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07 更新時間：15-08-23 08:38
連城雪步履翩飛來到洛傾鴻屋前時，洛傾鴻似乎也正準備出去，與連城雪撞個正著。洛傾鴻穩住身形唇角揚起，對連城雪溫柔一笑。
“傾鴻以為仙子此時必定已上路了，來得正好，傾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仙子講明。”
連城雪本欲扶洛傾鴻，卻見他穩穩當當地站定了，看著他毫無焦距的雙眼又感激又心痛，不理會洛傾鴻的話，慢步上前，撫上他的眼留下了心疼道：
“洛神醫，連城雪何德何能，值得你為我這樣做？”
洛傾鴻聞言有一刻的停頓，旋即苦笑一下，扶額歎道：
“溪風啊溪風，叫我說你什麼才好呢~”
連城雪看著眼前這個笑得那樣溫柔、那樣美好的俏公子，淚終於落下。
“你我萍水相逢，你卻這般待我，此恩此情，你叫我拿什麼來還，又如何還得清？”
洛傾鴻上前，摸索著伸出手覆蓋上連城雪撫在他臉上的手，依舊笑得溫柔如水。
“我自有我的道理，且經百草神醫之手的病家豈有醫不好的，這若是傳出去隻怕我的招牌也保不住了，仙子不必掛在心上，眼下救林公子要緊。”
她是要去救她的逍遙弟弟，可是這筆債該怎麼辦？洛傾鴻似乎明白連城雪心中所想，輕語道：
“仙子不必歉疚，傾鴻替人醫治也並非無償，仙子給了傾鴻一個承諾了嗎？待將來傾鴻有難時必定向仙子討要診金，可好？”
連城雪依舊難以釋懷，看著眼前看不見卻還拚命對她溫柔的洛傾鴻無比心疼，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讓她難以割舍。
“若仙子願意，待事情解決之後可隨時來藥穀，仙子若能再光顧藥穀，傾鴻必會十分歡喜。”
連城雪聞言點頭，紅著眼道：
“一言為定，待我了卻一切之後必定會回到藥穀，當牛做馬回報洛神醫大恩。”
洛傾鴻微笑頷首，輕語道：
“仙子若不嫌棄，喚我一聲傾鴻可好，這神醫長神醫短的，傾鴻聽著可是分外別扭。”
連城雪看著眼前如水般美好的溫柔公子，這樣完美的一個人，這樣一個有著驚世之才的人，卻為自己失去了光明，這叫她要拿什麼來還呢！忍著心痛含著淚，連城雪輕喚出聲：
“傾鴻。”
洛傾鴻頓時眉開，臉上綻放出令人炫目的笑，恰如一朵盛開的藍蓮花般耀眼，隻可惜那雙蕩漾著柔情的眼睛裏卻沒有焦點。忽而洛傾鴻似是想起什麼，表情突然變得嚴肅，拉著連城雪摸索到桌邊坐下，正色道：
“有一件事真的十分要緊，先前為仙子的眼疾，傾鴻險些忘記。”
“何事如此要緊，比救逍遙弟弟還要緊？”
洛傾鴻嚴肅道：“比救林公子更要緊！”
連城雪見洛傾鴻這樣嚴肅，便安坐洗耳恭聽。
“仙子可知林公子的真實身份？”
洛傾鴻才剛開口問一句，連城雪就蒙了。
“逍遙弟弟的真實身份？此話怎講？這與救逍遙弟弟又有何關聯？”
“自然有關聯，因為林公子的身份特殊，我想永安侯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原因也正在於此。”
洛傾鴻這麼一說，連城雪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疑惑。是了，她一直都不明白楚昱如此處心積慮想要置林逍遙於死地究竟為何，如果說是為了驚雪寶劍也太過勉強，可若不是為了驚雪，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連城雪暫時放下心中疑慮，仔細聽洛傾鴻道來。此時此刻，連城雪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洛傾鴻開口便徑直倒出了楚昱的真正身份，一個幽居深山幽穀的人又是如何得知這樣機密的消息的呢？就連雲霆山莊上下知曉楚昱身份的人統共也就雲歿雲酆外加連城雪以及死去的雪嫣和雪瑩。
“要說明林公子的身份，首先必須要說明一下林安的身份。”
“林安？”
怎麼又扯上林安了呢？她會如此在意林逍遙，隻因為他是雲翳的兒子，可從沒想過這跟林安有什麼關係。
洛傾鴻起身，準確無誤地走到了門外，涼爽的風立刻撲麵而來。洛傾鴻看著眼前的空洞，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很遠以前。連城雪也緊跟著走出了屋子，來到了寬敞的庭院。
“十五年前，雲國厲王府的世子楚宸時年十八，厲王本欲在他生辰之日便昭告天下他將退位，由世子楚宸接掌王府。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世子生辰前幾日，厲王府的王妃竟被揭發與人私通，而這位自出生之日起便被立為世子的大公子根本就是王妃與那卑賤之人所生的孽種！”
“什麼？！這……這怎麼可能！”
連城雪震驚不已，洛傾鴻卻是雲淡風輕。
