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3 更新時間:15-03-21 13:00
京州城,南街。
新帝登基,帝都是一片繁花似錦,
已是寒冬飄雪,然而這座四麵環山的都城卻不顯得清冷寂寥。大街小巷遊人遍布,茶館、客棧、布莊、當鋪亦是一個不少,且人滿為患。放眼望去,一片水光接天,蒼山巒疊,行人如織,花開十裏,目所能及之處皆是盛世之景。
晨曦的折射不偏不倚落定在一處狹窄拱橋上,這座小橋早已被沿街叫賣得小販和熙攘得人群充填的水泄不通。吆喝聲,吵罵聲,嬉戲聲將其嘈雜的搖搖欲墜。
本就喧嘩的鼎沸人聲之中,卻驀地響起一道更為尖銳慌亂之聲:“抓賊啊——”
其聲劃破天際,引得周遭路人紛紛回首,隻見遠處一位衣著華貴的縉紳之人正上氣不接下氣的擠過重重人群,手始終指著某個方向,然而許是追趕了有一段時間,累得竟使其一時發不出聲來,隻得顫抖著手指,示意人們注意他口中所謂的賊人。
人群中,一白衣書生聞言便順著那方向望去,除卻天際中那幾縷青煙白雲、孤鳥驚鴻,便再無他物。自覺無趣,搖首歎息間,自己的肩頭卻忽地被踩過一道力道。自個兒還未全然緩過神來,周身卻已響起一片唏噓嘩然。幾乎是被人流推搡著,迫使他不得不抬起眼來。電光火石間,眼前早已掠過一道刺眼的雪白,當他終於定下神來望去,眼前的景象卻險些將他驚詫的癱坐在地:
都城中央,那素來以古今文人墨客聚集之多著稱、足有三丈高的攬月樓上,竟有一白衣少女盈盈而立!
她微微伸了手,廣袖垂落,當即便有一截白皙剔透的手腕裸露出來。
青絲如瀑,白衣勝雪。
那纖細娉婷的身影隻在那隨意一站,便奪去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麵對樓底下人們的或感歎、或垂涎、或叫罵,少女卻顯得悠閑自在,將手掌中握著的不知何物往空中一拋,看它複而落在掌中,再緊緊將它握住。半晌,卻不忘向某處揮了揮手,用力將那物遠遠拋了出去。
底下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即刻又陷入沸騰。罵喊捉賊之聲越發響亮,逐漸蓋過了一些驚歎垂涎。少女轉過身去,同樣雪白的錦鞋踏過屋簷瓦當,步伐忽的一滯。
後知後覺的,她似乎才開始覺得害怕。
然而,這其實是雲無心第一次來到京洲。
望著這富麗繁華的大暔帝京,雲無心的神色變得有些悲傷。
還記得國破的那一日,暔國軍隊衝進王宮後進行一番放火洗劫,母後不甘如那些後宮嬪妃般受到欺淩侮辱,一脖子吊死在房梁之上,隨父王一同去了。那一刻她卻並不身在王宮之中,才得以借著火勢逃出國境。隨波逐流來到了京州,如今暔朝的帝都。
偷雞摸狗之事本非她本意,無心一向自詡自己是低調、不愛拋頭露麵之人,若不是這逃亡的一路上被不同的人攔路搶劫,導致兩袖空空、貧困潦倒,也不會出格至此。
適才那奮力一扔所扔出的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玉佩,出處便是那個身份顯赫的達官富人;所扔向之處卻是這南街街角,隻希望那位雲無心白得來的親姐姐雲環能接住這枚玉佩、去當鋪當個好價錢,繼續活下去。
對於此番慷慨舍身之舉,雲無心多少有些悲憤。
思緒一換,驀地響起那枚玉佩之上似乎刻了一個小小的字:容。
在玉佩上刻自己名字中的某個字來彰顯自己身份不凡,乃是富貴人家一貫的奢侈做派。如此,更應該是剛才那位大人的貼身飾物無誤。
無心詫異於自己的多心,方收斂了心思,提步在瓦當之上徐徐行走。
即使背對著眾人,卻還能感受到市民的憤怒。她忽的“哎呦”一聲,不知何時一株飽滿結實的卷心菜砸到了自己的背上。緊接著,更有橘子、西瓜、青菜,有時還混進一兩個板刷、木碗瓢等物向她襲來。因隔得距離遠,這力道也加重了好幾倍。就算無心練過些三腳貓功夫,此時也顯無力招架之勢,偏偏也是這個時候,那錦鞋剛好踏上一片略微鬆動的暗朱色瓦當。
她抽了抽嘴角。
當即,底下沸騰之聲逐漸震耳欲聾。喧嘩之中,隻見那高樓上猝然跌下一抹純白色身影,夾雜著一聲“我命休矣”,在眾目睽睽之下摔落在了地上。
圍觀之人立馬讓出一片空地,繼續圍觀。
雲無心吃力的站起身來,拍了拍裙上灰塵,無比慶幸自己從小被當男娃娃養,多多少少是習過武的。否則就憑如今這副纖弱無骨的身子,隻怕早已血濺京城。
那位被自己搶走東西的縉紳就站在離自己不遠處,本以為此刻自己已然落地,他肯定會招呼眾人上來群毆一番,可是無心卻在呆若木雞的眾人眼中看出了些端倪。
是肅然、茫然。
且大多都向著同一個方向。
不知發生何事的無心還以為天助其也,這恰好是一個逃命的好機會。
剛要來個漂亮的轉身,耳邊卻驟然驚雷滾滾般的馬蹄聲!
