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129 更新時間:15-10-04 18:10
夜晚的四方城一分為二,東城燈火輝煌熱鬧非凡,西城幽暗冷清黑燈瞎火。
牽著駱駝的男人穿過喧囂東城,從舞姬的台前漠然走過,不疾不徐的來到西城,穿過一條又一條冷清街巷,最終停在一家羊場裏邊,將一車幹草卸在羊圈外!
至此,車上隻有烙餅和肉幹,還有馬戲班主送的一箱燕窩,無氏夫婦便住在羊場後的石屋。
一路跟蹤他們的淚冬兒,很快就跟附近居民,打聽到這對夫婦的情況。他們本是中原人士,十二年前來此安家,平日在羊場幹活。女人身體不好,生下一雙兒女,年年冬日咳血。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冬天,那還魂丹就是為她續命。
淚冬兒回到客棧,衝著茂勇等人搖搖頭,一路沒見他們停留,也沒見與人接觸,那箱珠寶不翼而飛!
朱貴經曆大喜大悲之後,無精打采趴在窗口,那堆假貨扔得到處都是,就連客棧老板娘都知道朱貴被一個叫魏三的人給騙了!
老板娘一邊休寬慰朱貴,一邊衝他飛來媚眼,沒準日後他尋回珠寶,成為天下的有錢人了!朱貴此刻卻沒那份心思,隻想著香逸雪那邊的情況,若是兀蠍那兒也沒線索,那他的珠寶就真沒指望了!
與此同時,東城一家三流歡館,男人們包含欲望的歡呼,已經蓋過彈撥子的演奏。披著薄紗裸著美腿的舞姬們,站在桌上為男人扭動肚皮,她們會一邊扭動腰肢,一邊倒著彎下腰來,與客人臉對臉來個香吻。
從暗處走出來的兀蠍,飲著大碗的波斯美酒,等舞姬過來跟他倒吻時,兀蠍的手就摸上舞姬大腿,地地道道的邊城漢子。
在中原稀罕的波斯美酒,到這兒也就是尋常的價,香逸雪臉上掛著笑意,邊喝酒邊看兀蠍親那女人,親的時間長了就能博得喝彩聲。
這就是邊塞的生活,駱隊、馬幫、波斯酒、奶酥茶、男人和女人,與中原不一樣也跟中原一樣,香逸雪放下酒碗就見舞姬的臉倒映眼前,還沒容他拒絕就吻上他的唇。
溫潤、香柔、滑膩的唇,讓香逸雪身子略微一僵,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用力,此刻形勢已不容他拒絕,周圍的人都在看著,當中興許就有魏三!
舞姬吻得十分賣力,濕濡舌頭探了進來,到處勾弄點火煽情,親得香逸雪透不過氣,趕緊摸出兀蠍的錢袋塞她手裏,才見她舔著雙唇意猶未盡的起身,末了還給香逸雪一個勾魂眼神。
屆時人聲鼎沸,氣氛到達高潮,舞姬們開始飄灑香屑,帳中飄著濃鬱芳香,歡呼躁動的男人們,衣衫上都沾染這種香氛。
每個歡館的香粉都有獨特之處,往往是用幹花混合麝香製成,不僅能夠起到催情作用,還形成自己獨特的香氛。
為防止兀蠍下毒的魏三,每次見麵都站在上風處,這便讓兀蠍聞到他身上的香氣。兀蠍是用毒之人,嗅覺本就異於常人,經過一段時間探查,確定就是這家歡館!
歡館已經開始叫價,兀蠍花了半個金幣,金發碧眼的波斯美女就款款向他走來。
來這的都是些粗野漢子,魏三又是一位中原公子,擠在身邊許不起眼,但對站在台上的舞姬來說,與眾不同的魏三便一目了然。
兀蠍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舞姬,眼中斂著那股狠毒勁頭,魏三既然敢找人殺他,那就別怪他翻臉無情!
身邊男人也必須死,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就快到他麵前的舞姬,忽然驚恐捂住嘴巴,不由自主往後退去,好似看到可怕怪物。
兀蠍正覺得奇怪,身邊之人亦如潮水,一下子退開個圈兒,原本擁擠的桌邊就剩他和香逸雪,而香逸雪看他的目光也很驚詫,好似一朵駱駝糞在他臉上開花!
