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0 更新時間:15-05-12 17:41
吉田並不記得她具體是哪一個時刻來到城市裏的,因為她在車上睡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身處一個高樓林立的地方,與奶奶家沒有半點相似。
而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盡管彼時的她沒有太多的情緒……沒有哭鬧和叫喊。畢竟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睜開眼睛,環顧四周,見識到了新奇的事物,驚異,而後又沉沉睡去。
吉田並不是十分清楚童年時候的細節部分,例如母親是如何把她轉到城市的小學,自己和母親住的房子又是從何而來,她隻知道母親有錢。有錢就能辦成很多的事情,可以和貧窮又好賭的父親離婚,可以在法院判決孩子撫養權時占有很大的優勢而後輕鬆的把她帶走,也可以讓她上好學校,可以吃好吃的買貴的衣服住大房子,可以讓她挺直腰板。
錢能讓一切變得不同,這是吉田那個時候突然明悟到的。
開學對於吉田而言是個模糊的概念。不,與其說是模糊,更不用說她壓根就沒接觸過“開學”這個概念。
畢竟在奶奶家,她是不用上學的。在城市裏的孩子忙於奔波在早教班或者幼兒園時,她正在山裏自由的奔跑著呢!當然,這對於剛剛踏進校門的她算不上什麼。
吉田好奇的東張西望。這是一所綜合性的國立小學,校園很大也很漂亮,高大的樹木遮蔽著灰色的主樓,陽光從樹葉中透下斑駁的光斑,打在地上,模糊出一片金色。
顏色迥異的花綻放在花壇裏。吉田看著它們,感覺有香氣從這些花朵中央柔媚的蒸騰出來。
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偏離了主道。而其他的孩子早在門口看完名單後就辭別了家長,乖巧的去尋找自己的班級。
等吉田注意到的時候校園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了,她這才從新環境帶給她的朦朧的夢中清醒過來,不再流連於極度新鮮的環境中,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真的不知道該去哪,因為她已經走到了道路的盡頭了。然後吉田突然看到,一個孩子正站在陽光裏,仰頭看著一棵樹。
啊!原來不止有我一個嗎?吉田突然安下心來,興奮的衝出樹林蔭蔽的地方,向著那個孩子跑去。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那個孩子回過頭來,有點疑惑的看著吉田。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穿著一條吉田從沒見過的奇異藍色的連衣裙,背著黑色的書包。吉田從沒有,從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和自己在鄉下見的女生一點都不一樣。
就像精靈一樣。這是吉田後來想到的形容詞。彼時,她連什麼是“精靈”還不知道呢。
“你好?”女孩子偏過頭,有點好奇的看著她,很有禮貌的詢問道。
“你,你好……”
“你為什麼不趕快去班裏呢?是……迷路了?”女孩子輕輕的詢問。
吉田有些臉紅,輕輕點點頭:“你也迷路了……麼?”她實在說不出口,因為女孩子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氣定神閑的氣勢,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才站在這裏。
女孩子沒有回答她的話。依然抬著頭,看著樹枝。這讓吉田多少有點不安,隻好也抬起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什麼。然後,她突然注意到在最上麵的樹枝夾縫裏有一個小小的鳥巢。
“呀,鳥窩!”吉田興奮的叫起來,自從她來到這裏,她還沒見過一個鳥巢呢!反而狗啊貓啊這樣的動物有很多很多,而且和鄉村的不同,城市裏的寵物金貴著呢!
她沒有注意到女孩子注視她的時候那種欣賞和喜悅的神情,她隻是發自內心的,因為見到了久違的事物而開心。
然後,她聽到女孩子對她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帶你去找你的班級吧。
這是她今天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歡迎你來班裏上課,你叫什麼名字?和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女老師很和藹的對吉田說話,並沒有責怪她的遲到。
可是吉田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同齡人。她看著台下的一雙雙眼睛,揣摩著其中的善意與惡意。講台不高,可不知為何她就突然有種眩暈感。
“我叫吉田……”吉田怯生生的回答,分明是說給大家聽的,可是在吉田聽起來卻和貓兒的聲音一樣小。
“吉田?好像日本人的名字哦!”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於是全班都開始大笑起來。
“不許笑!這就是你們對待新同學的態度?”老師雖然製止,但也沒有太嚴厲。畢竟沒有老師想在開學第一天就和全班同學作對。更何況,這個名字確實奇怪啊!
