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269 更新時間:21-09-30 17:07
莫秀子猛撞牢杆,一次又一次,但碗口粗的牢杆紋絲不動,撞得他哀嚎連連卻不罷休,似發瘋的困獸。
香逸雪怕他傷了自己,趕緊喚他停下,誰料卻讓莫秀子看到自己,牢中本就燭火昏暗,再配上那副尊容,頓把莫秀子嚇得尖叫,蜷縮牆角瑟瑟發抖。
香逸雪歎了口氣,無奈之中坐回鋪上。
因為莫秀子這一層關係,對冷羨可謂深信不疑,即便知曉他心有怨懟,也不曾往背叛作想,如今看來是他輕忽了。
走廊傳來腳步聲,不一刻牢門打開,倆名獄卒拖來一人,竟是負傷的林仙尋,已經暈厥過去,被關在隔壁牢房。
隨即,走來一人,竟是那名茶師,此刻已是佩刀在身,與香逸雪隔著牢杆對視一眼,轉頭交代獄卒打盆涼水。
這廂裏,獄卒剛剛端來水盆,潑得水聲嘩啦啦響;那廂裏慕容韻終於露麵,先去林仙尋那邊看了,但因林仙尋傷得太重,潑了幾盆仍未蘇醒。
少卿,慕容韻走到香逸雪牢房前,茶師和另一名心腹退到不遠處守護。
香逸雪嘴角勾笑,淡淡譏誚道:“不虧是梅家堡的掌權者,籠絡人心的手腕不差,我那師弟得你庇佑,想必這會子高枕無憂了。”
慕容韻近前一步,如墨眼珠一改溫潤,此刻如鷹一般睿利,開門見山道:“銀蘭呢?”
自屬下回報失去銀蘭的蹤跡,似一把厲劍懸在慕容韻頭頂,誰都知道銀蘭絕不會丟下香逸雪。
“他去秋聆之地替我找尋血咒解法,算算時間也該返程了,你要在半路劫殺他嗎?”香逸雪打聲哈嗬,似笑非笑道:“先講好,這一次的湯藥費,可不能賴到本司!”
從到龍城那一刻,紫鳶首領的盛名,就超過兩位族長。禁衛府、飛龍山莊、龍城鐵騎,要麼舊部要麼至交,背後還有玉流星、滄傲、銀蘭等高手,掌控市易後更是籠絡倉儲、賦稅等其餘五司,在梅風的眼皮底下掀起一場彌天巨浪。
慕容韻眯起眼睛,試探道:“劍師和玉流星,不是你的底牌?”
人雖然關在天牢中,但暗處實力還未摸清,且死灰尚能複燃,更何況是擅長絕境反擊、以小博大的香君,讓人如何都輕忽不得。
香逸雪道:“我有什麼底牌,小羨沒兜底嗎?”
慕容韻沉默。
香逸雪道:“玉師叔呢?”
慕容韻含糊一句,未參與者自然無事,與此人講話得格外留神,別套話不成反被套話。
似怕玉流星出事,香逸雪追問道:“師叔的燈怎會離手?”
慕容韻沉吟片刻,謹慎作答:“那盞青燈並無稀奇,長街燈坊十個銅子,就能買到同樣的燈。你來龍城不過兩年,平日關注大宗買賣,不曾留意作坊鋪子,才會被我鑽了空子。”
對方話中暗含責備,香逸雪佯裝聽不懂,瞅著不遠處的茶師道:“小羨,是你們一早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似他一般為你們監視仙尋?”
慕容韻並不作答,冷懟道:“何謂眼線?不附庸、不隨你倆作亂者?”
自到龍城任職以來,為生計可謂挖空心思。
即便知曉梅風犯過,但顧念情分一直包容,斡旋換不來對方反省,最終還被扣上作亂罪名,怎不讓人覺得憤懣?!
香逸雪冷笑一聲,轉身坐回鋪上,話不投機的神情。局勢至此涇渭分明,再談什麼都顯多餘。
慕容韻靜默半晌,斟酌用詞道:“你認輸?”
香逸雪挑眉道:“你想怎樣?”
