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43 更新時間:15-06-03 11:10
微雨時節是最適合萬物生長的,或晴或雨時隔正好,晴天不會令人煩躁,雨天不會令人鬱結。清晨雨露凝結之時,行宮還是一派靜悄悄的模樣。
煞提早早收拾妥當,莊儲還在床上熟睡著,睡顏恬靜怡然,如同孩子一般乖巧。煞提玩心頓起,狡黠一笑便伸出手捏住了莊儲的鼻子。
睡夢中的莊儲隻覺得呼吸忽然之間堵塞,登時一種難耐的窒息感令他呼吸困難。盡管多年間生活平靜,但當初在戰場上練就的警惕還是讓他馬上便做出了動作,一個擒拿手將煞提整個人騰空提起按到床上。
煞提能就生得纖細瘦弱,不要說武功,作為沙智族人,連騎馬這種最普通的技能都沒有人教過他。所以他隻能任由莊儲在睡眼朦朧中把自己當成圖謀不軌的刺客,並且毫不留情地把他摔在床上。
後背被強大的力量震得有些痛,煞提深知自己玩笑開過了頭,不好意思大聲呼救,隻能咬著牙悶哼出聲:
“喂…是我。”
莊儲幾乎是立刻就被煞提的聲音從迷糊中喚醒,他馬上送了手,睜開眼睛便看到煞提糾結著臉在自己身下揉著後背。
煞提雖生了張風華絕代的臉,琴棋書畫也無所不通,但因為自小便受到沙智王的降罪與族人的淩辱,所以他的臉上總是淡淡的,鮮少出現其他的表情。若是笑,也從來都是淺嚐輒止的微笑,嘴角揚起微弱的弧度,眼中帶著淡淡的哀愁。
而此刻,他的表情卻如此的生動鮮活,喜怒哀樂全部攤在了臉上。這時候的煞提,才更加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從前,他更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的意境山水畫,雖然美不勝收,卻少了俗世的血肉。
而也正是這樣的煞提,讓莊儲竟看得出神了。他自認為自己是這天地間最能隱忍的第一人。當年沙智戰場上受傷殘廢,他忍住悲愴與絕望領兵處理好戰後事務,拖著一身殘軀回到大莊朝。父皇以體恤之名削弱他的勢力,賜他“鎮國君”的空頭名號,把他安置在行宮中放任殘生,他忍住憤怒與不甘謹遵聖諭,入住荒涼寂寥的行宮一去十六年。他於而立之年後被匆忙賜婚,隻因立太子需要所有子嗣君已成家,被朝野上下隨意糊弄娶了個自己從未謀麵的邊疆外族之人。
所有遭遇的不公,他都隱忍在心底,隻為能遠離皇室鬥爭,在平安庸碌中度過餘生。他從未奢望過與誰此生相濡以沫,也從未肖想過自己的妻子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在他眼裏,仁武大帝賜給他的一切既然都是隨意之舉,他便隻需要接受了擱置一旁就好。
可這人世間的事是多麼的變幻莫測,陰差陽錯下老天叫他遇到了煞提。
如今一個月快要過去,平淡的相處中,他一天更甚一天的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娶錯人。不僅沒有娶錯,簡直就是仁武大帝賜給他所有的榮耀與恥辱中,最好的一份禮物。
他痛恨沙智族,痛恨沙智王,痛恨將煞提困了十六年的圍宮。他尤其恨極了煞提的名字,每一次他將這名字叫出口,都覺得有一雙手在揪著他的心髒,讓他無比心疼,心疼眼前這個人的遭遇。本該作為沙智族大王子被寵愛和榮華環繞一生的天之驕子,竟因為沙智王的一己私心從未享受過任何的關愛。
他才十六歲,正是應該歡喜便笑,悲傷便哭,憤懣便怒的年紀。就如現在這樣,瞪著眼不滿地怒視他,沒有一絲忍耐,沒有一絲退讓。
“疼嗎?”