“當時人證物證俱全，王妃百口莫辯。厲王一怒之下竟下令廢了王妃，同時要將王妃與逆賊私通之子亂杖打死！”
“亂杖打死？！且不說此事是否屬實，即便世子真的是私生子，可到底與厲王有十八年的父子之情，厲王怎能如此狠心？”
洛傾鴻苦笑一聲道：
“那個人的心根本就不是肉長的，從始至終王妃都堅稱自己是被冤枉的，祈求厲王念在十八年父子情分上放過世子楚宸，奈何厲王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壓根不信王妃所言，堅持要處死世子。”
“厲王未免也太過武斷，怎能隻聽一麵之詞而全然不信王妃的話呢？”
洛傾鴻輕蔑一笑未被連城雪察覺。
“其實這也怨不得厲王。他與王妃的婚姻本就是政治聯姻，他對王妃也沒有什麼深情，何況當時確實是人證物證俱全，所有指證都表明王妃確實與人私通，且厲王還與世子滴血驗親，結果證明世子確實非厲王親生。”
連城雪震驚。
“這……這怎麼可能！”
“所以，厲王認為王妃讓王府蒙羞，萬死難辭其咎，更堅定了處死世子的決心。”
“那……後來呢？”
連城雪的心已隨著這故事中的人起伏異常。
“後來……”
洛傾鴻輕歎一聲，抬頭望向虛無的方向道：
“後來，王妃冒死將世子連夜送出王府，之後便再沒有了他的音訊，而王妃則用一條白綾結束了她的一生。”
連城雪雙手捂麵，實在難以壓抑心中悲憤。洛傾鴻卻依舊十分淡然，隻是連城雪卻能明顯地從他身上感受到悲涼的氣息。
“……後來呢？我不相信王妃真的會與人私通。”
洛傾鴻微微一笑。
“仙子果然心如明鏡，王妃的確是被人誣陷，隻不過是在世子出逃一年後才被查清。厲王大約也還念著與王妃數十年的夫妻情份，事後才命人去徹查此事，雖查明王妃是含冤而死，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陷害王妃的真凶，當初那些證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厲王想再找當年的線索卻已是無從下手，世子也從此下落不明。”
“怎麼會這樣！”
洛傾鴻輕笑。
“誰說不是呢？”
“可是……這些跟逍遙弟弟又有什麼關係呢？”
洛傾鴻循聲望向連城雪的所在，展顏一笑。
“當然有關係，因為連夜出逃的世子被黎城一戶林姓人家收留，從此隱姓埋名，他便是林安！”
“什麼？！”
連城雪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
“仙子，你已親身感受過驚雪寶劍的威力，可除了威力極強之外，你還從它這裏看出了什麼？”
連城雪搖頭，似乎抓到了洛傾鴻這話中的重點，果不然洛傾鴻接口道：
“江湖傳聞得驚雪者得天下，為了得到這驚雪寶劍，多少人死於非命。然而仙子你又是否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什麼？騙局？”
連城雪其實心中已經有答案了，隻是她不願承認，她不願意相信那個人真的會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洛傾鴻從連城雪的呼吸節奏裏將她的情緒變化掌握得一清二楚，跨前一步逼近。
“從始至終都不存在什麼‘得驚雪者得天下’，這隻是楚昱為了徹底除掉世子楚宸所設下的一個局！林逍遙九歲生辰前夜，是楚昱把驚雪送到了林府，是他設計了這麼一出奪驚雪的好戲，目的就是掩人耳目，讓世人都以為雲霆山莊隻是為了奪取驚雪寶劍而滅了林家，反正世人對雲霆山莊的所作所為早就習以為常。”
“不……不……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不可能……”
連城雪步步後退，洛傾鴻步步緊逼。
“你知道的，這都是真的，因為那個人為了王權什麼都做得出來！林逍遙才是正統的王位繼承人，一心想要得到天下的楚昱又怎麼可能放任他活在這個世上，自然是要除之而後快的！”
“不……不……不！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連城雪不願相信，不願相信那個人真的會如此心狠手辣，殘忍到手足相殘都不皺下眉毛！洛傾鴻卻不肯放過他，繼續道：
“仙子，你明知道，是他的話是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來的，且當年誣陷王妃一事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你說什麼？！”
連城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洛傾鴻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那個人豈不是從十五年前就已開始謀劃了？可那時他才十四歲啊！
“還有一件事，我想仙子你可能還不知道。”
