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0 更新時間:15-03-21 14:46
晚上七點,秀楠的母親下班回到家,如往常般照例沒有敲門,不管是否得到對方的允許,便直接走進女兒的房間,查看秀楠有沒有正在認真地寫作業。
秀楠曾對此向父母抱怨過許多次,可沒有一次成功。他們依然一如既往地忽略敲門這一禮節直接打開秀楠的房門。在許多父母的心中,不敲門直接進入兒女的房間是天經地義的事,仿佛這是上天賦予他們作為父母的獨特的權力。
相反兒女們對此表現出反感的情緒或指責父母這一行為,那他們勢必認為兒女們燒壞了腦子,這是對父母的不尊重。身為父母何須通過敲門這一形式並且要得到對方的允許才可以進入房間?作為父母,平常已為兒女付出了一切,而現在隻是想進入兒女的房間居然還要通過對方的準許,開什麼國際玩笑!
在父母麵前,兒女們似乎都喪失了隱私和個人空間這一權力,父母可以任意進入他們的房間,查看他們是否又亂花錢買了一些無用的玩意兒,翻看抽屜裏來自異性朋友或同學的信封,甚至扔掉在自己看來是沒用的但於對方卻很重要的物品,比如是一張舊唱片、一本雜誌等。
總之,老天爺給予了父母們數不清的權力,這些權力使他們免於一切法律上和道德上的責任,頂著愛的名義去幹涉兒女的生活,用不太正確的方式去關心兒女。而他們還為此覺得並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不懂得體諒他們的不孝子女。
不過由於父母是賜予了兒女們生命的人,即使他們所做的行為有多令人反感,終究無法逃過良心的譴責去用手指著他們的鼻子大聲責罵他們,或許有的兒女可以做到,但到底算不上是明智的行為,反而雙方的關係隻會進一步惡化。而這個時候,大多數兒女們便選擇忍聲吞氣,抑或通過其他方式去表達自己的不滿。
比如秀楠發現和父母抱怨以及溝通這一事不能得到任何改變之後,每一次回到房間第一時間先鎖上房門。父母回家之後必定會進入自己的房間,這時他們發現眼前橫著一道小小的障礙,無法像往常那樣直接進入秀楠的房間,便隻好以拍門或敲門這一舉動來讓女兒開門。
起初父母為此對秀楠進行了一番嚴厲的責備,可秀楠無動於衷,全然沒有把父母的話聽進耳去,仍然我行我素地鎖上房門。雙方多次較量之後父母最終敗在了秀楠的反叛之下,隻好慢慢地屈服於每次進入對方的房間之前都要先通過敲門這一形式。
曾經有一次秀楠不想讓對方進來,任由對方在外麵拍門拍了半天,事後父母不僅狠狠地罵了秀楠一通,還把她書櫃裏的唱片通通扔掉,其中包括秀楠很喜歡的mariah-carey的《夢遊仙境》,那一次的後果是秀楠離家出走,在某處公園的長椅上坐了整整一晚,最後父母前往警察局將她領了回來。
這是發生在兩年前的事,自那以後父母再也沒有摧毀她的所好之物,除了口頭上的責罵與偶爾的禁足。平常靠省吃省用的零花錢辛辛苦苦買來的唱片被雙親通通扔掉之後,秀楠與父母關係的溫度進一步下降,她想不明白父母為什麼不扔掉她書桌上的作業或櫃子裏的書本,偏偏選擇去扔掉她最喜愛的唱片呢?