臉上癢癢地感覺,兀蠍用手一摸,鼻子和眼睛,流出詭異毒血。
酒裏沒有毒、香粉沒有毒、那麼下毒的,隻可能是方才吻他的舞姬,舞姬把毒藥抹在自己的唇上。
兀蠍顧不得找那下毒的女人,從懷中掏出解毒丸吞下。香逸雪中毒晚他一步,等看見兀蠍的狀況後,立馬知曉怎麼回事,抬手封住自己穴位,將體內之毒暫時壓住。
毒性暫時壓住了,恐慌卻開始蔓延,一個驚叫個個驚叫,漢子們爭相逃離,就連館主都慌了神,喊幾聲沒人搭理,也跟著人逃出門外。
等人們逃出帳外,解毒丸已發揮藥效,在兀蠍的麵前用毒,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兀蠍心思轉動,凝視著香逸雪,目光越發懷疑。舞姬主動找上他們,表示魏三早知他的身份,真要殺他機會很多,何必約他去那城堡?!
對每一次交易的人,兀蠍隻會更加警惕。
此人說魏三抓走他的兄弟,但從兀蠍答應助他之後,此人眼中沒了那份焦慮,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兄弟隨時會被魏三殺掉!
本來,打算等除掉魏三之後,再下手殺掉眼前的人,現在既然魏三出手了,那他也就不用再浪費一份珍貴的解毒丸了!
兀蠍暗自運氣,氣血並無阻礙,毒已經消解了,起身拍拍衣裳,冷笑道:“兄弟,對不住,解毒丸隻有一份……”
“你還沒想明白嗎?他身上的香味,是他故意留下,你是他的最後一步棋!”香逸雪聽出殺意,抬起眼皮看他,不慌不忙道:“你找到這裏的時候,就他要殺掉你的時候!”
兀蠍從中毒那一刻,就想到這一層,當下冷笑道:“想用毒殺我?他還嫩了點!”
香逸雪緩緩道:“他能算到你來這,焉能算不到,你身上的解毒丸?!”
兀蠍聞言變色,扒開自己衣襟,從喉下三寸處,按到肚下三寸,臉色越來越驚恐,到最後變成哭喪樣。
再去扣喉嚨眼,想吐出解毒丸,但已經太遲了!方才服下的解毒丸,混合舞姬唇上毒藥,在他體內形成新毒,讓他的肚臍漸漸凸起,而腹部劇痛也才開始,就像用刀攪他的腸子。
兀蠍毒發前的慘叫聲,嚇跑前來查看的館主。大帳已經空無一人,兀蠍屍體倒在腳邊。香逸雪雖沒碰解毒丸,但也壓製不住那毒,就在即將爆發之際,門口帳子被人掀開,走來一位白衣女子。
香逸雪倒下的最後一眼,便從她冷若冰霜的臉上,移到她手上的雲霄寶劍!
依舊是夢中的馨雅閣,依舊是陳舊的木地板,香逸雪推開密室的門,依舊是劍台前的背影,沉聲道:“過了弱水河,找到答案了?”
香逸雪苦笑道:“我過河了嗎?”
人渡過弱水河,心卻留在對岸。放不下的過往,如千鈞重巨石,壓得透不過氣!
那人道:“你渡不了那河,又不甘心如此,你想找尋父親的答案,找到讓他甘願如此的原因!”
父親明明厭倦血腥,為何還要再次執劍,至死都無怨無悔?!
也許,他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父親的答案也隻是父親的答案,就像父親的領悟也隻是父親的領悟!
那人緩緩道:“你還沒明白嗎?父親早已渡河,渡不了的是你!弱水三千隻取一瓢,你若無心,哪一瓢不是水?你若有心,哪一瓢不成河?”
香逸雪道:“你要我死心?”
那人道:“死心和死人,你選哪一個?”
香逸雪道:“有差別嗎?”
那人道:“死心尚能回頭,死人不能回頭!你總叫別人回頭,你自己呢?是不是忘了回頭?!”
香逸雪道:“回去,做個死人?”
那人道:“原來父親二十年的養育,也隻養出你這麼個俗漢,馨雅閣還不如一把火燒了!”
話落火光四起,香逸雪置身火海,五髒六腑炙得生疼,痛得死去活來之際,耳邊傳來焦急呼喚,當這呼喚陡然變成尖叫,香逸雪一下子從夢中清醒!
