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鳶之戰  第五七章

章節字數:5636  更新時間:17-01-24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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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林雪地躺著兩具屍體,死法都是喉嚨被人割斷,但卻沒有被人割掉臉皮,所以身份一眼即明,腰間別著雙鞭的寶叔和髻上別著玉簪的秦玉玨。

    等江觀正趕到的時候,香逸雪半跪在屍體麵前,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許是太過用力了,掙裂左腕的傷口,鮮血涔涔滴落雪地。

    江觀正見到秦玉玨的屍體驚詫不已,連勸香逸雪節哀的話都忘記說了,倆人就這樣站在屍體前邊半晌,最後還是香逸雪從沉痛中回過神來,請他帶寶叔的屍體先去前廳等候,自己則帶秦玉玨的屍體回落梅院。

    香逸雪將他放在昔日歡好的軟塌上,解開他的衣衫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終坐在床邊陷入深思,卻又看到腳邊一遝紅綢,眉頭更是皺得層層遝遝。

    秦玉玨喉嚨被劍割開,血一直流到鎖骨下邊,赤裸身上紫印斑斑,那是紅綢勒出的痕跡。

    香逸雪用濕巾替秦玉玨擦淨血跡,取出幹淨素袍替他換上,又幫他挽好頭發插上玉簪,歎道:“難道是我錯了?不該帶你回來?”

    究竟是誰對秦玉玨下殺手?!又是如何得知詐死計劃?!是萬劍之城還是其他人?!

    “莊主,莊主……”老管家跌跌撞撞跑來,還沒進院子就喊上了,膽戰心驚道:“前廳打起來了,江樓主他們……”

    江觀正是將屍體帶進大廳,跟徒弟講話時燭火齊滅,四周頓時陷入黑暗,旋即殺氣襲身而來!

    黑暗中刀劍鏗鏘不絕於耳,等燭火再次照亮大廳時,江觀正就見徒弟都倒下了,一個心口中刀子,另一個天靈中掌,而自己脖上熱乎乎又涼颼颼,用手一摸才覺喉關已斷。

    “江樓主,你們……”香逸雪便在此刻趕至,進門就見前廳慘況,吃驚道:“凶手是誰?”

    喉關割斷神仙難救,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江觀正,一隻手捂著受傷的喉嚨,另一隻手指著香逸雪,喉嚨裏咕嚕嚕幾聲,翻了白眼一命嗚呼。

    香逸雪彎下腰肢,從血泊中撿起一隻鈴鐺,在燈下眯起眼睛看著。

    忽然,門邊傳來異響,香逸雪轉身望去,傅小公子站在門外,怯生生地看著他,大冬天赤著一雙足,袍子上沾滿血跡。

    香逸雪收起那隻鈴鐺,走到門外抱起他,柔聲道:“你娘親呢?”

    傅小公子望著香逸雪,稚嫩道:“娘親在困覺,我叫不醒她……”

    香逸雪狐疑之間便往客房走去,沒走幾步就見眼角閃過銀光,傅小公子手中藏著利刃,悄然無聲劃向他的頸項。

    與此同時,廊下射來一道刀氣,不偏不倚擊中傅小公子的手腕,利刃失去準頭斜飛出去!

    香逸雪趁此機會運功護身,將那傅小公子震飛出去,但胸膛還是挨了對方一掌,當即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連內力都提升不起來。

    傅小公子低吼一聲,縮骨神功已經被破,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全身骨節咯咯作響,片刻後恢複成七尺昂藏的高瘦男子。

    “哎呀,這不是莊主您要找的修腳匠嗎?但這位姑娘又是……”

    剛剛趕來的老管家一眼就認出地上男子,但不認得廊下憑空出現的白衣女子。

    香逸雪一連後退幾步,將老管家擋在身後,手指抹去嘴角血跡,叮囑道:“月執事,小心!”

    月執事已經掠到院前,與修腳匠打成一團,瞬間又掠來一條人影,與修腳匠聯手攻擊月執事。

    老管家從香逸雪身後探出頭,眯著眼睛瞅了半晌,吃驚道:“傅夫人?”

    香逸雪道:“你應該叫她琵琶娘子!”

    說話間就聽刺啦一聲,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被挑在月執事的刀尖上,露出琵琶娘子驚慌失措的真容。

    萬劍之城的月執事身手不凡,饒是琵琶娘子和修腳匠配合默契,仍是左右支絀漸落下風。

    老管家吃驚道:“紅獅班主不是說琵琶娘子是個男人嗎?”

    香逸雪道:“玉玨遇刺之後,我命人搜過她的身,確定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她隻是故意讓紅獅班主誤以為她是個男人!”

