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74 更新時間:15-07-12 13:27
“啊!你這隻秀楠你在做什麼!”紀子的驚呼聲拉回了秀楠幾分注意力,掐住對方脖子的手下意識地鬆開,女人見狀,使出渾身的力氣推開秀楠,秀楠猝不防及地跌坐在地上,與女人悲哀卻陰冷的眼神對上。
紀子馬上衝到秀楠身邊,視線在女人身上停留了幾秒鍾,看見對方脖子上的紅痕,然後瞧向秀楠,秀楠的手背布滿了驚心怵目的傷痕,伸出雙手將對方兩隻手包裹住,心頭滑過一絲對女人的憤怒,可很快就轉化為深深的無奈,她沒有理由生女人的氣,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了一步的話,將會落得如何不堪後果。
秀楠沒有瞧上旁邊的紀子一眼,站起身,掙脫被對方包裹住的雙手。
“秀楠,你有本事就將我掐死!”女人厲聲道,語氣似乎能噴出火來。
“我不會掐死你。”秀楠平靜地回答,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因為你不值得我這樣做。”
“你!!啊!!”女人再也控製不住地撲向秀楠,紀子見狀,想要拉過秀楠避開女人的攻擊,秀楠卻比紀子反應快一步地側過身體躲避了母親。
此時的女人早已失去理智,就像剛才的秀楠一樣,眼中充斥駭人的瘋狂之色,猶如一隻索命的厲鬼,恨不得一口吞了秀楠,咬碎她每一根骨頭,唯有這樣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女人撲了個空,繼續向秀楠發起攻勢。紀子多麼渴望自己的身體能夠觸碰秀楠的母親,這樣她就能製服對方不讓秀楠受到傷害。不過秀楠並非弱不禁風,反而敏捷地避開了母親所有的攻擊,最後雙手狠狠地抓住對方的雙腕,用力一甩,女人再次跌倒在地,發出的呻吟比第一次更加痛苦,客廳再度響起沉重的撞擊聲。
母親沒有立即站起來,而是雙手艱難地撐住地麵,頭顱低垂,頭發淩亂不堪,大口大口地喘氣,方才的行動已消耗了不少力氣,此時無力地坐在地上,冷冰冰的地板緊貼著身體,穿過衣服直入體內,可身體的冰冷與內心相比委實不值一提。
紀子雖然認為這是女人咎由自取的,可還是為對方感到一絲憐憫與悲哀,她多多少少地理解對方的心情,並想起年少的自己每次與母親對峙時,那時候母親的心情大概也和眼前這個女人差不多吧,但是秀楠的母親可能還要比當年紀子的母親更加難受吧。
秀楠的心情與紀子大徑相庭,她麵無表情地冷眼俯視自己的母親,完全沒有要上去扶起對方的打算,就像一個勝利的王者麵對一個失敗的寇賊,比起她與女人的關係是母親,更像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你不是人,秀楠,你真的不是人。”對方語氣很輕柔,卻蘊含著如暴風雨般強烈的憎惡,“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沒有!!!”最後兩個字簡直是歇斯底裏地吼出來,嗓音幾乎能讓整棟樓的居民聽見,連紀子的身體都忍不住為之一顫。但秀楠繼續保持無動於衷的狀態,沒有受女人影響,也許在這張平靜無瀾的臉皮下麵,醞釀著不亞於女人的歇斯底裏的吼叫的情緒吧。
“那我要感謝你,讓我變成了你口中所說的‘不是人’。”秀楠淡淡地道。
女人發出“嗬嗬”的笑聲,夾雜幾聲咳嗽,先是輕聲地笑,繼而變為歇斯底裏的大笑,使盡全身的力氣去笑,在笑秀楠,更是笑自己,其慘烈的程度不亞於那個強奸秀楠未遂的男子躺在洗手間地上時的笑。
紀子幾乎沒見過一個人竟然能笑成這樣,勾起了她的惻隱之心,簡直不忍心聽見這樣的笑聲,這是比哭泣更淒涼、更悲慘的情緒,可謂悲極而笑,哭泣已不能表達心底的痛苦。
母親的笑使秀楠想起當初侵犯自己未成的男子,當時的她為男子的笑感到悲哀,如今對母親同樣亦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悲哀,隻是這兩股悲哀的性質不同罷了。
她並非故意對母親冷漠,隻是對方的所作所為實在將她推到了崩潰的邊緣,把一直支撐著秀楠的類似於核心的東西摧毀得一幹二淨,晴天霹靂業已無法形容秀楠的心情,她隻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被母親基本上毀滅了。
她視如珍寶的唱片、小心翼翼珍藏著的唱片、辛辛苦苦存錢購買的唱片,就這樣被女人一股腦地拋棄在她所不知曉的角落,這些唱片是她唯一的娛樂,是她最重要的精神寄托之一(另一個是紀子),是她發自內心並願意為之付出的事物,而現在這些事物被母親殘忍地奪取。她實在無法原諒對方,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原諒。
笑聲逐漸停止,歇斯底裏的狂笑加倍消耗了女人的力氣,若不是憑借強大的精神支撐著身體,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秀楠的母親咳嗽了幾聲,喘息得十分厲害,隨後,慢慢地抬起頭直視秀楠,眼裏閃爍著憤恨、憎惡、無奈、哀傷的神情,其複雜的眼神讓紀子的眼眸半眯起來,緊緊地抿住嘴唇。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了你,真的好後悔,後悔到不行。”女人低聲道,“早知道你會這樣對我,當初生下你的時候就應該掐死你。”
