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57 更新時間：15-05-02 10:26
礁岩星的傍晚總是來的很早，兩顆巨大的伴星像兩塊清冷的淡藍色鏡麵，一高一低掛在海洋盡頭，而礁岩星古老的太陽才剛剛開始下落，天光還很明亮。
蘇林把老舊的燃料動力船交還給租賃公司派在碼頭的工作人員，結清費用，背著物資箱跳上棧橋。
身後租賃公司的卷發胖子還在不死心地遊說他交易出海所得，“我老肯特在這兒幹了二三十年，收貨價錢公道名聲在外，你的東西就算拿去集市自己出手，也未必賣出更好的價格，”他話術嫻熟地說著，“更何況礁岩星又不是什麼太平地方，集市裏什麼時候都有不三不四的人到處盯著，你如果真弄到了值錢的好東西，換不到通用幣不說，丟了命都有可能。”蘇林對他的喋喋不休充耳不聞，一路避開碼頭上忙忙碌碌的搬運車和人力，大步流星，很快遠去。
老肯特遺憾地撇撇嘴角。這個租船的外來少年聽說是有本事的，單是他背著的輕合金物資箱就不是在礁岩星出海碰運氣的隨便什麼人都能夠擁有的東西，雖然也隻是個拆掉了懸浮係統的二手殘缺貨。他始終沒讓老肯特看一眼這次出海都弄到了什麼東西，作風老練，也讓老肯特越發肯定他收獲豐盛。
走在路上的蘇林心情不錯，隻要想到物資箱裏的幻影草巢，就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並不打算在礁岩星出手幻影草巢，正如老肯特所說，價值不菲的草巢很可能給他惹來意想之外的麻煩，何況好東西帶去中央星域的商業行星出售，價格能高出一倍不止。
回到臨時住處，蘇林卸下物資箱，摘下連衣的大兜帽，露出髒兮兮的淺色短發和同樣髒兮兮的臉。
馬西莫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打招呼，也不詢問他出海的經曆和收獲，繼續一步一跛走來走去的忙碌。
蘇林也不打算告訴他幻影草巢的事，他出海時馬西莫的冠麻素就隻剩下最後一絲絲了，他一定會要蘇林把草巢就地變現，再換成毫無意義的毒品。
馬西莫是個體格高大的男人，棕紅色的頭發同樣剪到很短，古銅色皮膚布滿深深淺淺的皺紋，右臉頰上一道猙獰的陳年疤痕，曾經孔武結實的肌肉已經被毒品和酒精消磨的鬆塌無力，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煩躁衰頹。看到他理好一半的行囊，蘇林意外，“我們這就離開礁岩星嗎？我覺得這地方還不錯，可以多呆一些日子。”
“我加入了普塔招募的那個商船護航隊，”馬西莫說，“明天下午出發。”
馬西莫的回答讓蘇林火冒三丈，“我說過不能去！從礁岩星再往外圍星域，已經全是格羅叛軍的補給區，現在還要過去的不可能是正經商隊，太危險了，連正經的傭兵團和獵人都不會接下護航工作了。”
馬西莫麵無表情，“正因為傭兵和獵人都不接這個活兒，才輪得到我。”
“不許去！”蘇林斬釘截鐵。
“我的冠麻素沒有了，前兩天我找集市的鐵殼船長借了5000通用幣，我得把錢還上，否則別想離開這鬼星球。這趟護航能給10000，這樣的好事到哪裏去找。”馬西莫堅持。
蘇林無奈地屈指敲敲身邊的物資箱，“這次出海弄到兩個幻影草巢，我這就拿到集市去賣掉，足夠你還錢和補充冠麻素。”
馬西莫愣了一下，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蘇林，蘇林再敲一下箱子，故作輕鬆地笑笑。
馬西莫垂下頭，“我已經和普塔講定了，拿了護航團徽章和預付款，反悔的話要賠違約金的。”
蘇林重新戴好兜帽，背起箱子，“我會去找普塔。”他轉身走向才進來沒幾分鍾的屋門。
“小夜，”馬西莫叫住他。“小夜，兩個幻影草巢換到的錢足夠你去中央星域的任何一個星球，你在那些地方能過上很好的生活，你就走吧，我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我的事。”