自己已經置身客棧,萬劍之城的人也來了,左輔尉遲丹和暈倒前看到的那名白衣女子!
淚冬兒被尉遲丹扣住脈門,朱貴被他一隻腳踩在地上,門口站著臨安鏢局的人,一個個都怒不敢言。
白衣女子坐在桌旁,雲霄寶劍就在手邊,手上端著一杯熱茶,人卻是比冰梭還冷。
“住手!”香逸雪咬牙坐起,在眾人驚喜目光中,吃力的站起身子,道:“左輔大人這是何故?他們得罪了萬劍之城?”
尉遲丹鬆開了手,瞟眼香逸雪,麵無表情退到一邊,就聽白衣女子冷漠的聲音:“我們沒時間久候,隻能用這法子讓你醒來,二位果真心有靈犀讓人欽羨……”
這不是欽羨的語氣,倒是帶著冷冽殺意,香逸雪真想知道,倘若自己醒不來,那接下來她要怎麼做?
淚冬兒見香逸雪醒了,本就帶著驚喜神情,胳膊也不覺得疼了,此刻聽她這麼一說,更是顯出幾分羞赧。
朱貴爬起來吐了口泥,躲到旁邊又驚又怒,自從取出那箱寶貝,就沒一天安生日子,此刻不知是禍是福。
白衣女子蔥樣手指,夾著祥雲物件,淡淡道:“此物從何而來?”
朱貴嚷道:“我不是說過了,那是魏三……”
白衣女子冷冷道:“我沒問你話!”
方才吃過虧了,朱貴乖乖閉嘴,身子縮進角落。
本在身上的東西,落進對方的手裏,白衣女子趁他昏迷,已經搜過他的身了。
香逸雪不想再起爭端,當下便回答她道:“一個叫魏三的人在京城找臨安鏢局托鏢,這枚物件便是他嵌進箱鎖,跟著鏢箱送達南陽城外的金寶山莊!”
複雜之事被他道來,來龍去脈一目了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讓萬劍之城的人了解始末!
白衣女子放下茶杯,凝視了他兩眼,冷漠道:“我們已經查過了,下毒女子不是舞館舞姬,應是趁著人多混了進去,你看清楚她的樣貌了嗎?”
香逸雪回憶片刻,猶豫道:“七八名舞姬,記不太清了!”
白衣女子冷笑道:“唇上下毒,如此親密,你卻記不得女子樣貌?”
淚冬兒臉色僵硬,難以置信看著香逸雪,他隻說是去找兀蠍,卻身中劇毒被萬劍之城的人送回,而今又驚聞此毒乃是從舞姬唇上所中,這讓她一個姑娘家心裏怎麼想?!
萬劍之城怎知毒是舞姬所為?莫非魏三的行蹤已被掌握?香逸雪不動聲色道:“我隻顧著找魏三,那裏麵的女人,都沒注意看!”
倆人四目交彙,一者淩霜傲雪,一者不亢不卑,都沒妥協之意。
須臾,白衣女子收回視線,不疾不徐道:“瓊華冰露隻能暫時壓製你身上的毒,若想得到解藥隻能去找你們口中的魏三,你們幫萬劍之城早日找到魏三,也等於幫你自己早日拿到解藥!”
白衣女子說得委實好聽,但細細想來要他如何幫助?江湖人都以萬劍之城馬首是瞻,所謂幫助也就是聽令行事罷了
上次在萬劍之城他就忍氣吞聲,此番到了玉門關還要受命於人嗎?銀蘭曾經罵他不知廉恥阿諛獻媚,那話就像一根毒刺刺在心頭,現在想起都覺心在隱隱作痛。
更何況萬劍之城飛揚跋扈,有什麼事需要假借人手?香逸雪從對方眼裏看不到半點誠意,這所謂的幫助怕是誘人送死的陷阱。魏三不是好人,萬劍之城亦然,想要與其合作,怕是於虎謀皮!
香逸雪垂下眼簾,作揖言謝道:“讓姑娘費心了,瓊華冰露已是珍寶,香逸雪實不敢再勞煩,我身上所中之毒,我自己想辦法就好!”
這就算是婉言拒絕,即便是死在玉門關,也休想他俯首稱臣!
