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77 更新時間:15-04-17 08:08
669分,和模考成績差不多,老師們都叫我填北京名望高校,父母親和兩位姐姐說由我自己決定。我從來都不覺得會這麼快就走出省,那麼遠。
於是,聽了自己心底的話,第一誌願填了省城長沙的“湖湘大學”,這個全國排名前十的重點高校。據班主任賈老師分析,錄取應該不成問題。
雖然經曆一點波折,結果,還是被“湖湘大學”錄取了。告別了美術培訓班可愛的孩子們,和大姐一起,帶著沉甸甸的喜悅回到了父母親身邊。
是的,美術培訓班。我很喜歡英語,大姐本來安排我到英語培訓班的,可我發現麵對這一群孩子,自己根本不敢開口。於是,大姐又聯係了美術培訓班,還不錯,教小朋友素描,美術培訓班的小朋友都乖巧而安靜,十幾天下來,還真有點舍不得他們。
但是,必須回家。
因為我的喜訊,二姐專程趕了回來,我們三姐妹一起坐上了回家的機船。回家,回到探花寨,和父母親人分享快樂和幸福,剩下的假期時間,要完完全全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易峰,管他呢!喜悅已經差不多把怯惗的感覺驅逐殆盡了。
在我們這裏,寨子裏22戶人家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全寨的老老小小都會到他家去,大人幫忙,小孩吃飯玩耍。對於最喜歡湊熱鬧的孩子們來說,辦事就是過年,最渴望的就是哪家辦個事,這樣就可以跟著大人去辦事的人家吃流水席,席上的菜都是過年才會湊齊的美味佳肴,還有糖果和酸酸乳。
我考上了重點大學,這無疑是我家乃至全寨的一件大喜事,父母親開心地請了全寨的人和附近寨子的親朋好友來吃席。
各家搬來了自己家的桌子,湊攏了百把雙筷子,百來個碗,桌席從我家的場坪(寨子裏各家在房子前留的一塊平地)一直擺到屋旁的大路上。
從準備到收席,整個流程,從清晨到傍晚,整整持續了一個白晝。
父母親開心地忙進忙出,“席麵總管”家風哥不時地大聲吆喝:粉蒸肉好了──桌子擺開點──孩子不要爬到桌子上──
80多歲的唐老太牙已經全掉了,拿著筷子顫巍巍地給坐在背簍裏的重孫子喂著紅燒肉;頭發花白但肌肉結實的樹生伯伯醉醺醺地一邊憨笑一邊用筷子夾盤子裏的花生米,卻怎麼也夾不上來;十來個小孩子圍坐在大方桌邊用筷子敲著空碗,慫恿膽大的快叫:上菜來!第一個菜剛擺上桌子,小家夥們便是一頓瘋搶;不遠處,伯娘、嫂子們蹲在洗碗腳盆邊,對著孩子們喊:莫搶!這個背時的,喊他莫搶……
站在旁邊遠遠地看著,我的鼻子有些發酸,我不知道為什麼“愛”能兼容著一對反義詞──“哭”和“笑”,答案也許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裏有。
我清楚,我太愛這淳樸悠揚的生命律動!
接下來的四年,或許更久,或許一生,我將比十八年來任何時候都更久的離開這片流淌在我血液裏的土地。
我不知道未來的樣子,未知的將來,正一步步向我走來。
掛在牆上的二姐製作的小日曆本被一頁頁撕去,離家的日子近在眼前,躲不開也賴不掉。
站在船頭,岸邊母親和姐姐們的身影越變越小,漸漸看不到了母親盈滿淚水的雙眼,模糊了大姐高舉揮舞著的手,我捂著快抽泣起來的鼻子,和父親彎腰進了船艙。
鎮上有班車到雪靖縣城,不過我依然選擇坐船。
三年的高中,在學校與家之間的往返,我一直走水路,雖然水路比陸路耗時多去兩個多小時。塵土飛揚、坑坑窪窪的公路與清墨靈契的悠水河之間,選擇後者,再正常不過。
這個機船是我們進縣城的唯一大型的交通工具,也就是大號的蓬蓬船加上一個發動機,20來個人(也是船的最大載客量)分坐在麵對麵的兩根和船身連在一起的長板凳上,船的上半身是兩排可以開關的窗戶,此時,窗戶裏正吹進呼呼的河風,涼爽至極。
冬天,船老板姚大爺會在圓爐(一種腳很矮的小桌子,不一定是圓的,大多數是方形的,中間是空的,用來放爛鍋子,鍋子裏裝炭火)裏裝滿刺炭(樹丫和刺藤等一些隻有筷子大小的柴火燒成的炭,燃起來火不大,燃得慢,放熱持續時間長,烤火時要不時的用棍子把上層燃成灰的刺炭攤開,讓壓在裏麵的刺炭翻出來,以便接著外頭火紅的灰燼燃燒)擺在船中央。
還沒坐下,船裏的大人們接二連三地對我和父親發起了熱烈地祝賀,紅著臉說了很多個“謝謝”後,我借口上廁所,躲到了船尾,站在船沿上,扶著欄杆,沐浴起了清新的河風。
機船隨著發動機的轟隆持續震動,我的耳朵時不時會在震動中堵塞,聽不見聲音,隻好不時地微微張開嘴,減緩聽力的不適。
父親和滿船的父老鄉親都不用像我這樣傻傻的張嘴,因為他們有講不完的家常。
“建國,聽說你們探花寨和獅子寨的人在蝴蝶山裏抓到了野物,聽說有狼?”不知道哪個寨的穿著藏青色盤扣土家服的老伯伯問父親。
接著,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鬧成了一團。
“是啊是啊,我們也聽說了,是老虎?”
