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98 更新時間：15-10-12 20:36
在滅千寒的眼裏，整個江湖中人的力量加在一起，都未必能與他抗衡。這並非是他的狂傲自負，而是他心中清楚不過，為了這颯雪宮主的位置，為了能夠強大到無與倫比的地步，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不過，倘若在江湖中選擇一個能夠與他匹敵的對手，那滅千寒無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撫淩。
撫淩的身世是個謎，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師出何門，以及師傅是誰。撫淩對於江湖來說，就是橫空出世的一個巨大災難。不聲不響地稱霸武林，使各大門派的英雄好漢身患重傷，無一例外。而後手刃當時的黑風教主，自己坐上了武林第一邪教教主的位子。
那段時間，整個武林陷入了史無前例的腥風血雨之中。若不是滅千寒閉關修煉結束，出麵擊敗了撫淩這個禍害，並破例將他收入颯雪宮，那麼而今的江湖，大概也不會存在了。
直到今天，滅千寒對撫淩這個人都不是很了解。你說撫淩心狠手辣蛇蠍心腸，在江湖上掀起災難草菅人命，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可是這麼多年以來，撫淩給他的印象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物。江湖上人人都道這撫淩因練了魔功而喪心病狂，才成了今天這幅男女莫辨的狐媚模樣，怕是這一生都無法嫁娶。可是從撫淩的眼中，滅千寒能看到無盡的眷戀與驚豔，還有無法訴說的寵愛與疼惜。
這些年來，盡管每每見到都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戰，盡管知道撫淩並沒有真正如表麵上那樣服從自己。可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大概他們都太過孤獨，在不知不覺中，無論是滅千寒還是撫淩，都已經把對方當做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而滅千寒見過撫淩無數種模樣-----狂妄的，妖冶的，狠厲的，魅惑的，甚至是深情而孤獨的模樣。但他從未見過此刻的撫淩，這樣在恐懼著，害怕著的撫淩。
他撫淩本該是天下第一的無所畏懼、無所牽絆的人，什麼時候，竟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滅千寒把目光放到煞提身上，心中涼成一片。
他不能出去，若是這一步邁出去，幾十年間所做的一切努力將在頃刻間灰飛煙滅。他身上肩負的重任，大莊朝的未來，莊儲的皇位，都將在他的手上毀於一旦。他可以為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放棄煞提，就也一定能……
滅千寒轉過身，強迫著不去看撫淩一眼。他寂寥的白色背影在回廊中漸行漸遠，最終與颯雪宮的白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撫淩，對不起。
“你當真……不想再看到我了嗎？”
而在外麵，撫淩依然固執地追問著。
雖然他清楚，這樣的發問不會得到什麼答案，可他一定要從煞提的口中聽到。他知道，煞提的心裏除了麵前的這個莊儲，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可是他並不想愛得尊嚴全無啊。
“不要問了，撫淩，你不要問了。”
煞提的喉嚨發澀，撫淩的步步緊逼仿佛正把他逼上走投無路的懸崖。他看了看身旁沒有表情的莊儲，心中一片茫然，腦海中求救般的浮現出滅千寒的麵孔。
可是，那個人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人會來幫他了。
“難道我不能在你身邊嗎？我什麼都不求啊，煞提，我什麼都不求，為什麼？”
扶淩抬起手，猛的指向莊儲，皺起眉頭惡狠狠道：
“他又為你做了什麼？這個人除了為你帶來痛苦讓你一步步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還為你做了什麼？”
這樣的一句話恍若一把刀子一樣刺到了莊儲的痛處，使他心中的憤懣和不安瞬間爆發出來。他抬起眼，冷冷地看著扶淩，道：
“我們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局外人來插手。你不要忘了，天下人都知道，煞提是我明媒正娶的四王妃。”
憤怒充斥理智的一瞬間，整個颯雪宮紅光乍現，下一秒鍾，扶淩的手已經死死掐住了莊儲的脖子。
“你不要忘了煞提他是個男人！你這樣用四王妃的頭銜時時提醒他，對他有什麼公平可言？就算你打下這江山，你打算把煞提置於何地？難道要他做個啼笑皆非的‘皇後’嗎？還是你要親眼看著皇室從此斷子絕孫？！”
