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23 更新時間：15-05-15 15:01
一場大火，將荒蕪的芳草園化為灰燼，火是顧楚城親自點的，等七歲的顧瑾瀟邁著小短腿趕來的時候，徒留滾滾的濃煙，仿佛和芳草園裏住過的人一般，不論是離開，還是已然逝去，都不過是平平淡淡的幾縷煙，燃不起令人刻骨銘心絢爛奪目的火焰。
小小的顧瑾瀟還不明白，當他看到滾滾煙塵的那一刻，他流下的淚是為何？兩年前，他搬離了這裏，五歲前模糊的記憶卻是他記到骨子裏的傷疤，囚徒一樣不堪的記憶皆是在麵前的這座小園子裏，連做夢，他都想離開這裏，離開裏麵那間春夏潮濕，秋冬寒冷的屋子，可當兩年後他站在這裏的時候，他流淚了。
即使現在住的夏園與這裏相比就是九霄宮闕，可是他依舊背著年報一個人偷偷來這裏，坐在台階上暗舔顧瑾音給予的傷痕，其實這裏還有一些那個女人的東西，幾隻從紅袖樓裏帶出來的箱子，兩年前就已經在潮濕的環境裏紅漆脫落的斑駁不堪，如今他忽然想起，那大概是那個他本該叫娘的女人留下的唯一一點與之相關的東西吧。
他記得他兩年前是想帶去夏園的，可是吳嬤嬤的一句話，他默默地打消了念頭，她說：“一個妓女從煙花場所帶來的東西，帶到夏園裏招惹晦氣，若真的舍不下，那就繼續在芳草園裏住著吧。”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開口說話，比起同齡的孩子似乎晚了許多，直到三歲，他才會咿咿呀呀說話，第一句話是一聲“娘”，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得到母親欣喜的回應，他得到的是一巴掌，小小的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但敏感的心思大人遠遠不及，那一巴掌，還有那憎惡的眼神，以及那句“賤種，你害我至此，沒資格叫我娘！”他懂得了，母親不喜歡他不是因為他不會說話，從此，他沒在叫過她娘，連她死的那日，他也沒將那聲“娘”叫出口。
“你記住，你是鎮國將軍府自小養在外麵的三小姐，不是妓女蘇婉君生的二公子，我隻說一遍！”
冰冷無情的聲音打斷了顧瑾瀟的回憶，他怔怔的看著麵前這個連他名字都不願意叫的男人，那眼裏憎恨和厭惡與當初那個女人如出一轍。
爹爹是不是討厭瀟兒哭？顧瑾瀟完全不懂，他做錯了什麼，招致爹爹的厭惡，他覺得是爹爹不喜歡他來芳草園，既然都成了女孩兒，自然要和過去的一切斬斷。
他決定，明日上課一定好好修習琴藝，努力讓爹爹喜歡。
顧楚城也說不清楚，他看到他這個所謂的小兒子，哪裏來的怒氣，總之他從骨子裏就不待見他，孩子，任何女人都可以生，但蘇婉君生的孽種，他不屑，之所以留著他，以前是怕遭禦史言官詬病，他的一舉一動如今都有人挑刺，現在留著他……那是他日後的籌碼！
確定芳草園裏的屋子已經化為灰燼，再次嫌惡的睨了他一眼，顧楚城才離開。
等奶娘趕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看到的就是滿臉烏漆墨黑的顧瑾瀟撅著小屁股在燃燒過後的灰燼裏翻找，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痕跡應該是擦眼淚留下的。濃煙熏得紅彤彤的眼圈格外惹人憐愛。
“瀟兒，怎麼不告訴奶娘一聲就來了？叫奶娘好找！”冰兒摸摸他的頭，悄悄擦掉眼裏的淚水，明明小姐那樣對瀟兒，瀟兒每次都偷偷用滿含孺慕之意的眼光看小姐，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唉，造孽啊！
“奶娘………”他軟軟糯糯的聲音充滿了愧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愧疚的看著奶娘，都怪他任性，有害奶娘擔心。
“瀟兒可以告訴奶娘瀟兒在找什麼嗎？”冰兒看到顧瑾瀟眼裏的愧疚，趕緊岔開話題，這個心思玲玲又敏感的孩子，她怕他不開心。
“她走了，卻什麼都沒留下，我想……。我想看看是不是還有沒燒盡的東西。”似乎不好意思，顧瑾瀟的髒兮兮的小臉兒漲得通紅。
“好，奶娘陪著瀟兒一起找。”她暗歎口氣，果然還是母子天性。當初從小姐不然瀟兒叫她娘開始，瀟兒就從沒碰過小姐帶來的那三隻箱子，他們搬離芳草園時，吳嬤嬤不讓帶，那時瀟兒都沒打開看看，但到底是在心裏惦念著的。一場大火，燃盡了母子二人間的恩怨，就讓那些疼痛的記憶，隨火燃盡吧。
“奶娘，這是什麼？”顧瑾瀟烏黑的小手舉起一塊微微發光的似玉又似石頭的東西，好奇的問奶娘。
果然，一切都埋葬不掉麼？既然瀟兒找到了，那就是天意。冰兒努力閉了閉眼，再睜開，又是慈祥無比的微笑模樣，“這是小姐的遺物，奶娘也不知道叫什麼，隻是它會發光，瀟兒要保護好，不能被人看見了。”
顧瑾瀟細細端詳手裏的半透明的勢頭，水滴一樣的形狀，頂端還有一個小小的孔，和他在大姐姐脖子上見過的吊墜一般大小，熒熒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石頭的表麵好像還有紋路，隻是沾染了灰塵，看不見了。
“瀟兒，收好了，不要被人看見，我們回去吧。”冰兒再次囑咐他收好，顧瑾瀟鄭重的攥在手心裏，牽著奶娘的手一起離開。
晚上，奶娘坐在顧瑾瀟的床邊，輕輕拍著他的身子，顧瑾瀟圓溜溜的大眼睛沒有一絲睡意，“奶娘，將她的這個給瀟兒戴上好不好？”濕漉漉的大眼睛滿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他怕惹奶娘擔心。
“好，奶娘給你戴上。”冰兒笑著應下，便開始翻出絲線打絲絛，顧瑾瀟的眼睛跟著她翻飛的手指轉悠，她慈愛的笑笑，這一刻瀟兒才像個孩子。
頃刻間，一條紅色的絲絛已然打好了，冰兒用針細細的將絲絛穿進早已洗幹淨的石頭裏，雖然沒了灰塵，但那石頭依舊半透明的，沒有玉的通透，也比石頭清亮。
看著脖子上的石頭，顧瑾瀟小手抓著它，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冰兒神色複雜的呆立半晌，才暗歎一聲，默默離開。
“回主子，顧府三小姐的故居今日顧大人親自燒毀，顧小姐傷心難過，最後在灰燼裏找到一塊蘇婉君生前的石頭，才離去。”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躬身抱拳站在地上對著上位的九歲的少年稟報。
“他哭了？”少年的嗓音刻意壓著一絲低沉，眉頭皺起與年紀不符的哀愁。
“是！”黑衣人硬著頭皮回答。
“行了，下去吧，繼續關注。還有，遇到不長眼的狗東西隨便教訓，不要露出身份，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屬下明白！”黑衣人腹誹，不就是罩著顧小美人嘛，小意思！他得令退下，一躍翻出窗子沒於黑暗中。
“兩年了？你還好麼？”偌大的宮殿裏，低低的聲音回蕩，仿佛自言自語，又似乎隔著重重宮牆對著睡熟的人兒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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