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

正文  第六章

章節字數：2266  更新時間：15-03-21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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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第N+1次說出這句話換來的仍舊是少年的白眼和拒絕。

    “他們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現在，這裏，才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回去？”喬樂說得認真，表情嚴肅，“哥哥，你是不是想他們了，如果你想他們了，我們可以回去看看。”

    從家裏離開已經五年了，喬樂還在念大學，卻從來沒有回去過。喬母曾經來過，喬悄猶豫過要不要告訴她實情。事實上有些事是不用明言的。因為瞞不過喬母的閱曆，隻是一個眼神，一點物品和一點觀察，她卻已然明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的皺紋和白發更顯得她蒼老和無助。

    “去領養個孩子吧，家裏也熱鬧些，反正你們將來也是不可能會有孩子的。”

    這是喬母離開時說的話，喬悄本來也有這個打算，但家裏本來就養著一個孩子，再養一個，豈不是太吵了？雖然弟弟是個話少的人。

    他們想要的隻有彼此而已。

    喬父大概是從喬母那裏知道他們的事，一開始，折騰了一陣子。最嚴重的一次，喬悄胃出血住院，不僅如此，房子也被收回，兩個人差點兒住大街。後來也不知怎麼就想通了，不再管他們，不聞不問，隻當沒有這個兒子。

    他們是不在乎的。

    喬樂大學畢業以後，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上班，沒幾年就升上了經理的位置，而喬悄則以一幅名為《弟弟》的畫，踏入美術圈。又過了幾年，兩人出國移民，在荷蘭領證。

    兩枚極簡單的戒指套在彼此的無名指上。喬悄握起喬樂的手，親吻手指上的戒指，輕輕的說，“我愛你。”

    這樣美麗的場景，喬悄和喬樂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也不知夢了多少遍，隻是夢裏的美好被現實的日光打破，疼痛開始蔓延。

    喬父得知他們的事後，怒不可竭。養了十年的孩子竟成了拐走自己兒子煩人白眼狼，真是不知感恩的混蛋小子。然後喬悄開始失去工作。無論哪一家餐廳、酒吧都不再要他，無奈之下，他隻有去工地。因為沒有手藝，他隻能靠力氣掙錢，每一天都得帶著疲乏和汗水回家。

    爭吵開始出現。

    生活和精神的雙重壓力打擊著喬悄，他的煙癮越來越重，喬樂開始晚歸和不歸。他曾通宵達旦的尋找，最後在酒吧裏將爛醉的人背回家。來不及照顧和收拾又去了工地。漸漸的喬樂不回家，他也麻木了。

    小哥哥曾說，你要順著他，他才會給你方便。而他卻忤逆了，這苦果他隻有自己吞下。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喬悄在工作時出事。他從五樓摔下去，半身不遂，再也不能站起來。病房裏，靜悄悄的。他無言的看著窗戶，想著小哥哥生前對健康的渴望，而自己卻完全放棄。

    喬父到病房裏來看他，年屆花甲的老人，臉上是世俗風霜後的淡然。

    “你做得很好。喬樂已經去了美國，不會再回來。你們算是斷了。你母親和弟弟，我會妥善處理的。出院之後，你們就去鄉下，你外婆把鄉下的那套房子留給你了，我再給你們一些錢，足夠你們母子三人生活了。”

    喬父說完之後，不知為何有些動容，臨走前他又問了一句話，喬悄想了一下才回答。喬父聽了答案顫抖著將門打開，離去。

    喬悄有點兒恍惚，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什麼。

    這裏曾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依舊山清水秀，空氣怡人。早上起霧的時候最愛美，他最愛畫的也是那時的風景。

    母親蘭英和弟弟蘭溪在地裏務農，他坐在輪椅上，拿起放在腳邊的一瓶藥，仰頭，飲下。很快疼痛開始蔓延，他從輪椅上摔下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直至死亡。

    這大概就是命吧。被流浪者救起，免於早死，最終還是走向了死亡。偷來的性命不會長久，更何況他還背負著一條人命。那個已經成形的嬰兒，他如此殘忍的連出生的機會都不曾給過，而他心底唯一的星光也已經隕落。

    劊子手的下場就是親手結束自己的性命。

    喬父在墓碑前放了一束花，碑上的年輕人與他有七分相似，渾濁的雙眼淚光閃閃，“是爸爸對不起你。”

    從喬悄在工地上工作以後，喬樂就開始找兼職，各種各樣的兼職充斥在他的生活中。唯一喝醉的那個晚上，是因為與客人打賭，若他將擺在桌上的酒喝完，客人就付他兩倍的酒錢。為了錢，從來酒量不好的他，喝了。在學校裏因為胃出血昏倒，不敢告訴喬悄，怕他擔心。期間被喬父強製鎖在家中好幾次，每次他都用絕食逃脫。最後一次，喬父硬了心腸，他也絕望，從公寓跳下去，搶救了半天，情況才稍微好些。

    喬父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早年妻子無法生育，他們被迫收養喬悄。半年後有了喬樂，夫妻二人十分開心。對於喬悄的存在，他們曾經考慮將他送回孤兒院，但那孩子太過乖巧聽話，還年輕的心也不忍，更何況喬悄完全可以照顧喬樂。看著兩兄弟感情和睦，他們又何嚐不高興？

    當事業發展到一定程度，他們的夫妻關係開始出現裂痕直至無法愈合，離婚是唯一選擇。喬悄成了燙手山芋，虧得他外婆疼惜，不然，真會把他送回孤兒院。

    這是件殘忍的事，也是父母的自私心理。最親的還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盡管那孩子並不與自己親厚。

    後來發生的事，喬父不敢想象。這樣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他的身上，怎麼敢相信？怎麼能容忍？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將他們分開。甚至連喬悄的親生母親都找了出來，甩給喬悄選擇，而自己又何嚐不是在選擇？

    喬悄同他想的一樣，是一個善良的、可憐的聰明人。他以他母親的不堪和弟弟的惡習逼他就範，喬樂猶豫再三，以退為進，若沉寂幾年可能他就心軟認了，可卻未能等到那一天。

    兒子哀莫心死，第二天就跳了樓，他一夜蒼老十歲，苦果自咽。ICU拉起警報，兒子就那樣沒了。他從醫院出來，看到喬悄被推進搶救室，他在外麵，一直等到他出來，在轉到普通病房的時候，他去看他，說著違心的話，臨走時，問他怎麼受傷的，喬悄想了一會兒，皺眉疑惑的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心很痛，想死了一樣，無法呼吸。”他大驚，匆忙離開。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比血緣更深的羈絆。而自己卻成了罪人。

    風將花瓣吹落，碑上的少年依舊安靜的微笑著。

    太陽落山，夜晚降臨，星星出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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