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74 更新時間:17-12-26 22:12
別再遮遮掩掩,要斷就斷個徹底,把話問得清楚明白,讓自己徹底死了心。如果當初選擇錯誤,那索性就錯誤到底,痛也就讓他一人承受!
一滴血淚流出眼窩,蜿蜒在香逸雪殘毀臉上,那隻被剜掉的右眼窩,比完好的左眼更加誠實,正為主人無聲悲戚。
銀蘭目光有些詫異,似沒料看到這一幕,但一滴血淚對他來說,抹不掉過去的林林總總。那些傷害早已刻入骨髓,伴隨著至死方休的怨恨,看到這滴血淚對他來說,倒是有了一些快意,似為過往的屈辱出了一口惡氣。
他也有今天?也有遭人嫌棄,也有傷心泣血的一日,報應!
“將軍愛我、尊我、包容我的一切,讓我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愛!”稍稍遲疑片刻,銀蘭恢複常態,心平氣和道:“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值得我用一生去守護的人。”
有道是至痛無聲,香逸雪極痛之後,倒是冷靜下來,此刻隻覺倦怠,譏誚道:“兩位鶼鰈情深,真是令人欣羨!”
“你不懂……”銀蘭眼神黯然,表情鬱卒道:“你將我囚禁在此,我心卻在將軍府,安全無慮又如何?與在落梅苑有何異?”
香逸雪聽他提起落梅苑,一時怔忪愣在當下,當初再三勸他不聽,如今全成自己的錯,回想那段辛酸過往,千辛萬苦付諸東流,越發覺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多爭辯了,淡淡道:“也罷,千錯萬錯歸根在我,師兄可以盡管恨我……”
銀蘭挑起眉尖,微微昂起下巴,傲然笑道:“我不恨你,我隻是可憐你,風花雪月遊戲人間,逢場作戲何來真情?!如今落到這幅田地,也隻能說你咎由自取!”
香逸雪倒是麵無表情,心冷之後再看銀蘭,隻覺他傲姿甚是討厭,空有武膽卻無謀略,人情義理掛在嘴上,心裏卻受不得委屈,萬劍之城的旗杆上挑得都是這些頭顱,當年若非這人武功被廢,怕也成了別人旗杆上的飾品,慢條斯理回道:“我咎由自取沒什麼,隻望師兄福泰安康,別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聽說七彩道不好對付,勢力龐大能耐通天,也不知銀蘭得罪何人,現下藥性都沒解開,身子癱軟形同廢人,卻還在此大放厥詞,真真讓人好不厭惡!
銀蘭冷笑道:“這算祝福?”
香逸雪不緊不慢道:“就當提個醒,誰惹了七彩道,都夠他喝上一壺!”
銀蘭傲然道:“何足懼?”
香逸雪哂笑道:“是是是,大不了一死,生不同寢死同穴,劍師將軍同赴黃泉,七彩道完成任務,仇家也滿足了,皆大歡喜!”
銀蘭冷覷道:“那也得感謝你,是你讓我遇到將軍,他讓我明白真情可貴!”
香逸雪頷首笑道:“確實可貴,貴得人盡皆知,貴得都請動七彩道了!”
說完懶得再廢話,轉身往門口走,就聽銀蘭在身後追問道:“真不是你?!”
香逸雪身子陡然僵硬,銀蘭竟然還在懷疑他,真是枉費過往情分,連陌生人都不如了!
“據說是我的一位故交,特地選在我大喜之日,送上這份要我終身難忘的賀禮!”銀蘭神情正經嚴肅,漆黑眼眸盯著他的臉,打破沙鍋問到底道:“在帝都能夠稱上故交,又是這般恨我的人,除了你還有第二人選嗎?!”
香逸雪慢慢轉過身,眯起眼睛瞅著銀蘭,眸中燃起幽幽怒火,反問道:“我恨你?!”
銀蘭雖然沒有明確作答,卻擺出一副‘不是嗎?’的神情,明明看出對方眼中噴薄欲出的怒火,仍舊不知死活與他對視死磕到底。
香逸雪不明意味笑了,笑得銀蘭精神繃緊,但還是不甘示弱,瞪大眼睛回敬對方。
香逸雪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慢得有意折磨對方神經。銀蘭繃著臉看他靠近,眼中戒備越來越濃,直到對方衝他彎下腰來,終於再也鎮定不住了,厲聲喝道:“作甚麼?”