“你們兩個寨可不能讓野物進攔門林!”
團近七八個寨子,除了探花寨和獅子寨背靠蝴蝶林,其餘的都遠離八麵山脈,靠近鎮集。對於這片寨子群落來說,蝴蝶山是攔住深山老林的攔門林。
“野物是欺負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想奪回它們的地盤了,看樣子要考慮搬到鎮上去住。”
“蝴蝶林我們人類已經占了幾百年了,近幾年出去打工的人多了,進林子的人確實少得很,可是,按講野物應該沒那麼大的膽子,就敢重新返回林子?”
“聽獅子寨的唐太婆講,是那個傳說裏的東西出來了。”
“不要亂講,哪個不曉得自從女兒死了以後,唐太婆就一直瘋瘋癲癲的,她的話哪裏信得。”
…………
“鄉親們不要多想,就是幾隻野豬,我們抓了兩回,捉得幾個,又在林子裏放了套,再捉個幾回它們就怕了,不敢進蝴蝶林了。”父親大聲製止了大家的胡亂猜測。
探花村的張建國同誌的聲望絕不容小覷,效果很明顯,大夥都停止了聒噪,點著頭,心平氣和地下起了結論。
“建國你都這麼講了,我們就放心了!”
“是啊,建國,你們捉野物的時候可要小心點!”
“跟他們講了,不要聽瘋老太婆的,還真有人相信那個唐太婆的話哩。”
我聽得正入神,忽然,欄杆那頭那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走到我身邊,揚著萌萌的臉問我,“大學生姐姐,你認識唐太婆不?”
我搖了搖頭,告訴他:“我不認識。”
“那你知道唐太婆講的傳說是什麼嗎?是不是什麼鬼故事?唐老太講到那個什麼‘傳說’時,她自己都渾身打哆嗦,樣子可怕得很!”小家夥充滿期待地看著我說。
這一代小孩子,伴隨他們的故事就是電視裏的“熊出沒”、“喜洋洋與灰太狼”、“豬豬俠”等等。不像我們,我們的故事是蹲在長輩們的膝頭聽來的。
“傳說”,我們這一方人都知道,是特指“生魂”的流傳。
六七歲時的記憶,依稀還有一些,在那個年紀,我就已經知道那個“傳說”了,或許,它已經流傳了上千年,餘老太說就連他的老太的老太也說不清它是從何時開始流傳的。
我不希望小孩子被籠罩在恐怖色彩裏,或許可以換種說法,把“生魂傳說”色彩明快化,可要我這樣口笨舌拙的一個人把這種讓人後脖頸發涼的黑暗傳說改裝成色彩明快的童話故事,談何容易。
我的思維很呆板,發散思維完全沒有被開發出來,所以數學成績不堪入目。我實在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思維發散到把暗黑恐怖的僵屍完美地變換為“植物大戰僵屍”中的呆蒙、光輝形象。
於是,想著把話題扯開,“你今年上幾年級?”
“二年級,我膽子很大的,你就告訴我嘛,大學生姐姐!”小男孩急了。
“你幾歲了?”
“八歲,快說吧姐姐!”
看來是繞不開話題的,就算再把他的生辰八字、家庭背景問個遍,他也是清醒如初的,始終記得自己要問什麼。
我好像對小孩子有一種吸引力,到哪兒,都有小孩緣。看少兒頻道裏的主持們,都是上躥下跳、喜喜樂樂的,不是應該那樣才能討小孩子歡心嗎。我這種默不吱聲的性格,竟然也能吸引小孩。或許是因為小孩子們都覺得我的腦子和他們差不多等級的緣故吧。
自己對自己的嘲諷激勵我想到了一種應對方法。
“你打過植物大戰僵屍嗎?”我像個八歲小孩一樣問他。
“打過啊,很好玩的,我媽過年回來的時候,我在她手機上玩過。”
“你知不知道唐太婆有沒有玩過?”
“當然沒有!”
“你說,僵屍進屋了,唐太婆打不打哆嗦?”
“我奶奶聽到‘植物大戰僵屍’幾個字,嚇得魂都掉了。”
“那你怕不怕那些僵屍?”
“切!誰會怕他們,來一個收拾一個!”
“你們寨裏有大人玩‘植物大戰僵屍’嗎?”
“切!大人們都老土的要命,誰會玩那個!”
“唐太婆說的那個‘傳說’也是說的僵屍故事,他們大人怕,是因為他們沒玩過植物大戰僵屍。”
“原來就是僵屍故事呀,我問我姥爺,他還搞得神神秘秘的,不告訴我。”
“大人是為你好,怕嚇到你。”
解決了,小家夥相信了。
見好就收。
我對他說自己要去廁所,然後離開了。
在船尾轉了一圈,小朋友還沒走,我隻好搬過來一個凳子,坐下,雙手趴在橫欄上,假裝睡覺,免得小鬼又溜過來找我攀談。
正望著船底激起的浪花出神,忽然一隻很大的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水鳥撲騰著寬大的翅膀停在了離我半米近的欄杆上,嚇得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還好,它馬上又飛走了。
剛剛一直賣力回避著的“生魂傳說”,伴隨著心裏的戰栗浮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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