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7 更新時間：15-09-07 10:29
離人峰洛傾鴻墓前，楚昱孤座輪椅立於崖頂。雲歿在林後停下，讓開了路請連城雪過去，自己則退開了，與連城雪擦肩而過之時，仍還不望告誡她：
“若這回你還不知珍惜，那我便帶著侯爺從此消失，雲歿向來說一不二，望仙子好自為之。”
雲歿離去的身影伴隨著離人峰上不斷吹來的寒風。她看著崖上那個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她的人，還沒靠近他，心就已經開始痛起來。
那個蕭索的背影，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綠衣公子，他曾經是那樣完美的一個人，那樣驕傲的一個人，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那樣本領超群又才華出眾的人，而今，他卻失去了可以在腳下土地上站立行走的雙腳，也失去了可以在高空展翅翱翔的本領。
老天爺，為何你要這般殘忍地對他？！
連城雪安耐住自己抽搐的心，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她恨了十七年卻也愛了十七年的人，突然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那樣長的時間。
楚昱如今沒有了從前超群的能耐，失去了所有的內力和武功，且渾身筋脈都斷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四大護法拚死保住了他的命，他如今或許連坐起來的機會也沒有了，隻能一輩子躺在床上度過餘生了。
連城雪感受耳邊吹過的寒風，捂著鑽心痛著的心，一步步走到了輪椅後，直到手撫上那輪椅，楚昱才發覺背後有人。
“是誰？”
如今他武功盡失，連身後有人也察覺不出來了。
問話的同時他轉過頭來，卻在雪白衣衫映入眼簾的時候呆住了。十七年了，這樣幹淨這樣純潔這樣纖塵不染的白衣勝雪，世間能有幾人？
“阿雪，是你嗎？”
楚昱不敢回頭，他怕自己猜錯，怕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連城雪聽著他的聲音都不如從前那般俯視的感覺了，好像從容平和了許多。到底要經受怎樣的考驗和煎熬，才能那樣高傲的一個人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是我。”
話出口，卻已是哽咽不成聲，淚決堤而下。
楚昱終於敢回頭，伸手牽住連城雪伸來的手，看著連城雪一步步走到自己眼前，然後在他的輪椅邊跪坐下去，看著她仰頭看著自己淚如雨下，發不出一點聲音。
從來不曾這般心疼過，原來自己竟然是這麼心軟的一個人嗎？竟然隻是看到她落淚就心痛至此？楚昱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他自己，然而眼前不停落淚的連城雪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伸手拭去連城雪的淚，笑道：
“傻丫頭，哭什麼，我不是好好地活著嗎？”
雖是笑著的，雖是語氣平和的，他卻不知自己竟然已經潸然淚下。
連城雪聽見這句話，反而更加痛心。這樣叫活著嗎？換做是從前的他，這般屈辱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幹淨！
連城雪伸手撫上他的腿，看著這雙如今已經無法行走的雙腿問：
“疼嗎？”
想來這雙腿怕是再也無法站起來了，往後的日子要他怎麼過呢？
誰知楚昱倒是很坦然，隻是輕輕一笑。
“哪裏還會疼呢？若是還能感覺到疼，我倒是要敲鑼打鼓感謝老天爺了。”
楚昱是不經意間說出這樣的玩笑話，誰知連城雪聽了卻更加心疼，淚更加洶湧。
竟連疼也感覺不到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話中也許有著她自己對過去一無所知的怨，也有對洛傾鴻利用她的悲。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盡管他也是想利用她的，盡管他也真的利用了，可她卻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楚昱依舊笑著，看了看眼前洛傾鴻的墓，又看了看連城雪，最後笑著說：
“阿雪，你可知這十七年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過。我已經過夠了那些血雨腥風的日子，如今這樣反而成全了我。”
楚昱看著連城雪想起了他們來藥穀前他對四大護法說的話。
“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再想著為我報仇的事，我已經厭倦了，不想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
四個人默不作聲，相互看了看，最後還是選擇了聽話，因為他們眼看著主子奔波了十七年，也許是時候讓他休息一下了。
“是！”
“還有，千萬不能讓阿雪知道真相，若他知道洛傾鴻並沒有死，而且還是這一切事情的幕後主使，她一定會受不了打擊的。”
雲歿不服：
“可是侯爺……”
楚昱抬手製止了雲歿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這一切不是阿雪的錯，是我的自私讓她落入了這個圈套，所以這個苦果隻能由我自己來嚐。”
雲歿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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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的離人峰上，楚昱看著眼前的連城雪，覺得一切都值了，不管怎樣，她回來就好。