“你猜?”香逸雪貼他很近,捏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自己,似笑非笑道:“我便是幹了,你又能怎樣?去王殿告發我?你講得出口嗎?!”
“混賬……”銀蘭動彈不得,氣得臉色烏青,咬牙切齒道:“你要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羞辱你?!”香逸雪眼神戲謔,語氣輕佻道:“師兄,你太心急了,我什麼都沒做呢!”
“戲弄夠了沒?你以為你是誰?!”銀蘭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恨聲道:“看你現在這副德行,跟那些人渣有何異?!”
“那又要委屈師兄,取悅我這個人渣!”香逸雪捏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一些,陰陽怪調道:“哎呀,我該從哪裏下手?!帝都的銀發美人,連稱號都這麼趣味……”
銀蘭猛地睜開眼,狠狠啐了他一臉,冰霜刀劍般眼神,憤恨無比看著他。
“師兄,逼到這份上,就這點能耐?”香逸雪卻是樂了,好整以暇鬆開手,居高臨下看著他,淡淡道:“無力自保還能奢談什麼?敵人不會像我這樣鬆手,你想成為將軍的負累?!”
刀俎不會聽魚肉高談闊論,銀蘭也不會懂他染了一身風塵,隻為保全他在乎的人、事、物。
香逸雪語氣中帶著淡淡悲哀,黯淡眼神瞟著自己的手,指間還殘留著銀蘭肌膚的感覺,但卻是稍縱即逝情去難追,就好似他自己的這隻手,從修長秀美到粗糙成繭……
銀蘭冷笑道:“將軍不會如此想,隻有你這樣的人,才會拿感情當成負累!”
“當年師門弟子八百,你的劍術最為高超,流雲劍法修煉九重,年紀輕輕就被譽為劍葩,但師尊談起你總是皺眉,知道為何?!”香逸雪嗤笑一聲,眼神望著別處,慢條斯理道:“因為師尊看得明白,你的劍心鋒芒畢露,淩厲有餘柔韌不足,隻求快意不知轉圜,看似強大實則脆弱,想要擊垮你很容易!”
銀蘭求的是劍上快意,看待人生亦是如此,同生共死不離不棄;但他求的卻是全功,退讓隱忍不折手段,達到目的才是贏家。
銀蘭冷笑道:“虧你還有臉提師門,我看你早忘記了,自己是華山弟子吧?!”
這人總愛晃著扇子,風流溢彩煙霞籠罩,風花雪月好不瀟灑,何時見他佩過劍?又幾時見他練過劍?
“一次,哪怕隻有一次,我們能談到一塊去?!”香逸雪歎了口氣,心想真真是夠了,苦笑道:“我若真要報複你,又何須借七彩道的手?即便我此刻虐殺你,不也一樣嫁禍七彩道?!再不濟燃枝合歡,不管三貞九烈,都會變成蕩*婦,我又何苦浪費精力,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銀蘭:“……”
香逸雪好話說盡道:“我是商人,不做無利之事,獻策對付七彩道,除了幫助師兄外,龍族亦有考量,還望師兄莫要多想,畢竟你我之間……還有同門之誼!”
香逸雪說完拔腿就走,也不再看銀蘭一眼,亦如當年在落梅苑,步伐果斷毫不遲疑。
“一次,哪怕隻有一次,你能顧及我的感受?!”銀蘭情緒再次失控,搶在他消失之前,怒吼道:“你要我走就走,要我留就留,你當我是什麼?!”
“當你,師兄!”