一聲聲嘶鳴劃過天際,猛地一定神,隻見四隻高頭大馬雙蹄衝天,車夫正吃力的勒緊了長鞭。這場景當真是堪比懸崖勒馬。在這四頭貴馬麵前,雲無心便是那一心作死的懸崖。
她也終於知道那些人眼中的肅然、茫然從何而來。
皇城之中,天子腳下,卻有四匹駿馬共拉著一輛車,看樣子那上頭的人必是個更有來頭的達官顯貴。——此為肅然。
寶馬雕車簾珠重重,不聞其聲、更不見其人。——此為茫然。
無心在心裏扼腕了一次又一次,心想此刻已無逃生之法,便十分乖巧識相的跪在了馬車前。
適才被偷了玉佩的那位貴人終於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顫抖的手指指白衣少女,又指指馬車:“好一個大膽的小賊,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搶走老夫的貴品,還敢衝撞這位大人!罪不可赦,罪不可赦!”衝到了少女跟前:“玉佩呢?”
她跪在地上,痞裏痞氣道:“扔了。”
“你……”不想著這老頭兒這麼激動,以至於痰氣上湧,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而無心正不懈的思索著該從那個角度逃跑被抓到的機率會小一點,若是挨打了說些什麼話能保命。若被打死了,得說些什麼凜然頑強之遺言……
思緒混沌間,卻聽那華貴別致的車輿中一道清清淡淡的聲音自簾帳內輕輕傳出:“沈大人,不過是一枚玉佩,改日我再派人贈與你,又何必光天化日下和一個小丫頭大動幹戈。”
那個姓沈的老頭愣了一愣,旋即便撲通一下與無心並排跪著:“竟、竟是丞相駕臨!”
此言一出,周圍本還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群眾亦是突然間烏壓壓跪了一地,個個皆是以額碰地,大氣也不敢出。
“大人寬心,我不過是順道路過此地。”那人語氣冷冷淡淡的,卻似乎始終帶著點兒笑意:“都免禮。”
沈大人站起後,方才傾身作揖:“既然適才丞相都這麼說了,那在下便也不為此事置氣。但,”鄙夷的望了無心一眼,“陛下才初登基,帝京之中便有此等小賊作祟,依我看,不得不拖到衙門,施之正法。”
雲心這暴脾氣卻忍不住發作:“陛下才初登基,我從家鄉趕來帝京的路上便被一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賊人擄去了所有錢財,實在是走投無路,你們怎麼就不去抓那些人?還有,你以為我很想拿你這小小玉佩?換來的錢還不夠我吃上一頓!”
“丞相大人的這枚玉佩若是拿去當,換來的錢財可是能讓你一輩子不愁吃穿!不識貨的東西,怎麼說話呢!”
老頭罵完這一句後,又跑到馬車跟前,深深作了一揖,道:“自然——小人不敢親自操持此事,還望丞相吩咐。”
裏頭稍微沉寂一會,驀地輕聲道:“我看這丫頭相貌極是端正,又是個伶牙俐齒的。先留著,說不定日後會有大用場。”
偏偏無心離著車近,耳朵又是最靈的,這話便不偏不倚飄了過來。
她自然是聽不懂那人說的所為何意。隻見沈大人皺了皺眉,卻還是恭恭敬敬道:“丞相說的是。”
裏麵的人語調輕描淡寫:“把人都遣了吧,我自會處置她。”
這位大人可真是神奇人物,一聲令下,烏壓壓的一群人便即刻走開了。
為了配合氣氛,雲心還是規規矩矩的跪在原地,偷偷抬眼,卻見那長得有點凶神惡煞的車夫正瞪著我,嚇得她趕緊低下頭去。
簾帳中傳來一聲輕笑,“昆侖隻是容貌凶狠,他實則是看著覺得好笑呢。”
雲心有些憤懣,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裙,走近了些:“有什麼好笑的,幸災樂禍!”又粗言粗語地道:“要砍頭還是剁手,是男人就幹脆點說。”
說罷,那頭卻半天沒有動靜。
過了良久,那簾帳卻忽的被掀開一個角,伸出一隻手來。
這隻手雅致修長,骨節分明,膚色白皙如初雪一般,卻顯得有些一點蒼白。
無心盯著那漂亮的手半天,驚疑的抬了眼。
不知何時車簾已被卷起,裏頭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肩上卻披了件玄黑的袍子,似乎是用來抵禦禦風寒。一頭長發如瀑般披散著,末梢上一些有一根白色的細線係著整捧烏發,燦若流雲,墨一般的黑。
隻是臉上覆著的麵具鬼麵獠牙,陰氣森森。隻看一眼,便覺得心驚肉跳起來。
無心擔心猶豫了一會,才慢吞吞的將手遞過去,借力登上了車。
這個掌心卻是一片冰冰冷冷。
心下一顫,她如觸電般的抽走了手,卻驀地被握緊。覺得似乎被人戲弄,又拿回手,他卻握的更牢,就仿佛是一件失而複得的寶物。
終於還是不自在的甩開手,無心拘謹的坐在一邊。低眉頷首道:“不知大人到底要如何處置我。”
他笑了笑,道:“你急著想死?”
無心微微莞爾:“我雖貪生,卻並不怕死。既然做出了此等荒唐之事,大人要處置我也是理所應當。”
他沒有說話,隻將目光定在了無心的臉上,兀自思考著什麼。
無心看了看他臉上那一具凶神惡煞的鬼怪麵具,卻忍不住道:“大人,您這麵具看得我怪害怕的,就不能取下來?”
男子對她的話置之不理,卻仍是沒有鬆開目光。
真是個怪人啊。她低下頭,緊張兮兮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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