白衣女子冷汀一眼,看不出喜怒哀樂,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香逸雪看著淚冬兒,臉上掛著笑意,話卻對白衣女子道:“我與冬兒找魏三,隻為助人找回珠寶,鏢隊也好收到鏢利!”
白衣女子淡淡道:“魏三落進我們手裏,解藥就不一定有了!”
淚冬兒聞言變色,以解藥逼人就範,還虧他們打著萬劍之城的旗號,把名門正道的臉都丟盡了。
“若是沒有,也是天意,強求不得!”香逸雪心平氣和,再次微笑一揖,客客氣氣道:“瓊華冰露之情,來日若有機會,必定回報姑娘!”
“我看你是沒這機會了!”白衣女子不再廢話,拿起桌上佩劍,冷若冰霜道:“都說香莊主是個聰明人,能言善辯八麵玲瓏,今日一見令人失望!”
白衣女子和左輔離開,淚冬兒望著消失背影,握著他冰涼的手擔憂道:“香大哥,我知道你是為爹爹之仇厭惡他們,我也討厭這些家夥,但你身上中的毒……”
香逸雪強顏笑道:“我記得舞姬的臉,她身上定有解藥!”
“四方城這麼大,她若有心躲著,我們要怎麼找?”淚冬兒沮喪片刻,仰起頭來看他,吞吞吐吐道:“還不如……”
香逸雪避開眼神,平心靜氣道:“冬兒,我不想聽命於人,特別是對萬劍之城!”
淚冬兒低垂下頭,似跟霜打的茄子,囁嚅道:“隻要拿到解藥,我寧願你低頭……”
香逸雪兀自一笑,銀蘭若在身邊,絕不會說這話。他寧陪自己死了,在黃沙中埋骨,也見不得他向人低頭!
茂勇走了過來,歉疚道:“香莊主,我……”
香逸雪拍拍茂勇肩頭,衝他笑笑讓他釋懷,萬劍之城不是啥人都惹得起,更何況臨安鏢局好不容易才得安寧,總不能因他一人連累大家!
萬劍之城的人走了,大家反而都不說話,隻有朱貴還在罵罵咧咧,一會說放火燒了萬劍之城,一會說要割下尉遲丹的頭做夜壺,罵到最後一屁股坐在牆角,癡癡望著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
末了,朱貴將香逸雪拖到一邊,問他萬劍之城的女執事都長得這麼美?!
那位叫月執事的白衣女子,美得好似天仙下凡,看得他當場流下口水,尉遲丹厭惡他的目光,才將他一腳踩翻在地。
香逸雪隻答他一句,美女蛇也貌若天仙,你要跟它進山洞嗎?
朱貴楞了一下,摸著脖子啞巴了,此後再不提那白衣女子!
萬劍之城能夠找到他,拿走那枚祥雲物件,定是加伯爾透露消息,香逸雪再次找到加伯爾,絕口不提萬劍之城找上門的事。
加伯爾本就是做消息買賣,能夠透露消息給香逸雪,也能透露消息給萬劍之城。
香逸雪再來是為打聽那枚物件作用,萬劍之城四處打探這樣東西,想必加伯爾這幾日也沒閑著,把萬劍之城那夥人從頭到腳打探個遍。
香逸雪此刻沒了銀票,隻能遞上欠條,孰料加伯爾瞅眼,又把欠條還他道:“老弟,我勸你不要趟這渾水,它可不是啥好東西,跟寶藏沒一點關係,誰沾上它誰就要倒黴!”
“我聽說它是一個組織的令牌,這夥人在城裏四處打探,就是想抓住令牌背後的組織!”見香逸雪堅持,加伯爾聳聳肩,收了那張欠條,解釋道:“你聽過一個叫紫鳶的殺手組織嗎?那玩意就是殺手組織的令牌!”
香逸雪用了幾秒鍾,才消化加伯爾的話,紫鳶何時有這令牌?又怎會幹這殺人劫財的買賣?!
紫鳶令牌分為陰陽,男執陽令女執陰令,陽為玉玨陰為玉釵,明火執仗佩戴身上,不僅能夠一眼辨認,還不容易引人懷疑。紫鳶共計八處分舵,每舵設立一名執事,直接聽命於首領,作為紫鳶最高首領,令牌便是那把紫鳶寶劍。
魏三膽子也太大了,殺人劫財嫁禍紫鳶,將一幹人耍得團團轉,當真別人都是任他愚弄的傻瓜嗎?!