香逸雪頭也不回丟下一句,挑起珠簾消失門外,氣得銀蘭渾身亂顫,倒讓隨後進來的藥師頗為驚喜,劍師大人從頭到腳都能抖動,看來今日配的一帖藥起了作用。
千葫花的毒有望解開,也不見銀蘭有何欣喜,臉上一片冰冷之色,好似解不解都無所謂,直到王殿密使帶來倆人,一個是劍師府老管家蘇薄,另一個是將軍心腹藍琪,銀蘭的臉色才有所好轉。
王殿密使帶來的消息,跟香逸雪的描述差不多。
梅風將劍師帶回龍城時,傳信給帝都的玉繁煙,讓他暗中把情況稟告王。
王早想將鏟除七彩道,因此特許龍族請求,封鎖銀蘭得救消息,並命緋翼將軍協助都府追緝。
帝都傳言劍師無故失蹤,王軍正在大肆尋找劍師,七彩道的人馬也在尋找劍師,緋翼費了功夫找到一個據點,某晚突襲之後抓到幾個活口。
但情況不盡如人意,幾個活口嘴巴特緊,上了酷刑一字不吐,後來竟在都府牢房被人滅口。
王知悉後大為震怒,當即下旨查辦都府,都府官員就地羈押,緋翼也從協助升為督辦,成為對抗七彩道的砥柱。
許是蘇薄和藍琪的到來,讓銀蘭的怒火平息一些,再加上密使帶來的王令,再鬧騰下去毫無意義。
香逸雪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如今他內力全失形容廢人,此刻回去隻會成為將軍的負累。
況且,藥師這邊確有進展,麻痹身體漸有知覺,再輔佐神針門人的施針,漸漸將毒逼至太陰經。
按照神針門傳人絮兒的方法,先將毒逼入太陰經,再用神針導氣入體,將毒逼經百彙、中堂、人中、天溪、府舍、衝門和血海七大穴位,最後從雙足的三陰焦穴逼出體外。
以銀蘭的內力修為,神針隻需助到府舍,丹田便能重新聚氣,自行運功逼出此毒!
絮兒每日都來施針,撚轉提插變換穴位,有時紮得血如泉湧,有時紮得渾身烏青,銀蘭倒是安之若素,管家蘇薄卻不樂意了,衝著絮兒吵吵囔囔,說龍族大夫太野蠻,劍師可是精貴之軀,要是被你們紮壞了,看誰能擔待得起!
蘇薄和藍琪對龍族不滿,銀蘭也知曉他們的性子,帝都官宦看不起窮鄉僻壤、流民聚集的龍族也算正常,就連王殿密使也隻待了一天就迫不及待離開了。
銀蘭私下替他們致歉,絮兒表示不會介懷。
最初龍族隻是一塊流民聚集地,幾年前跟先王討得族號建立城池,卻因大批流民和自身貧瘠,受到其餘十族的歧視抵製。
絮兒說外族對龍族的看法,也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更何況蘇薄藍琪護主心切,這幾年來她救治不少病患,自然能體會家眷心情。
一席話說得銀蘭刮目相看,當年的黃毛小姑娘長大了,變成懸壺濟世的女大夫,不僅有精湛的針術,還有一份容人的胸襟。
銀蘭又想起南封夕,雖說跟香逸雪合謀,但若沒他找來絮兒和還陽丹,隻怕自己早死在海口古城,哪裏還有眼下的帝都劍師呢?!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再加上破廟的那一次,銀蘭欠他兩次救命之恩,又想他當初為討好香逸雪獻出傳家寶,思忖去珠寶鋪應能買到一對夜明珠,而自己這些年的俸祿也夠送上這份謝禮。
銀蘭交待蘇薄去辦此事,順便替絮兒勾些首飾,一並作為酬謝之用。蘇薄跑遍龍城的珠寶鋪,高靴踩得滿是泥巴,買到幾樣厚重金飾,夜明珠卻無一家有貨。
龍族實在太過貧瘠,族人勉強吃穿用住,珠寶鋪做些金銀首飾,昂貴珠寶或是珍稀玉器幾乎沒有。
黃金首飾推到絮兒的麵前,蘇薄一邊抱怨龍城是鳥不拉屎的窮地方,珠寶鋪連對夜明珠都找不到,一邊趾高氣揚說這可是劍師的打賞,念在你還算盡心盡力的份上。
絮兒聽到這話嘴角微揚,別有深意目光看著銀蘭。還陽丹是當年她的父母用命爭得,而她獻丹隻為報答玉門關前那囊水的恩情。
銀蘭知道蘇薄話說過了,但蘇薄年紀一大把,又是府邸的大管家,不能在人前數落他,當下隻是輕嗽一聲,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絮兒眼神幾經變幻,藏著某種複雜情緒,又將那堆首飾推回,一邊打開針包兒,一邊用蘭之都方言道:“且不談南老板的家傳物,就當年那粒九轉還陽丹,蘊藏一段沉痛過往,劍師你們想要聽嗎?!”
蘇薄吃驚道:“哎呀,你這小丫頭,竟會說我們的話?!”