沒在小桃林就地格殺,慕容韻已經錯失良機,族中顧念前功和顧忌銀蘭報複,處罰至多是廢武驅逐,讓風月吟霜來當劊子手。
慕容韻冷臉道:“這話該我問你,你還要想怎樣?”
香逸雪失笑道:“奇了,倒成我的不是,難道不是你們先挑事端?”
梅風不僅牽扯賣奴案,還與背後勢力聯手,殺人滅口阻擾追查,假借天譴暗殺林仙尋,最終是為阻撓司裏一係列革新之舉。
慕容韻譏誚道:“他既在這位置上,很多事無奈之舉,禮儀仁孝唱得好聽,但不能填飽肚子,你以為龍族能夠延續,就靠你那幾箱珠寶吧?”
“商人無利不圖,借給你一吊錢,也隻為取回十倍。”香逸雪犀利眼神,落到慕容韻臉上,試探道:“小心梅風撿到的東西,不是金龜而是血蛭,拿全族的血去供養。”
定定瞅他一眼,慕容韻失望道:“我早說過你極端偏執,一旦認定盟友方向,便無回頭的餘地。”
香逸雪反問道:“我幾時與人為敵?”
慕容韻道:“你偽造族長信印,擅自動用族中資產,我族可以撤回……”
香逸雪淡定道:“遲了,小羨已被北慈盯上,妄動隻會暴露梅風背後的金主。”
慕容韻沉默,眼神似帶疑問。
香逸雪道:“你以為王殿之臣何故來此?當真隻為賺那幾車木料和找一尊子虛烏有的愛神像?”
慕容韻冷笑道:“你勾結外人?”
香逸雪道:“這話又奇了,你背後的金主,難道不是外人?你以為他財大氣粗,能瞞天過海避開王殿,掀起東海岸的溢價風波,還順帶你們分一杯羹?”
眼神藏著心驚,慕容韻道:“你知道什麼?”
香逸雪擠兌道:“我無需知道什麼,奸商嘴臉看得多了,若有半點惻隱之心,就不會擄人為奴,搞得龍城都卷入醜聞。”
談到此刻已無餘地,慕容韻一心扶持梅風,香逸雪想要庇護司屬,各自都有不能退讓的理由。
慕容韻前腳才走,冷羨後腳進來。
在香逸雪的注視下,既沒解釋也無歉意,宛如不認識一般,徑直走到莫秀子的牢前。
原本蒙頭瑟縮的莫秀子,一聽到冷羨的腳步聲,竟一骨碌竄到牢房前,淚眼婆娑抓住冷羨的手臂,怎麼都不肯鬆手,讓看到這一幕的香逸雪愣住,又想起冤死的荷嫣母子,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罵他。
對於安撫莫秀子,冷羨很有經驗,搖晃一下包袱,似笑非笑道:“看看,我帶來什麼好東西?”
雖然被包袱吸引,但卻因為極度害怕,莫秀子仍未鬆手,卻聽冷羨說我不走。
莫秀子不信,死活不鬆手。
冷羨不強掙脫,隻騰出一隻手,抓住欄杆哄騙道:“你不是畫了牢籠,想永遠留住我。你看,它變成真的了,我再也出不去。”
莫秀子心智不全,見欄杆無可推動,竟如孩童一般信了,雖然還沒肯鬆手,但眼睛卻盯著包袱了。
香逸雪在一旁默觀,想起莫秀子見到自己的惶恐,任他哄騙什麼都不成,心道怎麼小羨哄舅舅就如此好使?!又見冷羨指著他的牢房說連鬼都被你關起來,還有什麼好怕?
說罷,攤開手掌,幾粒誘人的糖球,看得香逸雪心提到嗓眼,心想不會有毒吧?