    老管家道:“為何如此?”

    “目的當然多重,獅班之人尊男鄙女,若讓紅獅班主知曉她隻是一介女流,又怎會乖乖聽她驅使?!”香逸雪盯著打鬥三人,慢條斯理解釋道:“但主要目的還是混淆視聽,讓我們把精力都集中在搜尋男人身上,而忽視主動前來山莊的傅家母子!”

    一聲慘嚎之後,打鬥三人全部停手,修腳匠已經斃命在月執事的刀下,琵琶娘子也被月執事生擒活捉。

    月執事冷冷道:“你不是血教主!”

    “我當然不是血教主!”琵琶娘子蒼白著臉,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們隻是接了血教主的黑貼,想取那五百兩花紅的江湖獵人!”

    香逸雪道:“兩位可是來了廉州好一段時間!”

    琵琶娘子道:“自從血教被滅,血教主就找到我們,要我們來廉州取你人頭,當時說好半年為限,倘若半年我們還未成功,他便上骷髏山廣發黑貼,五百金花紅能者得之!”

    月執事道:“你見過血教主?”

    琵琶娘子道:“琥珀麵具!”

    香逸雪插嘴道:“你跟他見麵之時,是否聽到鈴鐺聲?!”

    琵琶娘子道:“聽過一次,你怎知道?!”

    香逸雪沒有說話伸出手掌,掌心中一隻染血的鈴鐺,道:“方才在大廳中撿到……”

    琵琶娘子喃喃道:“他來了!”

    月執事道:“七爺跟你們是什麼關係?”

    琵琶娘子道:“合作者!”

    月執事瞟眼香逸雪,毫不留情問道:“秦玉玨也是你們的人?!”

    琵琶娘子道:“差不多吧!”

    月執事皺眉道:“意思是?”

    琵琶娘子道:“他原本不是我們的人,但傅總鏢頭遇害之後,他便轉頭與我們合作了!”

    月執事道:“他竟是傅總鏢頭的人?!”

    琵琶娘子道:“還有風虎!”

    香逸雪吃驚道:“這……怎有可能?!”

    琵琶娘子冷笑道:“傅總鏢頭死後風虎來到山莊,我窺見他跟風虎私下會麵,風虎對他說傅總鏢頭死了,原本的計劃自然得變,目標從殺血教主變成殺香莊主,這樣也容易得手得多。風虎隻要那五百金的花紅,而香家祖產便交給那位秦二爺,畢竟香莊主可是把人家以正妻之名記入族譜,取得家財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月執事瞟著修腳匠的屍體,卻是在向香逸雪發問道:“當初找總鏢頭護送,可是秦玉玨的主意?”

    香逸雪答非所問道:“我不信!”

    月執事冷汀汀道:“那看來是了!”

    琵琶娘子嗤笑道:“天下哪有不貪財怕死的戲子?連請來的高手都遇難了,他心裏自然沒底氣了,你和血教主當中必須死掉一個他才能安全,血教主神龍見首不見尾,而你卻是天天待在明處,殺你自然比較容易,而且還能得到一筆豐厚家財!”

    香逸雪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琵琶娘子冷笑道:“事實便是如此,信不信由你了。總之,秦玉玨想要香家祖業,跟我們合作也是一樣,畢竟我們在廉州謀劃半年之久!”

    月執事道:“也就是說,原先傅鏢頭、風虎、秦玉玨是一路,而你們和七爺又是另一夥人!”

    香逸雪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我隻想知道一件事,究竟是誰殺了他?!”

    琵琶娘子道:“我可沒對你的寶貝二爺動手,殺他對我能有什麼好處?!不過是少了一隻可供日後宰殺的肥羊。香世山莊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拿到香家祖業?我要有殺他的打算,就不會找紅獅班主,展露那些剝皮屍體,隻有事先製造混亂,才能讓他事後出麵收拾局麵,順理成章成為香世山莊的主人!”

    月執事道:“但他死了!”

    琵琶娘子皺眉道:“一定是風虎!”

    香逸雪愕然道:“為什麼?!”

    琵琶娘子道:“經過舞獅大會這麼一鬧,風虎斷定秦玉玨背叛他,又擔心他會泄露秘密,唯一辦法就是殺人滅口!”

    香逸雪道:“玉玨身邊有寶叔守護,就算風虎尾隨他們來到鬆林,武功盡廢的他又如何能殺死倆人?!”

    琵琶娘子冷笑道:“殺人後再自廢武功,不就騙過你們了嗎?!”