秀楠深知父母知曉唱片是自己最珍視的物品,於是通過摧毀這一物品來達到讓自己聽話的目的,殊不知這一目的非但沒有達到,反而使秀楠對父母的好感度大幅度下降。在秀楠眼裏,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摧毀他人所愛之物來強迫他人就範這一手段更加惡心以及更有罪惡感了。
父母扔掉她的唱片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發生的事,不過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就已足矣,秀楠無法想象如果這種事還會出現第二次,她會不會直接擰斷父母的脖子。
之後秀楠用兩年的時間走遍定中所有的唱片店,再次收集以前被扔掉的唱片,所幸的是她記得之前收集過的每一張唱片,並且唱片店裏不缺她想要的唱片。如今這些唱片大部分鎖在了抽屜中,隻有幾張常聽的唱片放在書櫃。
“秀楠,你在幹什麼?”一聲嚴厲的責問在秀楠背後響起,嚇得秀楠差點從椅子上滾落到地麵。
紀子的目光移到了站在門口的女人——秀楠的母親,及肩的卷發,一雙三角眼鑲嵌在那張暗黃無光的圓臉上,上唇薄得幾乎不見其存在,透露著幾分尖酸刻薄相。褐色的斑點占據了兩邊的臉頰,雖然化了妝,依然遮蓋不住顯眼的褐斑。雙唇殷紅得令人感到有點可怖,仿佛不是用唇膏塗抹的,而是用鮮血來塗抹。
身穿長度剛好過膝的黑色連衣裙,外麵套一件灰色的西裝外套,外套給人以廉價之感,仿佛是從街上哪間不起眼的小店鋪購買回來的二手貨。
秀楠怔怔地凝望眼前的母親,大腦一片空白,約莫五秒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幾個小時前進入房間的時候並沒有鎖上門,可謂失策之舉,不由重重地拍了一下額頭,內心暗暗叫苦,這下攤上了一個大麻煩了。她完全沉浸在與紀子愉快的聊天氣氛中,竟然沒想到房門還沒有鎖上。不過接下來令秀楠震驚的是母親居然對身旁的紀子視而不見,似乎紀子不存在於對方的視線。
對於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自家女兒的房間,母親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其存在,而現在母親的目光隻鎖住秀楠一人,沒有向旁邊的紀子投去半分。這讓秀楠的後背泛起了一股寒意,心髒撲通撲通地發出誇張的響聲,秀楠覺得心髒隨時隨地都會從體內蹦出來。
感到震驚的並非秀楠一人,紀子的震驚程度不亞於對方。對方的母親明顯沒有看見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紀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間意識陷入了恍惚。
按照常理,對方不可能看不到站在秀楠身旁的自己,難道對方故意選擇無視自己這一存在?顯然不是,誰能夠做到無視一個出現在自家的陌生女人的存在呢?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而秀楠的母親顯然並不屬於這幾個人的範圍。
瞧見女兒沒有如自己所期待般伏案寫作業,而是麵向空氣自言自語談笑風生,不禁皺起眉頭,以及對女兒看見自己的出現露出不同以往的反應感到些許奇怪。可當她看見書桌上擺放的煙灰缸和薄荷煙盒以及兩罐啤酒,所有的感覺統統飛到九霄雲外,隻剩下無可抑製的憤怒與失望。大步向前走到女兒麵前,指著煙灰缸和煙盒,麵目猙獰,厲聲責問:“你在吸煙?!”
“我。。。”秀楠的思緒打上了死結,沒法回應母親的話。她的關注點全然放在母親沒有注意到紀子這一現象,對方的聲音無法震動她的耳膜。
女人眉宇間的皺褶幾乎能把秀楠活生生地夾死,女兒無動於衷的反應更令她火冒三丈,拿起桌上的煙盒遞到對方眼前,“先前是逃學,現在是吸煙,下一步你要做什麼?”女人的聲音宛如一隻令人厭惡的生物發出令人厭惡的聲音,劃破了紀子與秀楠倆人聊天時的溫馨愉快的氣氛。
一旁的紀子無法忍受秀楠被他人指著鼻子教訓,即使是母親也不可以,站在女人麵前,將秀楠護在身後,可女人的眼中顯然沒有她的存在,宛若紀子是一個透明體,目光穿過她的身體直視後麵的秀楠。這個女人真的看不見她?這一疑問的答案在紀子的心中越來越堅定,可紀子仍然無法理解這一狀況,為何秀楠能夠看見她?而女人卻不能呢?