萬劍之城也是瞎眼了,白與紫鳶較量這些時日,紫鳶組織除了殺人和營救,何時幹過這種劫財的勾當?!
出了加伯爾的湯池子,香逸雪站在路邊思量,萬劍之城已經盯上魏三,不妨就讓萬劍之城出頭,替紫鳶處決這個李鬼!
但如此一來,魏三的解藥,怕是拿不到手了!
“讓開,讓開!”大街衝來一匹駿馬,馬上一人體格彪悍,腰裏別著蒙古彎刀。
香逸雪眼疾手快,將朱貴拖到一邊,就聽路邊茶攤老板囔道:“又來一個送死的,這些討厭的蒙古人,動不動就打馬過街,街上揚得都是沙子!”
他的老婆正伸長脖子,瞅著馬屁股後的煙塵,羨慕道:“哎呀,一場擂台贏下來,勝過咱們賣餅十年!”
老板揪著鼻毛,滿不在乎道:“何止十年,若是連贏三場,就夠咱賺一輩子!”
他的老婆道:“老頭子,你現在練武,還來得及嗎?”
老板啐道:“別做夢了,一天死一打,有銀子沒命花!”
朱貴聽得眼睛亮了,上前買了幾個餅子,順便打聽擂台之事。贏一場賺五個金幣,越往後對手級別越高,金幣自然也就越多了!
有擂台比武的地方,就有莊家賭人輸贏,比玩色子有趣得多,朱貴身上還有些銀子,此刻更是犯了賭癮,想著這趟不能白來,珠寶已經不翼而飛,還不讓人押個幾盤過過癮?古語有雲有得有失,沒準這邊失去了,那邊又能撈回來!
見香逸雪不感興趣,朱貴將他丟在路邊,自己跑去看那擂台。
香逸雪坐在茶攤上,身上中毒腳下虛浮,走一截路便覺疲憊,正想雇車坐了回去,就見朱貴慌慌張張跑回來,二話不說拖了香逸雪就往那城牆口走!
城牆口的木樁上,掛著兩具屍體,正是那對無氏夫婦!
一對失去父母的孤兒,腳踝上拴著鐵鏈子,另一端鎖在木樁上,十歲女童抱著幼弟,向人群求救的眼神,在久久得不到回應後,漸漸變得平靜、潰散和絕望。
那日尉遲丹詢問情況,朱貴想著萬劍之城替他尋回寶貝,便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都說了,尉遲丹找過信子橫之後,便找上了無氏一家。
不管尉遲丹怎麼詢問,無氏夫婦對魏三之事,隻有一句無可奉告,這便惹來殺身之禍。
男人敗在尉遲丹手上,眼睜睜看妻子被殺,卻至死不肯開口。萬劍之城殺了他們,還將屍體示眾,一雙遺孤栓在旁邊,企圖引來無氏的同伴。
不管是舊盟餘孽,還是殺手組織,寧錯殺不錯放,這是萬劍之城的宗旨!
朱貴擠在人群裏,瞅著那對孩童,嘀咕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就是他們的命,誰讓他們爹娘做賊呢?!”
唯有如此寬慰自己,才覺怨不得他多嘴,為無氏全家帶來殺身之禍!
“姐姐,我渴了!”
“小葉乖,再忍一會,等會就有水喝了!”
“姐姐,爹娘什麼時候醒來?”
“快了,等你一覺醒來,爹娘就在我們身邊了!”
烈日當空,女孩將幼弟抱在懷裏,用自己身體擋住烈日,輕聲細語哄著弟弟。香逸雪再也看不下去了,與身邊漢子借來水囊,掙脫了朱貴的拉扯,走到女孩身邊遞上水囊。
人群一片安靜,女孩抬起頭來,打量香逸雪的時候,男童已經拿過水囊,打開塞子咕咕喝著。
“姐姐,好解渴……”
男童喝了一氣,水囊遞給姐姐,頭歪了一下,倒在女孩懷裏,手腳癱軟下來!