莫秀子一直關在牢中,且有香逸雪為其斡旋,族中不會將他處死。冷羨想要報仇,隻能通過別的途徑,例如和慕容韻做交易。
一盞茶的時間,不會有侍衛進來,足夠逼死莫秀子。
莫秀子擋不住誘惑,當即挑一粒給冷羨,再挑一粒自己吃了,動作自然一氣嗬成,讓香逸雪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倆人都吃了。
糖送過來的時候,冷羨自然而然張嘴,似料到莫秀子會給他吃,看得香逸雪忍不住腹謗:毒死算了,倆個好佬。
隔著牢籠,倆人和好,一個喊著先生,一個喊著小羨,似沒事人一般,語氣溫和眼神含笑,關係融洽春回大地。
這廂裏,香逸雪兀自納悶,心道這算沒事了?小羨究竟搞啥花樣,問了肯定也不說實話。
那廂裏,莫秀子已經鬆手,包袱裏是筆紙彩粉,看得他歡喜難耐,當即就攤開畫紙,似要在牢裏作畫。
冷羨眼神含笑說,有人要跟先生買畫,但這次的畫可不容易,全天下的畫師都束手無策。
莫秀子從畫紙上抬頭,如逞能的小孩一般,搶著說我是畫師,什麼都會畫。
冷羨笑問,先生可會畫人心?
莫秀子聽得發懵,誰見過人心?要如何畫法?
香逸雪也在發愣,冷羨大費周章,把包袱帶進牢裏,葫蘆裏究竟賣什麼藥?
冷羨笑得溫柔,眼神卻藏狡黠,慢悠悠道:“世人都道人心難畫,知人知麵不知心,最善變的是人心,最難測也是人心,即便最厲害的畫師,也對畫心束手無策,先生真能畫出來嗎?”
莫秀子受挫一般,囁嚅道:“我沒見過……”
冷羨笑道:“見過,便能畫?”
這話接得太過順溜,讓香逸雪陡然一驚,又想起那一苑花草,頓在鋪上坐不住了。
殊料,冷羨早有提防,手腕一揚幾粒糖球,不偏不倚打中穴道。香逸雪跌坐鋪上,這回別說是動彈,連口都開不了,隻能任其為所欲為。
果不其然,莫秀子不服氣道:“你找一顆人心,讓我看上一眼,我就能畫出來。”
進牢房得搜查包袱,但因為是文房之類,又得到慕容韻的許可,獄卒便也就放行了。
冷羨拿起裁紙竹,薄得宛如刀刃,目光逡巡其上,淡淡道:“想要心,還不簡單,先生自己不就有一顆?”
莫秀子微微一楞,似沒反應過來。
香逸雪表情驚愕,冷羨想殺舅舅,奈何動彈不得,獄卒都哪去了,誰來阻止倆人?!
隔著牢籠,冷羨拉起莫秀子的手,擱在他的左胸,引導他感受心跳,含笑道:“它在跳動,你感受到了嗎?”
莫秀子摸著胸口,歪頭似孩童一般,天真道:“我的心,會跳?”
冷羨道:“對,會跳,可難畫了。”
莫秀子不服氣道:“我會畫,兔子也會跳,隻要讓我看一眼,我就能畫出來。”
竹片遞給莫秀子,藏著殺機哄騙,冷羨笑眯眯道:“先生剖開胸膛,就能看到心了。”
真瘋假瘋,一試便知。
香逸雪猜到冷羨意圖,此刻倒又冷靜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大活人,怕疼乃是天性。瘋子雖然好騙,但瘋子也怕疼。
莫秀子拉開衣襟,認真問道:“劃開,就能看到心?”
冷羨瞅著他,目光溫柔道:“等你看過心,我幫你縫起來。”
莫秀子猶豫道:“留一道縫,不好看,醜死了。”
冷羨哄道:“過一夜就沒了,蚊子叮的包包,第二天不就沒了。”
莫秀子信了,拿竹片劃胸膛,隨即聽他喊疼,將竹片扔地上。
左胸劃了一道口子,流了些血卻無大礙。
事情果如香逸雪所料,莫秀子說啥都不肯了,瘋子也知道護疼,掖好自己的衣襟,似乎這樣就安全了。
冷羨勾一抹笑,譏誚道:“不畫心了?”