“你。。。你真的看不見她嗎?”秀楠艱難地吐出語句,嗓音幹澀無比,似乎說一句話已花掉了秀楠所有的力氣。
“秀楠!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解釋一下這個煙盒和煙灰缸是怎麼一回事。”母親的眼神銳利無比,猶如兩把泛著寒光的刀刃,隻要秀楠說錯一個字,立即割破對方的皮膚。
女人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望見女兒抽煙的光景,空氣彌漫著淡淡的薄荷煙味,煙灰缸裏躺著兩支薄荷煙。她與丈夫平常千叮囑萬叮囑秀楠不可觸碰煙草,作為女兒身的秀楠竟然毫無顧忌地在家抽煙,完全不把父母的吩咐放在眼中,成何係統?喝啤酒已經算是很大的讓步了,可現在秀楠居然變本加厲地連煙都抽上了,難道她在外麵認識了一些不良分子?所以才會一步一步地跌入那個無法回頭的深淵?
先是逃學、離家出走,再到現在的抽煙,那下一步秀楠會做出什麼?女人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她的記憶中,秀楠到中學之前一直都是乖巧懂事、聽父母話的孩子,是值得向外人炫耀的好女兒,從來不會做出半點不規矩的行為。而她和丈夫亦一直以為秀楠會乖乖地聽從他們給予的安排,走上他們為她鋪設的道路。
但升入中學之後,秀楠的性情逐漸發生變化,由原本的乖巧溫順到現在的叛逆自我,不再像過去那樣對他們唯命是從,而是自作主張,慢慢地喪失了對身為父母的他們的尊重。即使他們采取了任何能夠采取的措施去阻止秀楠這一惡變,也無法扭轉成功,事態反而更加嚴峻。最終秀楠變成了一個他們陌生得無法相信這是他們悉心培養的親生女兒。
他們想不通女兒這一顛覆性改變的緣由,仿佛之前的靈魂被另外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靈魂踢出體外,從而導致性情大變,曾經的秀楠已不複存在,現在的秀楠隻會令他們感到失望與痛心。
“你真的看不見她嗎?她就在我旁邊。”秀楠沒有理會母親的問話,繼續重複問題。
“那個‘她’是誰?你到底是怎麼了?這個房間隻有我們倆人,眼下不是開這種無聊的玩笑的時候,回答我的問題。”女人以為秀楠故意借開玩笑來躲避她的責問,不禁更加惱怒。可女兒嚴肅的表情令她有些許不解,因為秀楠很少露出這一神情,對方的神態表明這個房間宛若真的存在第三者,隻不過她沒有注意到,秀楠卻注意到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秀楠的目光從母親的臉上移到前麵的紀子,對方轉過臉,臉容同樣寫滿不可測量的震驚與詫異,紀子搖頭,表示她亦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情況。
“秀楠!你在自言自語什麼!”秀楠古怪的表現令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徑直越過麵前紀子的身體站在女兒麵前,雙手抓住對方的肩膀,使勁地搖晃,她要讓秀楠清醒過來,而非愣在原地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女人這一舉動使秀楠和紀子倆人同時瞪大雙眸,瞳孔布滿了驚駭,仿若目睹了天底下最恐怖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秀楠的臉色瞬間變得如信紙般蒼白,嘴唇微微蠕動著,欲要對母親說些什麼,卻喪失了話語的功能,徹骨的寒冷從心底朝四肢湧散,連血液都凝固起來,甚至連呼吸這一功能都無法很好地把握住。
紀子不可思議地審視自己的身體,剛剛她絕對沒有看錯,秀楠亦目睹了整個過程,她們倆人沒有出現幻覺。那個女人居然穿過了她的身體,並且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好像隻是越過空氣而已,不僅是女人不受影響,紀子的身體亦沒有因為女人而發生任何變化,沒有掉一塊皮,沒有冒出一個洞,沒有流血,一切都完好無損。
紀子的左手輕輕地按在心髒的位置,感受內裏傳來的律動,她不是死人,是活人,是秀楠能夠感受其存在的活人,可為何那個女人卻無法感受到她?為何那個女人能夠安然無恙地穿過她的身體?難道這個世界上隻有秀楠一人才能看見她、才能聽到她的聲音、才能感受到她?隻有秀楠不能像其他人那樣穿過她的身體?
這一想法如五雷轟頂在紀子的頭腦炸了開來,黑暗的野獸吞噬了自己,周圍的景象被吸入了硬邦邦、冷冰冰的漆黑中,隻剩自己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中央,舉目四看不見半點亮光,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黑暗包裹住自己。
紀子用雙手捂住臉,她感覺不到一切,連秀楠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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