“小葉?小葉?”女孩驚慌失色,喊著弟弟名字,衝著香逸雪道:“救救他,他有心厥症……”
香逸雪伸出手指,探著男童脖頸,最終搖了搖頭,一切都太遲了。女孩呆呆看他,半晌抱著弟弟,頭埋在他身上,低低的哭泣。
這哭聲雖然低,卻如刺耳之錐,讓人難以忍受。香逸雪丟下水囊,轉身離去之前,就聽到女孩的道謝:“謝謝你,大哥哥,小葉喝到水了!”
香逸雪愕然,低頭看著女孩,女孩臉上掛著淚,看著懷中的男童,低聲道:“我爹娘說過,好人會有好報,老天爺會保佑你!”
擠出看熱鬧的人群,強撐著走過一條街,香逸雪隻覺烈日當頭,曬得髒腑血氣翻湧,當下嘔出一口毒血,人也跟著暈死過去!
朱貴見他栽倒在地,慌慌張張上前拖他,冷不防背後一記悶棍,打得朱貴連人都沒看清就倒下了!
一個帶麵巾的乞丐,將棍子扔在地上,跨過朱貴的身子,將香逸雪背負身上,拐進街邊羊腸小巷。
乞丐似乎沒有武功,背著與他身材相仿的人,一路走得蹣跚吃力,最終來到一處破屋前,將香逸雪交給屋中那人,換得兩枚金幣走了。
屋中那人戴著鬥笠,腰間別著一杆笛子,走到香逸雪的麵前,掰開他的手心又捋起他的袖子,確定他身上所中之毒後,久久凝視暈迷不醒的人,臉上神情狐疑複雜,似有千般心思翻湧。
良久,那人終是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藥丸,捏碎後讓他服下,拿起石塊在牆上留了一行字。
等做完這一切,那人回望一眼,離開這間破屋。
不知名的笛聲,隨著人影消失,回蕩在羊腸小巷,繞著這間破屋子,讓昏迷中的人蹙起眉頭。
笛聲已經遠去,香逸雪坐了起來,也不用再裝暈了!
聆君找來那個乞丐,在小巷內一路顛簸,沒走幾步人就醒了。香逸雪瞟眼牆壁,留著一行字,杯水之恩、還君解藥!
香逸雪目光落到解藥上麵,不由得發出苦笑,這時能拿出解藥的,怕也隻有魏三了吧?
若不知魏三就是聆君,香逸雪肯定會詫異,魏三怎會好心送來解藥,為還一口水的恩情,給自己留下一個後患,真不像他一貫狠毒作風。
若不是魏三背後主謀,無氏夫婦怎會遇難,香逸雪敢斷定他沒救人打算,這樣一個冷血之人,又怎會為那一口水而贈解藥?!
魏三能夠贈藥,也隻因他是聆君,曾是香逸雪的好友!
自從幽州大戰之後,任滄浪四大暗樁之一、聆門統轄的羅漢率先被滅,兩百餘人無一幸免,唯剩下當日心灰意冷、帶著玲瓏屍體離去的聆君。
隨後,聆君出現在蒼耳山,一人挑戰盟主端木睿,卻被打落懸崖生死未卜,此後再沒聽過他的消息,就好似江湖上沒了這號人物。
如今再見,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化身魏三,幹起劫鏢的勾當。香逸雪轉念一想,自己好不了多少,估計聆君也想不到,他竟然幹起走鏢的行當。
一個劫鏢一個護鏢,還真是冤家聚頭了。聆君不是愛財之人,為何劫走一箱珠寶?
就在香逸雪思索之時,門外傳來輕飄腳步,香逸雪尚未抬頭就見白色裙裾,那位手執雲霄劍的月執事站定眼前。
來得如此迅捷,聆君的行蹤,肯定已經暴露!
月執事掃過壁上字跡,語氣帶著譏誚道:“醒了?”
香逸雪掙紮起身,實話實說道:“進門之前!”
月執事冷冷道:“如此說來,你看到了?”
香逸雪肯定道:“江南水神刀的傳人,聆君!”
月執事漠然道:“你認得?”
香逸雪道:“認得,那一年龍城比武大會,他與師兄爭奪七星劍,我還與他飲過幾杯薄酒!”
月執事抬起眼皮,冷汀汀道:“故交?”
香逸雪似笑非笑道:“若是與我飲過兩杯,就能稱之為故交,那我與端木盟主也算故交了!”
月執事冷臉叱道:“放肆!”
