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3 更新時間：15-06-07 11:25
無論天上人間，明爭暗戰，必定與愛有染。
在煞提的眼中，臨安一直是如水般的存在。平淡無味但不可或缺，從小到大，他仿佛從來都是斯文儒雅的樣子。對待事情不會多說一分，也不會少說一分，為人處世通曉人情，像個小人精一樣。
從這一點看，臨安真是與他的父親很是相像。以他的口碑與才能，前途是當真無可限量的。可是，臨安有個對於男人來說致命的弱點，那便是優柔寡斷。
而此時，大浪淘沙中，臨安的麵容竟是煞提前所未見的堅毅，帶著那麼一股男人的狠勁。煞提覺得這樣的臨安太過陌生，刹那間的不安竟戰勝了重逢的喜悅，他不由自主地往莊儲的懷中縮著，試圖尋找能夠令他安心的依靠。
小小的一個動作落在兩個男人眼中，莊儲在煞提觸碰到他的一瞬間安下心來，而臨安的心情也在霎時跌到了穀底。
他和煞提相識十六年。十六年的時間，他看著煞提從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從出落成人到花樣年華。煞提每個成長的過程他都銘記在心，如今想起，依然曆曆在目。
他還記得，十六年前梨花在大漠蒼蒼中悠然飄香，花樹下的石磨上那粉雕玉琢的小嬰兒，和小嬰兒瑩白透亮的身體上泛著血跡的炮烙。就那麼一眼，臨安動了心，這一動，便持續了十六年。
如今，青梅還未老去，竹馬已然飄遠。
他隻消一眼便能看出，煞提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四皇子。
那是煞提的愛情的開始，也是他的愛情的終結。他聽到了，他的愛情，碎了。
“你還好嗎？”
臨安勉強笑著問道。其實，他還想說，我們擔心你，都城沒有沒有人為難你？還有，可不可以，不要走了？
“我很好。”
煞提笑著回答。隻是他的笑發自於內心，洋溢著幸福的喜悅。那幸福被臨安看著，泛著陣陣的心酸。
“聽父親說你遷到並渺都，便心急著想看一看你。”臨安笨拙地傻笑道：
“看到你過得好，我也便放下心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們也該進城了，那我…就先走了。”
話音剛落，臨安就架馬往回走去，他並不敢聽到煞提的告別，更不敢回頭看煞提的臉。快馬“噔噔噔”跑了幾步，臨安忽然勒緊韁繩轉身回過頭，指著沙智族的方向，笑容明朗一如他們兒時無憂那樣對煞提說：
“我就在那裏，永遠都不會走。”
在莊孟氏連續第三次幹嘔之後，仁武帝終於不顧她的阻攔去宣來了禦醫。很快，禦醫進了乾坤殿。進來的禦醫身量中等，低頭屈身亦步亦趨地走進來，跪安之後抬起頭時，明淨而透著機靈的臉龐完全露了出來。
“蘇克詞，皇後一早就在不住地幹嘔，你快過來看看。”
仁武帝伏在床邊，連早朝都顧不得去上，眼中隻是一片擔憂地望著莊孟氏。
“是。”
蘇克詞做了個揖，便走到床邊，跪在地上給莊孟氏號起了脈。
片刻的寂靜過後，蘇克詞猛的站起身，向著仁武帝“撲通”一聲跪下，並且連磕三個響頭，激動地說：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後娘娘有喜了！”
仁武帝今年已六十歲有餘，膝下子嗣稀少，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剩下唯一一個身體康健的，卻又生了副鐵石心腸。而他如今喜得一子，內心的狂喜可想而知。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上天賜給他的稀世珍寶。仁武帝對這個皇嗣的無比重視，使得莊孟氏原本就尊貴顯赫的生活變得更加揮霍無度。皇上每天都變著法往她的宮中送各種寶物，而且不許她踏出宮門半步，於是，她與外界幾乎失去了聯係。
而越是這樣，莊孟氏心中便越焦慮。
這一日，她斜躺在太妃椅上閉目養神，看上去安詳平和，實際內心惴惴不安。她在等，等著每日例行的以露珠沏成的龍井茶。
時辰一到，侍女端著茶杯輕巧地走進來，將茶遞給莊孟氏。莊孟氏看看四周，確定空無一人後，輕輕打開茶杯的蓋子翻過來，隻見蓋子上兩個利落有力的字---
弄掉。
莊孟氏驚得差一點將茶杯摔在地上。她用手把杯蓋上的字跡擦拭幹淨，留得滿手肮髒的墨跡。她呆呆地看著，隻覺得這烏黑的肮髒與自己像極了。
她與仁武帝夫妻幾十年，無論怎樣努力，都未曾有過子嗣。如今仁武帝垂垂老矣，年輕時都不曾，一副老舊的身子如何能夠讓她懷孕？這孩子，根本就是她和莊赫的！雖然十分對不起真心待她的仁武帝，但是她真的很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作為她和那個無情的男人之間相愛過的唯一證據。可現在，莊赫要她弄掉這個孩子。
“莊赫……”
莊孟氏粉拳緊握，嬌媚如花的臉上淚水縱橫。