曾以為畫師癡憨之人,天真童懵白璧無瑕,而自己一直努力護衛,不讓風雨摧折庭花,誰想畫師也會因妒殺人,孤弱癡傻皆是假象,宛如擅畫人皮的惡鬼,登堂入室圖謀人命。
莫秀子瞪著冷羨,似知曉自己上當,氣鼓鼓道:“騙我!”
冷羨激將道:“我就說你畫不了。”
莫秀子不服氣道:“我畫得了。”
冷羨道:“那你倒是畫呀!”
莫秀子賭氣道:“畫就畫……”
冷羨轉過臉去,嘴角勾著嘲諷,故意不去看他。
莫秀子拿著畫筆,蹲半晌磨不出來,從來沒見過人心,心長成什麼樣子?方的、圓的、長的……還是跟兔子一樣,長一對耳朵四條腿?
冷羨等了半晌,慢條斯理道:“我就說你不是畫師,你根本就不會畫畫。”
莫秀子受不了撩撥,不服氣說他是畫師,沒見過才沒法下筆。
冷羨誆騙道:“你剖開胸膛,不就看到了?”
莫秀子學乖了,頭搖似撥浪鼓,堅決道:“疼!”
冷羨失笑道:“先生倒是不傻。”
莫秀子怒道:“你才傻。”
冷羨頷首道:“先生說得沒錯,我才是傻瓜。”
他的確是全天下最傻的人,費盡心思淬煉的毒刺,最終紮入荷嫣的胸膛,殺了世上唯一真心待他、不求回報的女人,這要他如何輕縱畫師,又如何能夠輕縱自己?!
牢房中的沉默,氣氛卻更緊張,冷羨眸中暗潮洶湧,而莫秀子轉頭忘了,取糖先喂冷羨吃一顆,才又塞到自己嘴裏,一邊吮吸一邊念叨:吃糖,不疼,瀾君不疼。
冷羨的眼神變幻,就看莫秀子數著糖,又扒手指計算日子,說省著點,你一顆,我一顆,能吃到我們回家。
冷羨沉默半晌,又自嘲一笑,瘋子隻是瘋子,殺人轉頭就忘,再怎麼報複他,也就是皮肉疼,幾顆糖就哄好了。
罷了,罷了,即便殺了莫秀子,也隻是一陣皮肉痛,誰能讓一個瘋子悔過?!拖他下地獄,怕還給荷嫣添堵,倒不如自己擔了罪,早些下去陪伴她們母子。
冷羨已是心灰意冷,拿起竹片扯開衣襟,慵懶倦怠道:“先生還想畫心嗎?我也有一顆心,剖開給你看吧!”
香逸雪剛鬆一口氣,瞬間心又懸在半空,死小子又鬧啥幺蛾子?!
莫秀子瞅著他,奇怪道:“你不疼嗎?”
冷羨笑了一下,竹片切向胸膛,依舊慢條斯理道:“不疼,先生想要畫什麼,我都能給你找來!”
這便是最諷刺之處,往日的不辭辛勞,不計回報的付出,此刻都盡化為悔恨,如毒刺一般紮心。
當初為怎樣的一個人,年幼的自己擔下一切,奔波操勞雖苦尤甜?!
竹片落進冷羨的手裏,可比在莫秀子手頭可怕,一點一點往下切割,牢中響起斷骨之聲,伴隨冷羨異常冷靜的語氣和刻意放緩的呼吸,隻將他和荷嫣的相識娓娓道來。
似說給瘋了的莫秀子聽,又似說給牢後的香逸雪聽,亦或性命將盡的自述自聽。
那一日司宴結束之後,每個人都恭賀冷羨,司裏最年輕的俊才,得香司長賞識和力薦,未來必定前途無量。
冷羨自己也是這般認為,年少得意平步青雲,聰明能保一世順遂,唯獨荷嫣讓開火堆,對他說坐過來吧,風太冷了。
“回頭想,多不可思議,一間荒蕪蕭瑟的破屋,一個飽受非議的女子,卻是我今生唯一遇到、不求回報的善意。”
竹片掉進血泊,濺起一片血花,胸口已經剖開,冷羨定定立著,朦霧眼神似回久遠前,與荷嫣相互取暖之夜;一旁的莫秀子呆呆看著,試探觸摸對方的傷口,最難捉摸的那顆心,就在這道傷口之後。
其實,什麼都看不到,隻有翻出的皮肉和急湧的鮮血,在眼前一片模糊。
冷羨眼漸失神,連語氣都飄了,輕聲道:“先生,想看心,自己取吧!”