香逸雪垂下眼簾,拱手道:“不敢,既然已經找到目標,還請月執事高抬貴手,放過那名十歲女童!”
月執事冷冷道:“你身上的毒,莫名其妙解了,說你不認識魏三,有誰會相信?!你都自身難保,還想替人求情?”
說罷,她轉身就走,就聽香逸雪在背後道:“隻是一名女童,風月山莊的人,都是這般無情?”
月執事頓住腳步,手按著劍柄道:“你怎知我來自風月山莊?”
香逸雪道:“江湖人都知道風月山莊滅了瓊華閣,而瓊華冰露乃是閣中至寶,你能將瓊華冰露帶在身上,身份已經不言而喻了!風月山莊慣於用刀,你雖然佩著寶劍,但你握劍之手,仍是握刀之勢,這便是第二處破綻了!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月執事道:“你倒是眼明,隻是江湖規矩,卻不見你懂得!”
說罷,她又待往外走,就聽到香逸雪的聲音再次響起:“萬劍之城要我做什麼?我聽從你們的吩咐便是!”
這一次月執事轉過身來,凝視他的眼睛,嘴角勾起微笑,聲音依舊冰冷道:“香莊主倒是懂得變通!”
門外萬劍之城的人,隻待她一聲令下,再不懂得變通,怕是要死在這兒。香逸雪苦笑道:“月執事請明示,在下如何效勞?”
“尉遲丹說你最善言辭,你壞了登天道的規矩,還能說服盟主不予追究……”月執事一雙眼睛,掃過他的臉龐,譏誚道:“我要你辦的事很簡單,拿來古莫恨姬的心,我就放了那名女童!”
古莫恨姬是誰?四方城裏人都知道,男人們對她垂涎三尺,女人們對她咬牙切齒,這位昔日排名第一的大漠美人!
再怎麼排名第一,也隻是昔日而已,如今她已容顏老去,住在水道邊的紅房子裏,四周圍著大片的葡萄園,做著葡萄幹和羊奶的生意。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香逸雪看著她的臉,一字一頓道:“怎麼拿法?”
昔日美人之心,是勾引了來?還是挖出來?殺個不懂武功的女人,萬劍之城何不親自動手?
“怎麼拿,你自己看著辦!”月執事隻是一笑,淡淡回了一句:“你也不用再找加伯爾了,他的舌頭已經效忠萬劍之城了!”
加伯爾隻認金幣不認人,想要讓這樣的人閉嘴,也隻有割掉他的舌頭,讓他以後都不敢亂說!
魏三走的每一步,都是連環棋,一波牽出一波,加伯爾的事情,是不是也在魏三的預料之中?
聽說在這邊關大漠,自有一股異族勢力,萬劍之城傷了加伯爾,壞了四方城中的規矩,這些人不會放過逞凶者。
這才是魏三的目的吧?把萬劍之城的人引來,利用這股異族力量,將其消滅在大漠裏,而那箱劫走的珠寶,是想在關外招攬殺手,這幾日的擂台怕也與此脫不了關係!
聽餅攤上的老板說,眼下擺擂台的地點,正是當初的馬戲場子!原來的馬戲班主,已經身無分文,被討租人趕出城了。
如果事情真如香逸雪所料,那他對萬劍之城的憤怒,還抵不上對故人的心寒,什麼時候光明磊落的聆君,變成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將無辜的人拉扯入局,不計代價不問犧牲,掀起一波腥風血雨,這就是所謂的報仇嗎?
魏三已經布好一張網,萬劍之城又要如何應對?他們明明已經盯上魏三,卻為何遲遲還不動手?
在一片葡萄園的後邊,就是那座紅房子,昔日美人古莫恨姬的宅院。當年四方城的女人們都妒恨她,汙蔑她是被沙神詛咒的女人,隻要男人踏進她的庭院,最後都會暴屍荒漠死不埋骨。
後來,古莫恨姬容顏老去,謠傳隨著歲月流傳至今,給她的葡萄園帶來好處,就連強盜都不敢光顧她的葡萄園。
當然,萬劍之城不親自動手,絕不會是因為這個謠言!
嚇退兩隻看門獒狗,香逸雪敲開紅房子的門,一個白胡須老頭露出臉。許是太久沒有男客上門,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男人,老頭驚訝得合不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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