來了興致，淡淡一笑。
尤良道：“所謂江湖，便是江河湖海。江河湖海，任你遨遊，是何等自由！”他說：“隻要我們心意相通……”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隻是眼神堅定地望著闌珊。
闌珊投以一笑，笑得朦朧，隔著層薄紗。尤良一直不懂，這種朦朧從何而來。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頭頂零星的樹葉碎屑飄揚而下，尤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些，他走得越來越快，簡直要跑起來，迫切地想要離開什麼，靠近什麼。那同樣是朦朧的，是他現在還說不出口的東西。
這一刻，他的心中，又有了另一種“江湖”。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的“江湖”。
闌珊既然是狐族公主，那麼她將來定是要回去狐族去。即使我不是狼族，仍舊呆在蘊靈山，總有一天，她也會離我而去。既然分別不可避免，又何必去在乎方式？又何必去在乎什麼緣由經過，她其實早就暗示過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現在又有什麼不好，她是人妖結晶，我同樣是半人半妖。或許，直到現在，我們才算真正了解彼此。
至於未來……唉，他釋然地一笑，既然都說是未來，那便接著往下走罷。
他回到樹林深處，卻見到甄醉和滿衣一老一少正在激烈地辯論著什麼。
甄醉前輩已經立了起來，他像個老頑童一樣叉著腰，和滿衣對峙著。滿衣也鼓起鼻子，一臉不服氣。
“你這小娃娃，真當我不敢殺你？”甄醉怒道。
滿衣一仰脖子，“你殺呀，你倒是殺呀。你要是殺了我，我就去閻王那裏打你小報告，說你以大欺小，以老欺幼！”說完她“哼”了一聲。
甄醉眯著眼笑，“爺爺我闖蕩江湖的時候，你老子還沒出生呢，拿閻王來唬我。”
“反正我就是不走。”說著，滿衣就地坐了下來，抱著膝蓋，下巴抵在上麵，一副賭氣的樣子。
尤良不禁覺得好笑，這兩人簡直就像爺孫倆。
滿衣見尤良回來了，向他跑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抱怨道：“尤良大哥，這糟老頭子要趕我走。”
甄醉擺出一副鬼臉，尖著嗓子學滿衣說話：“尤良大哥，尤良大哥，尤良大哥哥。”
滿衣氣得要哭出來，指著甄醉，“你看他，你看他！”卻不知如何措辭。
尤良忍俊不禁，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方才的事情想通之後，他心中舒坦了不少。
甄醉道：“你連他的名字都喊錯啦，狼崽子根本不叫尤良。”
尤良和滿衣頓時來了興趣，兩人一齊看著甄醉。
“尤良是我狼族唯一的王子，”他看向尤良，“你姓狼，名熙月。”
狼熙月！狼熙月！尤良在心想重複著，也好，從今往後，我的名字就叫狼熙月，那個蘊靈宮大弟子尤良，不複存在！
滿衣道：“狼熙月！唉？”她疑惑道：“他為什麼叫狼熙月呢？尤良這個名字又是從何而來？”
甄醉道：“下麵的話，我要和熙月王子單獨談，你，”他手指靈都方向，“走！”
滿衣睜著雙水靈靈的眼睛，央求地望著狼熙月。
熙月笑道：“滿衣，咱們就在此分別吧。你是狐，我是狼，今後各自保重。”
“可是，”滿衣道：“我們還都是一半的人呀。”
“但是，你跟著我們，實在危險，我也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麼巉岩險阻。”狼熙月道：“靈都多好，你可以去逛街。”
滿衣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每天用假銀子，被人認出來啦，他們現在見了我就打。”
熙月先前便納悶，這丫頭每天花錢如流水，錢卻怎麼也花不完，原來是這個緣故，不禁一笑。他忽然想到闌珊，道：“並且，你闌珊姐姐就在蘊靈山上，你沒準就能在靈都碰到她。”
滿衣對這個似乎比較感興趣，但她想了想，隨即發現不對。“蘊靈宮每個人都穿成一個樣，我怎麼知道哪個是姐姐呢？”她笑道：“你陪我留下來就好啦，你認得她。”
甄醉在一旁等得不耐煩，拉起狼熙月就跑。兩人禦起輕功，登時消失在重重樹影之後。
隻聽滿衣的聲音跟在後麵，“哎，你倆等等我。哎，我摔倒啦，流血啦。”
狼熙月心中一急，想要停下去找她。甄醉拽住他，罵道：“傻小子，她騙你的。”
過了會兒，後麵果然傳來憤憤的聲音。“你們兩個沒良心的，見死不救。狼心！狗肺！”
滿衣身輕如燕，在樹幹上一點一躍，輕身功夫不弱。加上熙月有意放慢速度，兩人始終甩不開她。甄醉也看了出來，遂停下身法，改為步行。
滿衣仍跟在後麵。熙月覺得尷尬，但就這麼把滿衣拋棄，還是不大妥當。
甄醉道：“狐崽子，別跟著我們！”
滿衣哼一聲，快走兩步，來到他倆身前，轉身回敬一句：“糟老頭，別跟著我們！”
甄醉煩得不行，再也忍不住，隻見他左手畫符，右手結印。一聲“縛靈”下去，滿衣未做反應，便被捆了起來。她動彈不得，惡狠狠地盯著甄醉，罵道：“你放開我！糟老頭！死老頭！”
甄醉不睬她，拉著熙月要走，熙月卻放心不下。甄醉道：“這縛靈術半個時辰後自動解開，咱們走吧。”
熙月聽了這句話，才轉身朝滿衣說道：“告辭。”又想到自己先前答應她去找疏雨前輩，又道：“那個，我若遇見你哥，定告叫他去找你。”說完一笑，便和甄醉兩人往西北方向躍走，身後滿衣的聲音越來越遠。
滿衣掙紮了一會兒，便放棄了，她望著北麵某處遙不可及的地方。“諸葛大哥，對不起，我跟丟了。”說著，淌下一顆晶瑩的眼淚。
奔了一會兒，熙月意識到這是去往禁狼關的方向。問道：“前輩，我們這是去狼族嗎？”他從疏雨口中聽到現任狼王狼千秋，便是當年謀害自己父母，並引發三界混戰的罪魁禍首。若是讓他現在回狼族，認賊作王，他是斷然不肯的。
甄醉臉上的神情卻忽然嚴肅起來，隻是望著前方，並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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