吉田頭垂的更低了。她實在沒辦法應付這些滿帶嘲笑的同學。
這時,教室的門又一次的被推開了。吉田像是被拯救了一般隨著同學轉頭看向門口,雖說門外隻是黑黢黢的走廊,但在吉田的眼裏,仿佛有光透入。
來人麵色冷峻的掃過班級,然後突然笑了,冰雪融化一般,看著老師說:“不好意思張老師,剛剛我走錯教室啦!”正是帶著吉田來到班級的女生!吉田內心簡直要歡呼起來。
張老師一看是她,有點無可奈何的說:“海裏,你又跑到那裏去玩了啊!快回到座位上坐好,下次再這樣我就要告訴你父親了!吉田,你就和海裏坐同桌吧。”
這些孩子年齡上,心智上是孩子,可是又不是孩子。真的,有很多孩子比大人還要明事理,他們的心緒比誰都堅強。
一切都是嶄新的,這像白紙一樣的人生。
吉田的內心就是這樣的感覺,隻不過她無法言說,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盤據在心裏。她周圍的孩子已經開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很快,他們之間就會談論足球與遊戲,她們彼此就會有最好的朋友。
而沒有開始交際的就隻有吉田,還有……海裏。
吉田真是過於害羞了。她看著周圍衣著時尚的同學,又看看自己這一身明顯不搭配的衣服,突然意識到了,也許有些東西還是無法被金錢所彌補的。
想和海裏說話。想說,我們可以做朋友麼。咬咬牙終究還是沒敢湊上去。那個時候的海裏昂首挺胸的走到自己座位上,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別人。而且,連老師都那樣寵愛她呢!即使說了嚴厲的話,還是能感覺到話語中的熟撚和喜愛之情。她可以感覺到。
就像她能清晰的明白,在同學嘲笑自己時老師並沒有站在自己這一方一樣。海裏真是……太酷了!
而自己呢?
吉田有一種屈辱的感覺。渾身發冷,兩腿微顫,她好想離開這裏!好想回奶奶家!
我一分鍾都不想再在學校呆了!吉田心裏無聲的呐喊著,眼眶微微濕潤。
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吉田慢慢的轉過頭,看到海裏正對她微笑――不是嘲笑,而是很安靜的笑,真誠又明媚。
‘’我們可以做朋友麼?‘’她清晰的聽到海裏這樣對她說。
海裏的眼睛明亮。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雖然這句話並沒有讓她們的關係變得多麼好――
吉田是個閑不住的孩子。她喜歡自由地奔跑與嬉鬧,就像在山裏一樣。用老師的話說:輕微多動症。而海裏,總是在座位上安靜的坐著,看書或者畫畫。出門也隻是去洗手間或者課間操,回來放空或者發呆。
縱使熱情如吉田,也絲毫無法撼動她半分。交談也簡單到,早上好,再見,今天留了什麼作業,這道題怎麼寫等等,頗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
更不用說,海裏平時根本沒和其他同學有什麼交集,又永遠彬彬有禮,所以也不會有什麼腥風暴雨發生在她的身上。
相反,處在風口浪尖上的正是吉田。度過了一段難熬的時期,她開始感受到了有很多同齡朋友的好處。又因為她在奶奶家就是個孩子王,輕輕鬆鬆的就贏得了許多小女孩的崇拜,跟著她東跑西跑的。所以,她的製服永遠都髒兮兮的,媽媽幫她洗幹淨,第二天就又如之前一般無二了。
這讓男孩子們多少有些不服氣――永遠不要小瞧孩子們的嫉妒心,他們不懂得把握尺度,又有太多的鬼主意,這樣就會發生很多性質惡劣的事情。
“吉田!你那麼厲害,敢和我們較量一番麼!”
那是一個明媚的下午。天氣已經轉涼,上學的時候一定要多加一件衣服才行。那天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有溫暖的感覺。
吉田突然發現隔壁班的男生小光在欺負同班的一個女孩子。小光是年級的小霸王,因為打架被叫過很多次家長。可是吉田根本不管那麼多,立即衝上去把女生“救”了下來,安慰著驚魂未定的女生。“你有病嗎!讓開!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小光氣急敗壞的說。吉田沒回答,瞪起眼睛對他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小光真的生氣了:“你不是很狂嗎?那好!”然後,他便向她發出了這樣的挑戰。
“好!你要怎麼較量!”
男生眼珠一轉。“放學後,操場上,敢來麼!輸了就請你以後不要多管閑事,贏了的話,我就再也不碰她!”
“成交!”
滿心的義憤填膺和保護別人成功了的喜悅。隻是,如果她知道那是因為男孩子對女生滿心喜歡無從下手才去假裝欺負她,吉田會不會臉紅自己的失誤呢?
也許不會。畢竟,她真的是幹淨的如同一張白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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