畫人畫麵難畫心,特別是他冷羨的心,心思難測搖擺不定,連他自己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在紙上呈現?
瞅著手上的血,莫秀子天真道:“不疼?”
“不疼,取心……”昏暗的牢房內,冷羨神智渙散,耳畔聲音漸遠,蠱惑道:“先生是天下最厲害的畫師,別人畫不出的心,先生一定能畫出來。”
冷羨幾近暈厥之前,勾起一抹輕鬆笑容,似終於從泥沼中脫身,瘋癲畫師、爭鬥族黨、趨利司長,曾如旋渦擺脫不掉,而今再也掌控不了他。
一旁,莫秀子見他不動了,隔著牢柱推了推他,見他陡然倒在地上,楞了片刻又拿出糖,但卻始終塞不進去。
糖球掉在地上,骨碌碌滾到對麵,關押林仙尋的那一間。
莫秀子楞了一瞬,又野蠻拉扯半晌,終於尖叫起來,發瘋似踢撞牢柱,不消片刻撞得頭破血流,沒人阻攔能把自己活活撞死。
危急間,那扇牢門由內推開,走出來的人撿起糖球,不發一言看著眼前一幕。
不遠處的牢房,香逸雪正在運功,想衝開受製的穴道,但遠水救不了近火,且不提發狂自殘的莫秀子,血將流盡的冷羨也危在旦夕。
暈厥的林仙尋不知何時醒來,又不知何故死死杵盯糖球,隨後跟香逸雪眼神對視,隻見他如往常那般,皺眉又翹左邊的嘴角,料應是猜到自己的身份。
每每自己有所失誤或者疏漏,香逸雪便用這種表情無聲鞭笞。
雖然是林仙尋的麵容,但怨懟的語氣和聲音,卻是日前被廢武的離尋,冷笑道:“這便是你留我的目的?你以為我會幫你救人?”
那一日在墓前劫人,對方本想利用離尋的仇恨,但卻低估了離尋的心智,畢竟跟著香逸雪一段時間,多少都被教出商人的圓滑。
套出對方的底細,離尋找個由頭脫身,此後藏身於珠鳳樓,司裏設立的暗樁,配合林氏的秘密行動。
為了清除族中守舊派,林仙尋自掀保命底牌,誰都知道林仙尋收藏一張名為”殊絕”的人皮麵具,但誰都不知道這張麵具便是”林仙尋”。
一次親昵中香逸雪看破卻不曾點破,是以在帝都的青藍賭場再次相逢,香逸雪才會調侃閔州盛產狐皮,借此秘密證明自己身份,林仙尋是人精自然知曉,而一旁的樂天卻是不知。
如今,這張麵具戴在離尋臉上,林仙尋已是金蟬脫殼,如此才能放手一搏。
有幾次看到冷羨,離尋咬牙忍住,沒衝出跟他拚命。
豈能為一己之私,而賠上全族利益?報仇可以慢一步,謀劃好有條不紊,讓敵人付出代價,且不談大義當前,用香司長的話來說,賠本買賣不能做,讓對手占盡便宜,還要笑話你比豬蠢。
牢房內,香逸雪瞅了離尋一眼,時間能讓恨意沉澱,較之在荷嫣的墓碑前,此刻的離尋心肝冷絕,整個人似裹著冰山,一雙眼冷颼颼看過來,再找不到半絲暖意。
香逸雪索性閉目,一邊運功一邊奚落道:“那又何必出來?在牢裏繼續裝昏,豈不是更好?”