    “這……”香逸雪愕然,與月執事對視一眼,見她沒有提出異議,歎道:“那暫且不談殺害玉玨的凶手,傅總鏢頭、族長、凜如一行人、客樓內的那對父女……又是出自你們誰人之手?!”

    琵琶娘子道:“傅總鏢頭之死我不知情,但我知道殺害族長和凜如的凶手是誰!”

    香逸雪:“是誰?”

    琵琶娘子道:“你是當真不知烏潭院七爺,生憑最痛恨的三個人是誰?!”

    香逸雪皺眉道:“七爺脾氣古怪性子偏激,辭官後終日在家閉門不出,即便宗祠有祭祀活動,也都很少看他主動參與,但又偏偏要幹涉宗族事務,一旦結果不如他的意,便不依不饒鬧騰不休!他似看任何人都不順眼,所以我對他敬而遠之,實在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登門拜訪,更談不上有什麼私交!”

    琵琶娘子道:“你是惹了仇人還不自知,七爺生憑最恨的三個人,族長、凜如、還有一個就是你!”

    香逸雪吃驚道:“我?!”

    琵琶娘子道:“當年族長逼死他的親爹,凜如逼死他愛的女人,而他倆能夠這般囂張,全仗著你香家做後盾。”

    香逸雪愕然道:“有這等事情?我怎不知情?”

    月執事道:“他選在此刻向三人複仇,怕也是你們在他耳邊煽風點火吧?!”

    琵琶娘子委屈道:“點火也需柴呀!”

    香逸雪怒道:“可惡,為了一點私仇,竟殺山莊六條人命!”

    月執事冷笑道:“那些護衛全是草包,倒是後來掉崖的那個,倒能與他打個平手!”

    香逸雪看著月執事,吃驚道:“你知道?”

    月執事冷若冰霜道:“親眼所見!”

    琵琶娘子道:“你也在場?”

    月執事麵無表情道:“我親眼看到他將人殺死,又將屍體運回藏進冰窟,後來又將凜如抓回烏潭院,之後發生的事還需我講嗎?!”

    香逸雪皺眉道:“你為何不救人?”

    月執事冷笑道:“他們又不是我萬劍之城的人,我為何要為救他們暴露自己?!”

    香逸雪黯然道:“罷了,人都死了,再說什麼都無用了!”

    琵琶娘子道:“原來你早就盯上我們三人了!”

    月執事瞅著香逸雪,麵不改色道:“元月初二你殺掉仇老大,後來又遇到倆個黑衣人,其中一個就是七爺,另外一個就是我!”

    香逸雪再次愕然,繼而苦笑道:“難怪你說我會用雙手劍,那日在客棧遇到的蒙麵客,想必也是你吧?!”

    月執事道:“是!”

    香逸雪道:“為何?”

    月執事道:“試探你的武功,你的左手劍快過右手,所以我給你留了右手,這樣你能活得命長一點!”

    香逸雪道:“多謝姑娘關心,眾人舉動都在姑娘眼內,也難怪那日我在錢莊遭人圍殺,姑娘能夠及時現身相助!”

    月執事瞟眼琵琶娘子,態度輕蔑地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正的血教主還未現身,我怎能讓你這個莊主出意外?!”

    琵琶娘子抱怨道:“七爺隻說香莊主會雙手劍,隻要注意他的左手就行,哪想香莊主身後又多出一位高手。”

    月執事冷笑道:“你們見毫無勝算,便故意露出空門,將他送來擋刀,一來你們好逃走,二來殺人滅口,真是打得好算盤!”

    琵琶娘子歎道:“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顧不得其它,也隻能斷臂自保!”

    老管家站在一旁靜聽,此刻突然插嘴道:“秦二爺和寶叔是風虎所殺,族長和凜如一行人又是七爺所殺,那麼傅總鏢頭、客樓內的那對父女、今晚素心苑那對母子和江樓主師徒三人又是死於何人之手?”

    香逸雪烏溜溜眼珠,瞅著月執事道:“當日你說那對父女是萬劍之城的人?”

    月執事道:“隨口一說,你也相信?”

    香逸雪苦笑道:“如此看來,也隻有江觀正,他才是萬劍之城的人吧?!”

    月執事撇來一眼,算是默認此事,冷汀汀道:“那對父女死有餘辜,他們的真正的身份,乃是江左盟的死士!”

    香逸雪迷惑道:“江左盟死士來此作甚?難道改行當江湖獵人?!”

    月執事道:“江左盟的死士不會改行做江湖獵人,但江湖獵人可以改行當江左盟的死士!”

    香逸雪道:“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月執事道:“你可曾見過真正的風虎?”

    香逸雪道:“此話何意?!”