“你怎能如此狠心……這不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啊……”
一句載滿了怨恨嗔癡的呢喃飄蕩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宮門外正準備敲門的蘇克詞停下手，他驚著一張臉不知是進是退。老天爺，怎麼這孩子居然是三皇子的？怎麼這種要命的東西偏偏叫他聽見了！
蘇克詞泄憤般地狠敲著腦袋。
十六年前從沙智族回來以後，三皇子便心知肚明自己是幫了他的。從那之後，宮中的明爭暗鬥，三皇子的每一件事他幾乎都不得不摻進一腳。
蘇克詞暗暗想到，他雖然算是三皇子的人，可這三皇子狠得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蘇克詞忽而心頭一緊，直覺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他決定還是早些離開這個地方，並把給皇後娘娘養胎的活也交給別人。
誰知剛一轉身，便被門口的侍衛用刀抵著攔住了去路：
“蘇太醫，三皇子吩咐過了，若是蘇太醫來養胎，必須要進去給皇後娘娘號脈完方可離去，醫者父母心，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就算蘇太醫想要偷懶，也看在三皇子往日的交情和麵子上，為他做這最後一回事。”
完了。
蘇克詞閉上眼。這三皇子終究是找到了自己頭上。他一番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從前的案底都在我這裏，想想活命的話，最好乖乖聽話，不然，現在就要你的狗命。
鳳鸞宮外靜悄悄一片，夕陽垂著一抹紅緩緩落下去，仿佛有生命正在流逝而盡。
“啊！皇上！”
忽然，宮內穿出淒婉的慘叫聲，那聲音穿越天際，傳到“恰好”從鳳鸞宮路過的莊赫的耳中，是那麼得深刻而絕望
他佯裝成慌張的樣子跑進去，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宮內。莊孟氏已經同斷線風箏般趴在了地毯上，從身下蜿蜒流出的血跡蔓延了一地，她麵色如紙般慘白，目光因為疼痛極度渙散，以往的花容月貌此刻看不出半分，隻剩下無盡的淒涼。蘇克詞顫抖著雙手在一旁站著，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這輩子，完了。
莊赫一步步走過去，不知怎的，他沒踏出一步，這腿都去灌了鉛一般沉重。莊孟氏看到他來了，竟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綻出一抹笑容。她伸手將莊赫拉近，湊近他的耳朵，虛弱地說道：
“這個……孩子生不成……日後……我再為你……生……好嗎？”
也許是莊孟氏的模樣太過淒慘，也許是莊孟氏的話太過心酸，莊赫的眼中居然有著酸澀。可他是萬萬不得流淚的，他閉上眼，道：
“你為何要這樣癡傻？”
莊孟氏莞爾一笑，顫抖著開啟慘白的嘴唇，道：
“因為……我……愛你……”
這話一出口，饒是冷血去莊赫，也不僅心生愧疚。他緊緊抱住莊孟氏，心中淒然成一季寒冬。
金鑾玉殿上，仁武帝氣得連胡須仿佛都在顫抖，他暴跳如雷地拔出鎏金寶劍就要往蘇克詞的脖子刺去。莊赫猛的跪地攔住，求道：
“父皇！蘇太醫雖然犯了錯導致母後痛失愛子，但他多年來為皇家任勞任怨，實在罪不致死啊！況且眼下我大莊朝與沙智族情勢緊張，不知何時開戰，太醫稀少寶貴，萬萬殺不得啊！父皇不如把蘇太醫遣送到邊疆，既是處罰，也能為國家效力，豈不兩全其美？”
仁武帝龍袍長袖一揮，蘇克詞已然孑然一身在去往並渺都的路上了。
這一日，莊儲剛剛指揮並渺都存留的百姓和侍衛栽種下滿城的梨樹。來到並渺都之後，他發現這裏之所以如此貧瘠落後，就是因為沒有種子去發展農業灌溉糧食。邊疆之地，商人無出路，唯有從農才能得以安樂生息。
好在莊儲早想到這一點，所以在來之前，帶了大量的農書和種子。
希望種下，隻等欣欣向榮。
煞提因為貪玩被莊儲他們的進度落下，心急之間隻得爬上高高的城樓眺望著尋找莊儲。城樓之上，蒼穹之下，大漠之間，煞提一身白衣隨風飄揚，黑色如絲的發飛起如癡如醉的弧度。
蘇克詞到了並渺都的城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樓。可再睜了眼，那場景依然在。宛若仙子般的人就立在城樓之上，背對著他向遠處招手。不一會兒，那城樓上就出現了另外一個人，那人身姿不凡，俊美英武，瀟灑快意輾轉眉間。隻是，人雖高貴，卻是個右腿殘廢的廢人，隻能靠仙子的拉扯才能爬上城樓。
然而，那兩人之間的濃重眷意，竟讓蘇克詞看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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