離尋吃驚道:“你能開口?那方才……”
冷羨全靠一張嘴,手上沒幾分真功夫。以香逸雪這種老江湖,隻要在糖球飛來時稍挪,便能讓其失了準頭。
至少,這張嘴尚能說話,啞穴肯定是失準了。
離尋目光掃視,就見他盤膝鋪上,心道這人詭計多端,還不知真被製住,還是假裝不能動彈。
香逸雪道:“何必浪費力氣,誰能喚醒假寐之人?”
離尋皺眉,眼神越發陰冷,好一句假寐之人,是罵冷羨還是在罵他?當下倒又好奇一事,問道:“我進牢房未曾開口,你又如何斷定是我?”
香逸雪道:“該問你有哪一次看小羨,不是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
有道是近墨者黑,在珠鳳樓待過的離尋,再聽到如狼似虎一詞,冰冷眼神竟有些許波動,而這變化收入對方眼底,換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聽得離尋既覺羞恥又覺憤怒。
仔細想想,又不明白為何羞恥,珠鳳樓的姑娘口無遮攔又愛作弄人,碰巧香司長也有如此惡習,搞得自己無所適從才是。
香逸雪倒是一笑了之,過後又雲淡風輕道:“還記得那時,我說過什麼?”
第一次登門拜訪,香逸雪邁出門檻前,說最厭煩自欺者,總愛逼人入甕,親人亦或好友,都成謊言的共犯,同受其中累己累人。
離尋冷冷道:“我不是!”
族民眼中的可憐蟲,馬賊案子不了了之,當年的事就此沉埋。妻子眼中的窩囊廢,離開衛隊一無是處,隻靠拳腳逞凶鬥狠。
香逸雪淡淡道:“仍是那一句!”
用行動證明,英雄不擇出處,到哪都能一番成就。
離尋冷覷,不以為然。
在市易司待久了,就知道司裏倆大神,一唱一和甚是默契。林大神擅長攻人,摧店拔鋪搶占市集;香大神擅長攻心,捭闔縱橫巧舌如簧。
如今倆人聯袂上演篡權戲碼,就不知這一次又是演給誰在看,誰才是他們網兜中的大魚?!若隻為對付梅風和慕容韻,一個劍師就能蕩平梅家官邸,還需要這般勞師動眾?用香大神自己的話來說,不劃算,比豬蠢!
雖頂著林仙尋的臉,但他並不是林仙尋,不知道全盤謀劃,隻知道走至這步,決計不能後退,六司之人盡係於此,斜覷道:“你要我救人?”
香逸雪道:“唯獨這件事,我沒資格要求你,畢竟是你深愛的妻子!”
“我終於能確定一事,此刻的你動彈不得,至少被打中一處穴道。”離尋瞅他半晌,終於走上前去,居高臨下道:“說吧,哪一處,如何解法?”
香逸雪道:“肋下三寸半,以一分力拍出,少頃待血回流時,再點胸口的天都穴。”
楞了一瞬的離尋,將糖球捏成粉末,皺眉道:“什麼手法,這般奇怪?”
說話間,指出如電,依他所言解穴。
香逸雪待身子能動彈,飛掠過去製服莫秀子,轉身又去搭救冷羨,話卻對離尋說道:“這套心法好用嗎?我一早就跟你說過,廢掉根基重新修習,人生看似走了彎路,但卻是你唯一的正途!”
“夠了,別再含沙射影,集中你的心思救人。”離尋冷汀汀打斷,停歇片刻才又道:“殺人者想以死解脫,沒那麼便宜的事,我不死誰都不準死!”
香逸雪從銅盆取來火鉗,幫冷羨燙傷口止血,頭也不抬咦了一聲,似對離尋的改口奇怪,就聽他繼續說道:“我若活在地獄,他們也要在地獄,忍受無盡煎熬……”
“嗯嗯嗯,言之有理,人死萬事休,活著忍受煎熬才是最殘忍的報複……”香逸雪頭也不抬,以腕按住傷口,另一隻手遞去火鉗,話鋒一轉道:“火鉗燙紅,金瘡藥給我,把你的外衣撕成條,舅舅傷口看仔細,紮的木刺要挑幹淨,否則就剩你一人活在地獄,我敢保證救不回冷羨,舅舅醒來也會絕食,不吃不喝死給你看!”
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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