    月執事冷笑道:“江湖獵人風虎確實是有倆人,但卻不是傅總鏢頭和自稱是風虎的人,而是江左盟的這對父女!”

    香逸雪狐疑道:“那自稱風虎的人又是誰?!”

    月執事冷笑道:“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說起來你們也認得,在萬劍之城的牢房,便是他帶你去登天道!”

    香逸雪揚眉道:“唐家少爺唐幕?”

    月執事道:“他從萬劍之城逃跑之後,找鬼母幫他改頭換麵,用根紅布條冒充風虎,已在黑市取了幾次花紅,殺得都是那些正道人士,真正的風虎自然不會放過他!”

    李逵想找李鬼算賬,誰知卻被李鬼搶先一步,殺人滅口嫁禍血教主。

    江觀正的徒弟看到唐幕溜進廚房,乘人不備往這對父女的酒菜下藥,等藥性發作時溜進屋子殺人毀臉,偽裝成被血教主殺害的假象!

    月執事道:“江左盟和唐幕都是我們要鏟除的對象,不管誰死都是我們樂見的下場。你的山莊已被四麵包圍,但我的手下卻稟告我,方才沒見任何人出入,而唐幕卻在莊內消失不見,你又該怎麼解釋這件怪事?!”

    香逸雪道:“鬆林之內有條密道,出口通往莊外河堤,唐幕應是從密道逃走了!”

    月執事素手一揚,廊下掠出幾條人影,不待廢話直奔鬆林。

    一盞茶的功夫,兩名手下回來稟告,鬆林密道出口臨著大河,唐幕可能順著水路逃跑,另外兩名手下已經沿河追下!

    忽然,琵琶娘子栽倒在地,身子痙攣手腳蜷縮,一名手下上前查看,卻無端被她咬了一口!

    很快,耳孔流出紫血,看樣子是被人下毒!

    一道刀氣擦身而過,香逸雪還未及反應,就聽那名手一聲悶哼,那隻被咬傷的手齊腕砍斷!

    手下捂著斷腕臉色煞白,但對月執事卻沒任何怨懟,這毒一旦發作凶猛無比,眨眼已經奪走琵琶娘子的性命,讓人想救都無從下手!

    “不妙!”

    月執事忽然想起什麼,身子一閃掠上屋頂,口中發出一道長嘯,在寂靜深夜分外徹響,但四方卻不見任何回應!

    “隻敢躲在暗處偷襲幾名手下,這便是昔日讓人聞風喪膽的血教主嗎?!”月執事用內力將聲音送出老遠,用不屑一顧的語氣挑釁道:“你要殺的人就在此地,有本事你就來殺他呀!”

    四周靜謐無人回應,隻有北風灌入耳鼓,月執事掠到香逸雪跟前,瞅見對方複雜的眼神,皺眉道:“怎樣?!”

    香逸雪道:“我不是你的誘餌!”

    月執事道:“你連誘餌都不如!”

    香逸雪倒也不見動怒,瞥來一眼轉身便走,就聽月執事在身後冷叱:“去哪裏?”

    香逸雪頭也不回道:“素心苑!”

    “你……”

    月執事見阻止不了他,命令手下守著前廳,自己還是跟了過去。

    素心苑沉寂無聲,香逸雪輕捋珠簾,就見秦玉玨躺在榻上,黑發雪膚一身素服,宛如長眠不醒的美人。

    那隻叫‘怒舔’的波斯貓,似不知道主人已經遇難,趴在主人胸口睡得愜意,看得香逸雪黯然神傷,將那隻波斯貓抱在懷中,輕輕撫摸它柔順的皮毛。

    月執事隨後跟著進門,見他這幅哀傷表情,不屑一顧道:“你在此為他傷心,卻不知他活著時,巴不得你早點死,他好拿走你的那些家財!”

    香逸雪歎道:“人都已經不在了,還請月執事留點口德吧!”

    月執事冷汀汀道:“自作多情!”

    香逸雪剛想說話,手背忽感一疼,那貓暴躁起來,給了他一爪子,從他懷中跳上桌子,打翻茶壺竄上窗台,爾後喵嗚一聲淒叫,栽在地上一動不動!

    月執事的刀氣所向披靡,更別說是對付一隻貓咪,眨眼間就讓活貓變死貓,趴在地上一攤白絨!

    香逸雪看看手上血痕,又愕然望著月執事,今夜的事都太過匪夷所思,例如一隻溫順的貓忽然發脾氣抓人,又例如冷汀汀的月執事竟會跟一隻貓計較!

    月執事的手仍按刀把,盯著他手上的血痕,冷颼颼道:“你可感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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