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84 更新時間：15-08-10 13:48
仁武大帝駕崩的消息在泰京城傳開後，舉國上下無不扼腕歎息。愛民如子的一代明君就此消亡，再無能夠名垂青史的機會，縱使一生榮華，最終不過一把流失於指間的骨灰。
“皇上，小武子送您上路。”
武寧途披麻戴孝的跪在禦花園深處，地上薄薄的積雪透過衣裳刺痛膝蓋，他一生盡心侍奉皇上，早已不記得自己生於何年何日了。隻要皇上高興，他就高興，隻是為主子活著。可是他的主子卻在離開人世之前，替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想好了一切出路。
昨日夜裏，茗煙依舊香氣繚繞。
仁武大帝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布滿皺紋的臉上毫無血色。武寧途聞聲進了寢殿，看到仁武大帝的模樣急得團團轉，馬上命底下的太監宣太醫。最終隻得到一句輕飄飄的：
“三皇子因操心國家大事過度勞累，太醫全部宣去三皇子那裏了。”
三皇子？武寧途咬著一口老牙，恨得心裏直癢癢。他三皇子向來身強體壯，為了奪皇位算計他老子恨不得多活個三五十年，怎麼一夕之間便過度勞累了？今日早朝之上言笑晏晏的人是誰？
武寧途沒來沒有想過，皇上英武一輩子竟會落到這種地步。想到這兒，他不禁淚眼婆娑，在屋外用袖口擦幹了眼淚，才回到屋子裏，打起精神對仁武大帝笑著說：
“皇上別急，奴才宣了太醫了，太醫們馬上就來。”
仁武大帝艱難地喘著氣，笑了。盡管這笑容有氣無力，卻是天下君王少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小武子，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哪回騙我沒被我識破過？”
武寧途急得跪在床邊，拂塵隨意一丟，竟抓著仁武大帝的被子頭埋在裏麵嗚嗚地哭起來。一把年紀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在這冰天雪地中顯得可憐極了。
“皇上，奴才無能！奴才不中用！靠您的一手提拔當了太監總管，卻連個太醫都沒法兒替您叫來。皇上您再等等，奴才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太醫叫過來！”
說著，武寧途猛然抬起頭，抓起拂塵就要往外衝。仁武大帝一時著急又開始咳嗽不止，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拽住武寧途，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在武寧途聽到咳嗽聲便停住了腳步又匆忙回到床邊。
“這麼多年了，你這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仁武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就開始對著武寧途無奈地歎氣。
“小武子，你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按理說，早該享清福去了，可我總是想身邊若是換了人伺候，便不是滋味了。我這輩子，愧對太多人，尤其是我的幾個兒子和翎雲公主，我對不起我的主子——大統皇帝。我死了之後赫兒定會趁亂登基，到時候，你一定要去把儲兒找回來，太子之位本來就是屬於他的。你也不要再回宮中，禦花園清音閣的大統皇帝畫像後有機關，我早已將你後半生的餉銀放在那裏了。”
武寧途早已淚流滿麵，不住地磕頭。
“皇上您福壽萬年，小武子要在您身邊一直伺候您的。”
仁武帝笑笑，摸摸武寧途的腦袋。
“哪有什麼福壽萬年，皇上萬歲？死去才是歸宿。小武子，記著，我若熬不過今晚，你定要趁早將我的遺體燒成灰，撒到瓊海裏去。”
‘瓊海’二字一出口，仁武帝的臉上便浮現出無比溫柔的笑容，他緩緩地合上雙眼，恍若遺憾終生，又恍若此生無憾。
那一年，大統皇帝少年走馬天下，英氣勃發。諸侯國莊氏少年不過是整日立於瓊海邊上，受盡欺淩且愁容滿麵的侍妾之子。
大統皇帝獨自遊曆到諸侯莊國，莊氏少年正一步一步朝瓊海深處走去，海水已然沒過他的腰間。大統皇帝衝下馬背趟過海水將少年拽回岸邊，望著少年心灰意冷的清秀臉龐，做出了讓少年銘記一生的承諾。
“從今以後，你跟著我便可，有我一件衣裳，便不會少你一匹布料。戎馬天下，馳騁沙場，我都允你與我比肩而立。”
那一瞬間，大統皇帝眉宇間的光彩驅散了少年心中的陰霾，那太陽一般耀眼的人就這麼走進了他的人生，讓他情願跟隨。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少年隻得乖乖點頭。
“好。”
少年這一跟，便跟隨了整整半輩子。曆盡時代變遷，看遍大統皇帝後宮無數。最終，定格在大統皇帝死在自己劍下那無怨無悔的臉上。
而他最終都不知道，他們是否愛過。
“我愛過。”
那一把隻染過一人之血的劍被置於心口，仁武大帝抱著劍，口中的話語焉不詳，最終斷了氣。
“皇上，小武子定會幫您找回四皇子。”
月光稀疏，枝椏寂寥。武寧途朝著西頭的天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仁武大帝駕崩的第二天，消息便傳到了沙智族。這一晚，泰京城的天與並渺都的天同樣的悲涼。
茶杯被滾燙的熱水斟滿，臨爵看著桌子對麵的莊儲，麵容嚴肅不複微笑。
“臨家本是皇上一手栽培才有了今天，臣更是時刻不忘皇上的恩德。而朝廷上下也都清楚，以三皇子脾氣秉性，萬萬做不得這個皇帝。本想著從此以後歸隱邊疆，不過既然四皇子有意振興江山，臨爵定會鼎力相助，說服沙智王與您結盟。”
莊儲走出臨爵的書房時，夜已經很深了。臨安哆嗦著身子蹲在牆根下，見到莊儲出來，急忙上前抓住莊儲的衣裳問道：
“煞提怎麼沒和你一起來？他過得好嗎？”
突然間的發問讓莊儲活生生楞了半晌，他的表情很不好看，就是因為煞提他才要來到沙智族尋求結盟。他早與煞提約定好了的，一生在並渺都看梨花年年盛開年年落，就這麼安穩到老。這樣美好的向往，如今隻因他的一己之疾落空，他心裏比任何人都要牽掛煞提，卻偏偏要時時隱忍。
“他過得，不好。”
麵對臨安的發問，莊儲沒辦法去欺騙，隻能實話實說。
臨安先是愣住，緊接著便更加激動地推搡著莊儲，眼中冒著火氣。
“煞提他怎麼了？是不是你沒有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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