連城雪看著這個人，還是那身華麗的綠衣，還是那張傾城絕世的臉，隻是少了從前那股逼人的霸氣，也沒有了從前那股天下唯我獨尊的傲慢，如今的他渾身上下都是柔和的光。
連城雪從來不知道，這個人還有這樣的一麵。
連城雪不知道的是，或許這才更加符合楚昱的本性。十二歲之前的那個楚昱，為了得到厲王的認同，為了讓厲王接納他的母親，一直在努力做著那個讓人喜愛的三公子楚昱，盡力讓身邊都認可他，而事實上他也做到了，改變他的當然就是十二歲那年母親的死和父親的絕情。他從此變得冷酷，變得狠厲決絕，變得六親不認，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隻是想替母親也替自己出口氣，讓那些所有看不起他們母子的人、對不起他們母子的人都付出代價。
也許，一直以來推動他不斷前行的就隻是那股對所有人的恨，這股恨讓他忘記了所有曾經的那些美好，甚至連他的本性也都被他自己親手埋葬，直到今天他失去了賴以行走的支柱，那個被他製造出來的隻為複仇而生的楚昱便失去了存在下去的意義，那個被他雪藏了十七年的楚昱又活了過來。
耳邊回響起雲歿的話：
“若這回你還不知珍惜，那我便帶著侯爺從此消失，雲歿向來說一不二，望仙子好自為之。”
連城雪突然笑了。雲歿，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的。
“從今往後，你打算怎麼辦？”
連城雪想象不到，當曾經那個完美無瑕的人成為一個毫無防身之力又不良於行的人之後，他該怎樣生活下去。
楚昱卻笑了。
“阿雪，在你心裏原來我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嗎？沒有了雙腿還有輪椅，沒有了武功我依然能行走江湖。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可是，你真的不介意世人會如何刁難於你嗎？曾經的慕容雲霆樹敵太多，如今若他們都找上門來，你要如何應對？又如何應對得過來？”
楚昱隻是淡然一笑，坐在輪椅上遙望離人峰對麵一望無際的群山，坦然道：
“楚昱對此生所作所為從未後悔過，就算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若有人要來尋仇就讓他們盡管來好了，天若要亡我，大不了就是一個死。”
“楚昱！”
連城雪登時有些惱怒，楚昱趕忙道：
“說笑的，阿雪你不要當真，我的命很硬的，哪兒那麼容易就被閻王爺收走。”
連城雪站起來跺腳道：
“你還說！”
“是是是！我不說了，不說了，阿雪你不要生氣。”
兩個人頓時覺得這對話好像有些過於……親密，都有些不自覺地尷尬。
還是楚昱先開口，伸手對連城雪說：
“阿雪，過來。”
連城雪還在為剛才楚昱的話賭氣，楚昱不由扶額笑了。
“阿雪，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耍小孩子脾氣呢？過來。”
連城雪終究還是乖乖聽話走過一步，在他身邊跪坐下去。楚昱牽起她的手，臉上浮現出心疼。
“阿雪，你可知，我雖不後悔我所做過的一切，可唯有一件事，我是悔不當初的。”
連城雪很是認真地問道：
“是什麼？”
“就是將你送到了二哥身邊，不是因為將你送去了我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是因為將你送去了才讓你受了那麼苦和委屈，還讓別的男人傷了你的心。”
連城雪緊握楚昱的手，貼於臉側，趴在他的腿上，閉目享受這難得的一刻安寧。
“已經無所謂了，都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我回來了，而你還在這裏。”
“阿雪……”
連城雪抬頭，上身前傾，在楚昱的唇上印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吻，讓楚昱直接楞在當場。
“阿雪……你……”
連城雪嫣然一笑，陽光明媚，傾國傾城。
“昱哥哥，從今以後阿雪會陪著你，天涯海角，永不相棄。”
楚昱竟然一個沒控製住，淚奔騰而下，隻因這二十九年生命裏，第一次有一個人願意完完全全接納他，承諾給予他一生一世的愛，而這樣的淚眼傾盆，卻是自十七年前母親去世之後再也沒有過的。
連城雪起身，將楚昱抱住，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懷中。
“從今以後，無論生死，無論富貴貧窮，阿雪都會陪在你身邊，所以，忘記那些悲傷的過去吧昱哥哥，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和人，隻做快樂的昱哥哥，好嗎？”
楚昱隻得點頭的份。
“好……”
連城雪心滿意足抬頭望著萬裏碧空，仿佛看見了幾個笑著向她招手的人影紛紛轉身遠去，那裏有逝去多年的父王和母後，有她感念其恩一生的雲翳，有自小便陪在她身邊的雪嫣，有為掩護她而壯烈獻身的雪瑩，有笑得純真無邪的林逍遙……
樹林後，四大護法看得都覺得心動不已，尤其雲歆，早已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侯爺，你終於找到屬於你的歸宿了……”
雲歿回身一巴掌拍到了雲歆腦門。
“就你貧，給我閉嘴！”
雲歆立刻打住了鼻涕和淚。雲歿轉頭再看向楚昱，心道：
侯爺，從今以後不要再想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我們兄妹四人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無論天涯海角，今生今世願為您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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