說罷,跟藍琪對視一眼,這下講話得注意了。
絮兒用說書人的口吻,將那故事娓娓道來。
邪教之子和名門千金,經曆波折雙雙隱遁,本在邊城安穩渡日,但女子在懷次子時誤中沙毒,導致次子一出世便有心厥症,而她也因產子加重毒患,翌年連五感都麻木了。
邊城大夫對此束手無策,後來聽聞還陽丹能治百病,甚至連心厥症都能治愈,男人為了他們決意涉險,最終卻將強敵招惹上門,落得戰敗人亡的下場。
“那一日,城頭烈日焦灼,樁上的人死不瞑目,猶在瞪著那雙遺孤。姐弟倆望著圍觀的人群,祈求一口水的絕望心情,亦如漠上幹涸泉眼,連一絲悲慟都流不出!”
絮兒故事說到這裏,聲音漸漸沉寂下去,等到了收針的時間,才邊拔針邊繼續道:“上天卻在此刻賜下垂憐,讓那位俠士來到他們的麵前,無懼強敵遞上水囊……”
藍琪見她停止故事,針包收起準備離開,忍不住問道:“那對遺孤後來呢?!
絮兒淡淡道:“俠士救了姐姐!”
藍琪扯開嗓門,粗聲粗氣道:“那男娃呢?”
“心厥症,讓小弟飲水後合上雙目,醒來就回到爹娘的身邊了!”絮兒蓋上盒子,眼中如水清澈,語氣淡淡道:“劍師大人,還有病人等待診治,今日故事就講到這吧!”
等絮兒走了之後,藍琪好奇詢問銀蘭,她就是被救起的女孩吧?!
銀蘭對她的過往一無所知,此刻也是跟藍琪一樣,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
絮兒是用旁觀者的身份講述,銀蘭心中狐疑卻不能肯定,若還陽丹是她父母用命換得,當初又怎舍得輕易拿出救他?
蘇薄卻是不以為然,說別人隨口編個故事,你還真信以為真呀?!定是她嫌東西給少了,編個故事等著加價呢!
此刻沒有外人在場,銀蘭講了蘇薄幾句,讓他以後說話注意。又說絮兒若是那種人,當初怎會拿出還陽丹?!自己成為劍師也是後來的事,那會子他還是個半癡不傻的廢人。
蘇薄挨了訓斥不服氣,非說龍族人狡猾著呢,上回不還氣得您舊病複發?!如今藥丸隻剩一粒,我可是給您帶過來了,就怕您在龍族又受不住氣!
銀蘭聽得苦笑一聲,說王都下命令了,除了暫待在這裏,還能怎麼辦呢?!
蘇薄說主要餘毒未清,要不然就上書給王,說龍族待他傲慢無禮,陽奉陰違另有所圖,王必定會召回劍師,沒準還會問責玉族長。
銀蘭本想責備蘇薄亂扣罪名,但想起香逸雪甩袖而去的背影,族中一個司長竟敢對帝都劍師如此傲慢,幸虧這一幕沒被蘇薄看見,否則還不知道要怎麼饒舌!
要是身子能夠動彈,斷不肯留下受這氣,銀蘭想著不免歎氣,後來又想到齊畫珂此人,當即便讓蘇薄打開信箋。
蘇薄替銀蘭打開信箋,白紙朱筆畫了三杠,看得銀蘭莫名其妙,齊兄到底想說什麼?!
蘇薄瞟到信箋,一旁嘀咕開了,這人是不會寫字?紙上畫幾個橫杠,搞得跟血符似,這究竟是啥意思呀?!
銀蘭納悶搖頭,他也看不明白。
蘇薄抱怨說裝神弄鬼,嚇唬小孩子呢吧?!
銀蘭本沒留意,聽了蘇薄抱怨,再仔細看過去,似久遠前的神符,又因用了鮮紅朱砂,隱隱透出莫名詭異。
當年血教主之事,香世山莊風聲鶴唳,請了不少高手護衛,還來了一批江湖獵人,重門擊柝戒備森嚴,但齊畫珂照樣來去自如,每次都能避開眾人耳目,此刻細想確實匪夷所思。
不管行為有多詭異,齊畫珂待他終究有恩,便是真強奪生息草,銀蘭也不會責怪他,能夠償還昔日恩情,心內倒覺得輕鬆些。
絮兒照舊每日來替他針灸,那一日的故事繼續講下去,俠士救下女孩之後,派人護送女孩回分舵,女孩已從別人口中聽說,原來俠士就是紫鳶首領。
在一次危險的任務中,女孩主動獻出還陽丹,希望俠士能夠平安歸來,俠士不僅是她的希望,更是整個總舵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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