莊儲一隻手撐著床,一隻手撫摸上煞提的後背,隔著衣服,煞提也能感受得到莊儲掌心炙熱的溫度。莊儲的手掌心好像良藥般,撫摸上,渾身除了滾燙,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疼了。
“不疼了。”
煞提輕輕搖頭,眼神有些迷茫的散亂,目光也不知放到哪裏,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慌張。莊儲聞言便撤回了手,笑著低頭凝視煞提,卻聽到煞提又說道:
“這會兒又疼了。”
莊儲呆楞著看了眼自己的手,問道:
“煞提……”
煞提的一雙眼睛明亮清澈,純真寧靜地望著莊儲,卻說出了令莊儲不那麼平靜的話來:
“不知怎的,你的手一放到我的背上,我的身體便開始發熱,心跳也同擂鼓一樣跳得極快。而你的手一撤回,我便又覺得渾身發痛,簡直忍耐不住。”
莊儲氣息一頓,隻覺得渾身的血氣都向腦袋上湧。他盯著一臉懵懂的煞提,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煞提迎上莊儲的目光,呆呆地搖搖頭道:
“不知道……”
煞提的麵容白得透明,沒有一點瑕疵。煞提的眼睛形狀優美,睫毛如同蝴蝶翩遷般呼扇。煞提的小小的嘴唇泛著桃紅的色澤,微微長開時,露出一點裏麵潔白的小牙齒,讓人忍不住心生愛憐。
一上一下麵對麵一時無言,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化得莫名異常,仿佛每一寸都滲透著曖昧的溫香。繞是煞提這般不經俗事,也感受到這氛圍的不平常。莊儲一直無言,隻是凝視著煞提,眼神中蘊含著極其複雜的感情。似是在隱忍,似是在猶豫。
他說過的,他自以為是天地間最能隱忍的第一人。
然而,此刻他已忍無可忍。
他麵前的人,不知不覺中擊潰了他所有的隱忍與理智。現在,他隻想吻他。
莊儲的嘴唇覆蓋上來的時候,煞提的腦子在瞬間空成一片。從前在圍宮,偌大的宮殿裏整日隻有他一個人。那時候,他以為這就是天下間空蕩之最了。而此刻他卻感受到相比圍宮更加空蕩的感覺,這空蕩中,帶著慌。
慌而無措的煞提隻能瞪著眼睛看莊儲在自己眼前吻得深情,吻得愈發濃烈,吻得愈發狂熱。他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應該推開的吧,他們雖為“夫妻”,但彼此都是男兒身。但是,他為什麼沒有推開?這是煞提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慌亂著思忖之時,莊儲已然迷醉著將手伸向煞提的私處了。然而,若是對其他男人,這個動作便是無妨。可這是煞提,他是憑什麼代妹遠嫁?又是憑什麼脫離那苦海般無望的圍宮的?
觸碰到那一無什物的地方,莊儲終於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煞提紅著眼睛推開他,死死皺著眉,神情極度的悲傷脆弱,他一點點退到床的角落,抱著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啜泣著說道: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微雨時節的清晨晴暖無風,屋外一片草長鶯飛的盎然景象,明明是風和日麗、河山大好如詩如畫之日,這屋內卻刮起了淒風下起了苦雨。
莊儲發誓,他今生活了三十餘載,從未像此時這樣懊悔過。他試圖靠近煞提施以安慰,可他靠近一步,煞提便退後一點。最後實在退無可退,便隻好抵著床邊小聲哭泣。莊儲隻覺得,他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咬咬牙,正準備說些什麼,屋外卻響起了通報聲:
“四皇子,武寧途武公公來宣旨了。”
煞提哭得厲害,莊儲隻能暫時說道:
“不要哭,我去去就回。”
說著,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煞提把頭埋在膝間,無聲地哭泣。怎麼會這樣呢?他在受到閹割的時候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之後再生不如死的割肉之痛也沒有叫他哭過一次。可是為什麼,今日被莊儲識去了自己的殘軀,就哭得這樣傷心?
他隻覺得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包裹著他,好似最為珍貴的溫暖將要慢慢散去一樣,而他卻不知道,這溫暖散去之後,等待他的是不是一生的寒風淒涼。
那是這世間第一個向他伸出手的人,那是這世間第一個允許他選擇的人,那是這世間第一個希望他留下的人,那是…這世間第一個對他說:“我需要你”的人。
然而,這個人終於識破了他不堪的身體。他素來知道,閹割之身在大莊朝有多麼的受人唾棄。那麼接下來,這個人也將要趕他走了吧?這個人一定會同世間其他人一樣,極度地唾棄他。
就在煞提被無數淒然的念頭籠罩時,莊儲已經再次回到了房間。他徑直走到床邊,手中拿著一道聖旨,對煞提說了一番令煞提銘記至死的話。也是這番話,敲開了煞提情竇初開的心門,讓他終其一生深情一世:
“煞提,沙智族近日練兵頻繁,父皇擔憂沙智族的反叛卷土重來,命我暫時遷去莊朝與沙智的交界地,這一去,怕是三年五載都無法回到這裏。我說過,不會把你從我身邊放走。我知沙智族是你所有噩夢開始的地方,也是你再不想回去的地方,但是我會將你在那裏的噩夢全部化為美夢。”
說著,莊儲瘸著腿跪到床上擁抱過煞提,說道:
“和我一起走,不要與我分開。我不管你的身體如何名聲如何,我隻要與你在一起。什麼天降煞星,什麼煞死族人,你若有煞,便煞我好了。我若被你煞死,我的鬼魂也定到人世間來尋你。到時,你再煞我的鬼魂。萬生萬世,無盡輪回,隨你怎樣,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便無怨無懼。”
煞提的眼淚流了滿麵,早已濕透了莊儲的衣裳。他哽咽道:
“我不煞你。新婚之夜,你道破我的男兒身,毫不猶豫地向我伸出手。那是我活這十六年間的第一次,有人對我伸手叫我留下,我怎麼舍得煞你?”
莊儲把煞提抱得更緊了,他隻恨不能與煞提融為一體,代替他苦,代替他痛。他隻能用這擁抱訴說自己的深情,仿佛一抱,便是一世。
窗外梨花骨朵含苞待放,像一顆顆珍珠懸在樹上,笑靨如花地對著屋內緊緊相擁的主人招搖。它們不知道,它們的主人剛剛將他們種下,便要無可奈何地離開。而這一去,誰也不知歸期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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