蘇林的背影靜默片刻，最後他說，“呆在家裏，等我回來。”
入夜後的礁岩星集市比白天更加擁擠，昏暗的照明光在十字街兩邊高高低低擠擠挨挨的建築物上明滅閃爍。店鋪裏和攤位後的商人，四下躥行的小販，站在路邊觀察行人的混混痞子，衣著妖冶神態輕佻的男。妓。女。妓，和更多看不出來曆的訪客構織成川流忙碌卻並不嘈雜的畫麵，整條街市顯得晦澀且詭異。
出手幻影草巢花了蘇林不少時間，他輾轉打聽，在不夜酒吧找到普塔已是半夜。
“啊哈，小蘇林”，普塔哈哈大笑，手掌拍在蘇林肩頭，仿佛早就知道會在這時候看到他。
蘇林藏在兜帽下的眉暗暗皺起，把一張通用幣晶卡遞向他，“馬西莫退出護航隊，這是違約金。”
普塔擺動食指，“不，他不會退出，就在幾個小時前，他讓我把他提前送到船隊去了。”普塔的食指隨著話語指向上方。他所說的船隊，停靠在礁岩星的高空同步軌道。
蘇林愣住。馬西莫這次的固執和決絕太反常了，完全超出他對他的了解，臭脾氣的退伍老兵的確隔三差五都在做心血來潮的爛事，但隻要有錢，他還是肯聽話的。想起傍晚離開前馬西莫說的那些話，蘇林隱隱明白了他的想法，越發心煩意亂起來。
“該死!”蘇林低聲罵道，普通的民用通訊設備隻支持地麵使用，他現在甚至聯係不到馬西莫。
普塔仿佛老熟人似的湊過來摟住他的肩，“其實根本沒有外麵傳聞的那麼危險，你想想，這種局麵下還敢跑過去做生意的商隊能毫無門路嗎，格羅人那邊肯定早就打點好了，招募咱們護航隊最多是個掩人耳目，萬一遇到帝國軍隊巡查好做做樣子，要我說比一般的護航工作還要輕鬆和安全多了。”
蘇林瞥一眼普塔眉飛色舞的樣子，知道他表現出的無知都是在演戲，心裏估計著他的身份，隻是商隊找來牽線搭橋的，還是本身就是商隊的心腹？
如果這支商隊真是走私物資給叛軍，跟了他們這一趟，無異於踏上賊船。最終無非兩種選擇，不是入夥，就是被滅口。現在想要阻止馬西莫，隻能先混上商船，再設法在船離港前逃出來。
蘇林拿定了主意，裝作恍然而笑，“普塔叔叔說的是，我沒有想到這麼多，擔心過頭了。10000通用幣的酬勞也真是豐厚，護航隊再加上我一個怎麼樣？”
普塔大笑，放開他的肩頭給他倒了杯酒，“當然沒問題，說句實話，你比你馬西莫叔叔頂用的多啊，哈哈哈哈，考慮好了現在就可以簽協議領船隊徽章和預付酬勞。”說著就讓跟在身邊的手下去準備手續瑣事。
蘇林接過那杯酒，“那不如也提前送我去船隊？有點不放心馬西莫自己在那裏。”
普塔不悅地翻個白眼，“你以為到航空港的高空電梯是歸我管的嗎，說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
蘇林賠笑，“你也知道馬西莫的毛病，我是擔心他給船隊弄出麻煩來。”
“行了行了，”普塔不耐煩地揮揮手，“明天一早吧，你直接去10號高空電梯那裏等著。”
蘇林無法再堅持，在雇傭協議上簽字，拿了錢和徽章離開酒吧。
普塔收起臉上的笑容，瞟一眼放在桌上一口未動的酒，對身邊一襲黑衣瘦小精悍的人說，“桑德，明天你去10號高空電梯，把時間拖到起航之前再帶所有護航隊的人上去，凡事謹慎。”
“是，”桑德應聲。
離開不夜酒吧，蘇林去了城市中心的公用信息大廳，花了幾個小時細細查閱和記錄可能用得到的信息。天亮前才趕回住處，草草收拾東西。馬西莫在他枕頭邊留了一個紙包，蘇林打開，看到一顆湛藍色的礦石，是他大半年前從五色星的礦工頭目手裏賺到的酬勞，他還以為馬西莫早就賣掉了。包裹礦石的皺皺巴巴的紙上寫著難看的字跡，“好好活，別管我。”
蘇林默默站了一會，把礦石重新用紙包好，收進箱子，伴著礁岩星的日出向10號高空電梯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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