這番惡毒至極的話使紀子對女人的惻隱之心徹底銷聲匿跡,盡管不排除其中有氣話的成分,可這種語氣聽起來更像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也許這個女人真的很後悔生下了秀楠,生下了這個與她作對、將她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並使她受傷的秀楠,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的言行,沒有站在秀楠的角度思考問題。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隻顧著考慮自己,完全的十足十的自私。
紀子不禁同情秀楠,擁有這樣的父母,的確是一件悲哀至極的事,尤其是擁有這樣自私自利的父母,從不考慮子女的感受,從不理解子女的心情,一直一直隻考慮自己,隻顧著自己。
難怪秀楠會控製不住自己用雙手掐住這個女人,看來秀楠的情緒已壓抑到了極點,特別是當自己最看重的東西竟然遭到如此對待!這種心情真的沒法用言語表達、也無法冷靜下來,換做是成年人,遇到和秀楠一樣的處境,或許亦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更不用說是一個隻有16歲的少女。
這下子,紀子終於明白為何剛剛秀楠對她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因為她沒有像此時這樣深入分析女人的舉止對秀楠造成的傷害,現在她能夠有點明白秀楠的心情了,也了解了這一打擊對秀楠造成的影響。
一旁的秀楠則雙手握成拳頭,響起了關節骨活動的聲音,眼睛微微眯起,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出自女人口中惡毒的話,之前女人業已三番四次地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亦對這番話感到有些麻木了,可還是會難過,如果之前女人說的都是氣話,那麼這一次不再是氣話了,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與這個女人共同生活了16年,身體流著女人一部分的血液,深諳母親的本性脾氣,能夠清楚地分辨出哪句是氣話,哪句是真心話,深知自己的父母與一般的父母不同,其他父母是真心愛自己的孩子,但她的父母愛自己更勝於愛秀楠,他們愛的隻是作為傀儡般任其操縱的秀楠,並不是真正的意義上的秀楠。
因此,秀楠的心完完全全地涼透了,現在聽到母親這句肺腑之言,更加寒心,不過她竭力不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一絲傷心的表情,這樣的人不值得她傷心,所以她仍舊維持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孔,擺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
“我也很後悔你當初沒有掐死我,成為你的女兒,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秀楠說完這句話,不再看母親一眼,徑直回到房間。紀子聽見秀楠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瞧了女人一眼,對方的臉色好似更蒼白了幾分,失去了所有力氣,一副快要撐不住立即倒下的樣子。
紀子最關心、最擔憂的自然是秀楠,沒有作過久的停留,很快跟在秀楠背後進入房間,隻剩下孑然一身的女人。女人喪失了全部支柱似的倒下來,盯視與自己臉色相差無幾的天花板,急促的呼吸依然沒有平複下來,繼續喘著氣,整個客廳唯一的聲音便是自己的喘息聲。
毫無疑問,她的心同樣被秀楠摧毀得支離破碎,到達了無法複原的地步,也許在很早的以前就已沒法複原了。之所以扔掉秀楠的唱片,是想讓秀楠中學畢業之後留在這裏,如果秀楠答應她的要求留下來,那麼她就會為秀楠買回她所扔掉的全部唱片。這一行為確實不光彩,用卑鄙來形容也不為過,可為了能留住秀楠,再卑鄙、再不光彩的事她都能做出來。
從那天秀楠向她表明要離開這裏的時候,她就想到了用這一辦法來留住對方,所以她一直都在尋找能夠扔掉這些唱片的時機,終於讓她等到了今晚千載難逢的機會。
傍晚回到家的她,發現秀楠並不在家,雖不知曉對方會在何時回來,有可能下一秒對方就會到家,但她難得遇到秀楠不在家的時間,可謂天助她也,所以沒有作過多的猶豫便實踐腦中一直以來的計劃。
原本她隻想扔掉書櫃裏的唱片而已,但她發現書桌放著一條抽屜的鑰匙,看來秀楠忘了帶上它。於是她毫不猶豫地用鑰匙打開上鎖的抽屜,拿出放在抽屜裏的唱片,然後拿一個黑色塑料袋將所有的唱片裝好,打上死結,扔到公寓裏專門放置居民生活垃圾的地方。
這個地方的垃圾每天都會定時定後被清走,運送堆填區,時間是晚上六點,秀楠回來的時候已是六點三十分,早已沒法在那個地方找回被扔棄的唱片。
為了能讓秀楠徹底死心,她把抽屜裏的唱片一並扔掉,隻有如此才能擊潰秀楠的希望,然後在對方絕望的時候送上希望。如她所料,對方沒有要死要活地做出自殺的行為,居然是想要殺了她這個母親!委實出乎她的意料,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做出這等恐怖殘忍的事!