連城雪已經快要崩潰了，太多的殘忍太多的真相，讓她一時接受不了。她用悲傷無比的聲音問：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一次全都告訴我吧傾鴻！”
洛傾鴻眉宇間閃出一抹不忍，但到底還是說出了實情。
“十五年前雲翳和林安的相遇也並非偶然，而是楚昱精心策劃的一個局！”
連城雪無聲落淚，趔趄後退，背靠到竹屋牆壁。洛傾鴻以聲辨方位，尋到連城雪的方向繼續道出殘忍真相。
“他為了名正言順地除掉楚宸而拋出了雲翳這顆誘餌，而世子竟然真的就上鉤了。楚昱精心設了一個局，一個長達十年的局！”
連城雪真的快崩潰了，真相遠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太多。
“可是……十年的時間，世子既然已經上鉤，他應該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的，為何一定要等到十年之後才下手？”
洛傾鴻眉心一皺，似是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沒有焦點的眸中卻能看見隱忍的憤怒。
“這是因為留下林逍遙這顆棋子還有用處，又或許他僅僅是想玩玩兒，滿足一下他的征服感。”
連城雪的淚冰冷落下。她知道，是那個人的話是完全有可能的，他自恃可以掌控一切，傲視天下，自以為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連城雪不知道，留下林逍遙完全是楚昱的另一步棋。雲翳讓楚昱看到了林安的安於現狀，花了很大力氣讓他放棄了再為難於楚宸的想法，於是十一年裏他們都相安無事，直到驚雪出現在林府，一切才被打亂。這是楚昱為奪天下而拋出的另一個誘餌，可惜這顆棋子他沒能用好，以至於最後失去了一切，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洛傾鴻上前，輕輕抓住連城雪的雙肩，感受到她顫抖的身體，心中滿意至極。
“仙子，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楚昱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林公子的，必定會千方百計除掉他。”
連城雪今天一次性聽到了太多的真相，有些混亂了，可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她必須要去救逍遙弟弟！她現在隻想快點兒去救林逍遙，已無法去思考其他了。
連城雪抬腳欲走，洛傾鴻卻一把拽回來連城雪將她攬入懷中。
“仙子，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一定要平安回來！”
“洛神醫……”
連城雪驚魂未定，洛傾鴻卻麵露悲戚道：
“嗬~洛神醫……仙子，在你眼中，傾鴻就隻是洛神醫嗎？”
連城雪感到洛傾鴻抱她的雙手力度很大，還有些顫抖，似乎抱著的人對他十分重要，仿佛一鬆手就怕失去她的樣子，讓她情不自禁喚出聲。
“傾鴻……”
“此去雲國前途凶險，仙子務必保重，傾鴻在藥穀盼仙子歸來！”
洛傾鴻雖看不見，可他的表情連城雪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那雙眼中飽含的深情讓她突然慌了，拚盡了力氣推開了洛傾鴻，一步一步後退，看著洛傾鴻茫然尋找她的含情雙眼裏帶著深深的哀愁、不舍和眷戀，心中有什麼東西在滋生，連忙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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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熟悉的腳步聲自前方傳來，洛傾鴻的表情終於變了，又變回了那個滿麵寒光的洛傾鴻。
“連城雪，我期待著與你的下次見麵！你欠我的，我會叫你還的，終有一天，我要你連本帶利地加倍還給我！”
“公子，一切準備就緒，我們也該上路了。”
洛傾鴻點頭。
“你們萬事小心，一切以大局為重，萬不得已時傷了她也無妨。”
溪風點頭。
“公子，你真的有把握楚昱會承認嗎？”
洛傾鴻殘忍一笑。
“他那般自負，如果遭心愛之人指責必定不願與之相爭，何況我已經給了連城雪足夠的刺激，楚昱這回必定百口莫辯！”
洛傾鴻說完便輕車熟路地朝那間石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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