莊儲的臉色驟然變得如同豬肝一般，若是從前，他定無任何招架之力。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身患腿疾任人宰割的四皇子了！
一個反身，莊儲淩空一腳，幹淨利落地把扶淩的手踢開，穩穩落地：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扶淩被莊儲的一腳震出一口鮮血，他彎著腰，抹去嘴角的血。抬眼，深深地看著一旁陷入沉默的煞提。他知道，煞提一定被莊儲的話傷到了。這個四皇子，根本沒有資格留在煞提的身邊。
一抹殘破卻美得驚心動魄的笑在扶淩的嘴角綻開。受了鎏火之刑後，他的內力還沒有完全恢複，如今竟然被一個皇子打倒。
“可是煞提的事，就是我的事。莊儲，十六年的苦難還是沒有使你大徹大悟，你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你更加不懂，什麼是愛。你這樣的人，留在煞提身邊，隻會為他帶來無盡的痛苦。”
一陣陣耀眼刺目的血光緩緩彙聚於扶淩的周身，他波光流轉的瞳仁此刻已完全發紅，震撼得煞提說不出話來。這光，他再熟悉不過，這分明是那時把一切都篡改到今天這般田地的扶淩的魔功！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光芒比上次更加強烈。聖潔的颯雪宮已經被籠罩得無比恐怖，整個山巔已被層層黑雲覆蓋，仿佛受了詛咒一般。
扶淩將全部的力量彙聚在掌中，臉上帶著絕望的悲壯，向莊儲衝過去。
“莊儲！”
幾乎又是下意識的，煞提再次義無反顧地擋在了莊儲的身前。而這一次，被魔障占領的扶淩竟在瘋狂中看清了煞提的臉，看清了煞提有一次為了莊儲奮不顧身的臉。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值得嗎？
煞提，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可是，盡管如此，我卻依舊無法傷害你。
那血光距離煞提僅僅一步之遙，煞提已經閉上了眼，而莊儲已呆在原地沒了反應。千鈞一發之際，扶淩已是心灰意冷。他撤回帶著驚人內力的手，閉眼，將那駭人的一片血光硬生生地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扶淩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疼痛，痛在身上，亦痛在心間。他能夠感覺到猩紅的液體正在蔓延自己的全身，順著額頭流進眼中。模糊的視線裏，他看到煞提淚眼婆娑而驚慌失措的臉，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將自己抱在懷裏。
煞提緊緊地摟著扶淩的身體，把臉貼在扶淩的胸膛，確認著扶淩的心跳----那越來越微弱的生命力，正在慢慢流逝。撫淩的全身已經被血浸透，那血來自他斷裂的筋脈和受到衝擊的七竅。那樣不羈的人此刻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樣。而這樣的扶淩，卻掙紮著顫抖著貼近煞提的耳朵，用細如蚊叫的聲音斷續道：
“這是…是我第一次…如此的…靠、靠近你…”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煞提的嚎啕大哭。他上氣不接下氣，口中唯有不住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扶淩，我不該說出那樣的話，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扶淩微笑道：
“不要哭…不要…道歉…這樣就不…不好看了…”
可是此刻，除了哭和道歉，煞提根本不知道他還能夠做些什麼。
“煞提……”
“扶淩，你要說什麼？你要什麼？我聽著呢！”
“我能…最後…吻你嗎？”
煞提被打敗了，他僅存的力氣被扶淩最後一個微不足道的請求所擊垮，他淚流滿麵的彎下身子。在恢複潔白的颯雪宮，在聞訊趕來的颯雪宮眾弟子麵前，在莊儲的眼睛底下，傾身吻上扶淩幹裂的嘴唇。
唇齒相接之時，扶淩將早已藏在口中的金丹渡到了煞提的口中。金丹強烈的衝擊讓煞提一時間承受不住，刹那間便暈倒在地。
“煞提！”
莊儲恍然大悟般上前，卻被落紗輕盈地攔住：
“四皇子今日擅闖颯雪宮已是大不敬，如今宮主唯一的弟子受了這樣的刺激，扶淩師兄陷入危險，四皇子再留在這裏，怕是有許多不便。宮主命我轉告四皇子，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四皇子還是弄清楚什麼是真正的愛才好，不要在患難之時便成了懦夫，隻會讓心上人傷痛才好。煞提在颯雪宮請放心，三年之後，四皇子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宮主自會完璧歸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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