完全想不通那些沒有一點用的唱片為何能讓秀楠視如珍寶,隻不過是一堆無聊的死物罷了,到底哪裏值得讓秀楠為了這些死物而掐住自己的脖子?況且假如秀楠願意留在這裏,那麼她也犯不著扔掉那些唱片。歸根結底,責任不在於她,而是秀楠。她之所以做出這樣的事,都是秀楠逼她的,她隻是不得不這樣做罷了!
女人沒有一絲絲的自責,不認為自己有錯誤的地方,反而是秀楠這隻白眼狼,她是秀楠的母親,無論她對秀楠做什麼,即使有錯,也是無可厚非的。
秀楠在書櫃前坐下,曲起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目不轉睛地凝望書櫃之前擺放唱片的位置,空蕩蕩的,唱片已身處某個她無法找到的地方。明明在出門之前這些唱片還好端端地放在這裏,隻不過是半日時間,待她回來已被母親全部扔掉,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也根本承受不了這個後果。
沒有問母親扔掉唱片的原因,這已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就算知道了原因這些唱片也不會再回來了,與唱片被扔相比,原因全然沒有地位可言。秀楠責怪自己,細想之下,造成這個局麵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今天她沒有出門的話,如果她沒有忘記帶上抽屜鑰匙的話,如果。。。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現實,哪怕有一萬個不情願,亦必須抬起頭麵對事實,而非退縮、逃避,這是沒有意義、沒有作用的做法。
話雖如此,秀楠還是很難受,難受到了不能再難受的地步,眼淚已流不出來,這是比強奸還要難受的事,甚至是比死亡還要難受的事。假若可以的話,她也很想像母親、像男子那樣歇斯底裏地笑,把負麵情緒統統宣泄出來,但她連扯動嘴角的力氣也沒有,隻能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看著書櫃曾經擺放唱片的地方,仿佛那些唱片還沒離她而去,仍舊好端端、乖巧地待在那裏。
紀子和秀楠一樣非常難過,倆人的難過性質是不同的,秀楠是為唱片難過,紀子是為秀楠難過。現在的秀楠臨近崩潰邊緣,宛如即將破碎的玻璃,脆弱得再也經不起任何一點點的打擊。紀子沒有出聲,安靜地坐在秀楠身邊,害怕自己一旦說一句話就擊垮了秀楠,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靜默中流逝,偶爾停步瞧上這倆人一眼,觀察這倆人的表情與動作,然後發現這倆人一直維持同一姿勢不作改變,遂覺得無趣而繼續前行。
大概是長時間看著同一事物看累了,秀楠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腳尖,紀子的視線也隨對方落在秀楠的腳尖,十隻圓潤瑩白的腳趾頭,乖順地躺在地麵,沒有其他小動作。
沉默又持續了一會兒,秀楠終於發出了聲音。
“所謂的比死更難受,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秀楠說。
“大概吧。”紀子說,“這是一種難受到無以加複的難受。”
“一直以來支撐著我的東西好像土崩瓦解了,瓦解得連渣都不剩,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比待在地獄還要痛苦十倍。”
紀子輕咬住下唇,沒有說話。
“呐,紀子,你是否曾經試過像我這麼熱愛唱片地熱愛某種事物?”
紀子仔細回想一番,像秀楠這麼熱愛唱片地熱愛某種事物,好像真的沒有。
“沒有。”紀子道,但她沒有說出接著後麵的一句話——“除了你之外,我比你熱愛唱片一百倍的程度愛著你這隻秀楠。”
“真的?”
“真的。”
“那你是不可能體會到我的痛苦的。”秀楠斬釘截鐵地說。
“沒錯,我的確不可能體會到你此時正在承受的痛苦。”
秀楠輕笑一聲,然後枕在紀子的大腿,紀子的手輕輕地搭在對方的腦側,輕撫對方的發絲
“這種痛苦還是不要體會為好,它會讓人崩潰的。”秀楠說。
“崩潰了也沒關係。”紀子說,“還有我這隻紀子,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還有我這隻紀子。所以你這隻秀楠是不會崩潰的,至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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