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0 更新時間：15-05-25 13:07
的確減輕了心裏的內疚，海裏剛才一定十分不悅。高中時的某一天海裏生病回家休息，以至於吉田不得不和好朋友們去拐角新開張的可麗餅店解決晚餐。
那家店的可麗餅的確很美味。吉田現在也同樣能回想起來她當時將書包背在前麵，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張麵巾紙墊在手中的袋子下（印出淡黃的油漬，在燈光下略顯透明）那個樣子。海裏不在固然寂寞，但是食物也的確有著撫慰心靈的作用。
隻是海裏知道這事後好幾天都沒有理她，直到吉田又帶她去了一次才罷休。
剛好趕到飯店。母親輕車熟路的在前麵領著她們找到定好了的包廂，一進門，果然是一大家子人，母親在他們中間遊刃有餘，挨個兒問候。好不容易落了坐，吉田覺得自己就像手機一樣，已經沒多少剩餘電量了。
“把手機給媽用一下！”母親剛剛和三姨聊股票，一時興起想確認一下xx股到底是漲了還是跌了，三姨也兩眼放光的看著她。
“好……”吉田連忙把手機遞給母親，猛然想起自己的壁紙是兩個人的合影，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果然母親看到屏幕的第一眼臉就黑了。密碼是“JiTianHaiLi”，正好對應照片中兩個人的位置。再傻的人也能看出些睥睨，隻不過或多或少罷了。
“吉田，陪我去洗手間。”母親把手機拍在桌子上。
關上包廂門的母親便不再和藹。
“你怎麼還忘不了她啊，啊？以前你小我不說你，可現在你都多大了！再說她也死了，你也沒必要這樣了吧，又不欠她什麼！”
吉田沉默了幾秒：“是。我就是忘不了她。”
“你！你真的是要氣死我是不是！之前我還替你難過！嗬，憑什麼呀！”母親竭力壓低聲音，可惜還是相當高。
吉田看著眼圈紅紅可又憤怒的母親，突然想起那年她們被母親發現後的事情。母親一改平時的優雅，披頭散發的衝到學校，見到吉田的第一眼就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你真的要氣死我嗎？我死了你是不是才甘心！”母親發出尖銳的嘶號，吉田漠然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亦如此刻。母親對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當初是怎麼和我保證的？你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找個男孩子過日子？非得和別人不一樣！”
“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我是你媽我不能說你一兩句麼？我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裏跳！還好那個叫海裏的走了，不然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吉田聽不下去了，耳鳴時有潮水的起落，所以她聽不到自己對母親說了什麼，總之母親的臉色微微放鬆，拉著她回去。
兩個人並沒有離開多久，眾人也沒有什麼非議，依然是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吉田的內心終又像一潭死水一樣歸於平靜，看著表麵上一團和氣的親人們，心裏有一種“好戲就要開場了”的感覺。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無煙的戰役就已開始。關於工作，關於孩子，年輕母親比孩子成績，中年人在拚存款，每年都是這樣。突然舅姥姥將矛頭指向了吉田：“今年怎麼一個人回來啊？男朋友呢？”
這話使大家像發現了什麼關鍵詞似的漸漸停止交談，一致看向吉田。
“他……他不能來……”
“這樣啊——”舅姥姥故意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家的幾個小輩。她們可不用為這個擔心。冬梅下個月就結婚了呢！哼，有錢了不起啊，還不是沒人要。頓時驕傲起來。反而舅老爺有點打圓場的意思：“吉田肯定是和男朋友拎不清，是吧？有點什麼不愉快也要盡快解決嘛！”
聲音暗淡下去：“這也是沒辦法解決的事……”像是昏暗的電燈正努力榨取最後一點電能，“因為他之前出了意外去世了。所以不能不分開。”吉田心裏有點歉意的看著震驚的人們。幹嘛要說這些呢？沒什麼必要吧。可她又重複了一遍，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他去世了。”
燈泡閃了閃，滅掉了。
耳邊繼續轟鳴。可這次她聽見自己再說：“我現在另有相處的男孩，隻不過是正在進展中。明年結婚，大家都要來啊！”
氣氛熱烈起來，母親臉上也有了驚喜。隻是心裏有個冷冷的聲音說，騙子。
可惜不會有人反駁他，再也不會有了。
事情就好像發生在一瞬間。
那場別離突兀到來。
回到賓館已經十點多了。兩個人簡單的洗了澡就已經困了。吉田抱著被子，海裏從後麵抱著她。
在半夢半醒之間，吉田突然說：“我說啊……”
“嗯？”
吉田本來想說，等我們回去以後就準備去比利時吧。
其實有一家更好的公司挖吉田去做創意總監。那是家好公司沒錯，可他們更注重公司形象，對員工們的私事也幹涉的很嚴。
最後，吉田並沒有離開。
在她沒發話時，老總就意味深長的對她說，留下吧，我讓你帶她去比利時。
這不是普通的升職。吉田也知道，在她點頭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能有離開的念頭了。不怪老總將她和她之間的事情捅破，反而有些感激他。既給了自己一個留下的理由，又給了自己一個逃避現實的權利，這是最好最好的選擇。
可話到了嘴邊又改了口：“我說啊，你回去好好把東西收拾一下，不是新找了工作麼，不如租個公寓在那邊，上班也方便。”
“我走之前已經收拾好了呀！”
“可是家裏為什麼還是那麼亂……”吉田想起了桌子上堆積起來的過期雜誌和吃完橘子沒有扔掉的皮還有椅子上海裏的衣服。可惜感受到海裏在自己腰間擰了一下便立即改口：“誒？我怎麼不知道？你放在哪裏了？”
“就是你床邊的幾個大紙箱子裏啊！”
大紙箱子？吉田頓時哭笑不得，簡直大得離譜嘛！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麼話來說，而關於比利時的話題又忘了個幹淨，於是吉田就說，那麼睡覺吧。海裏輕輕嗯了一聲。聽到回答，黑暗和睡意這才開始湧了上來。
好在沒出差錯，晚飯順利的結束了。母親的辦事能力再一次受到了大家的高度讚揚，這讓她很是受用，對吉田也和善了幾分，絕口不提剛才的紛爭。
每次吃完飯，大家還要再去找個場所喝茶，而孩子們先回家。隻是無論是吉田還是小姨的兒子都已成年……小姨有點猶豫了。
“沒關係的小姨，我送他回去。”吉田開口，又回頭對弟弟示意跟她上車。弟弟自然是很開心，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母親和吉田的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吉田看在眼裏，想起前一天母親叮囑她，讓她一定要將弟弟開導出來，讓他走出那個女孩的陰影。
我連自己都開導不了……吉田上了車關上車門，隨著車燈大亮，黑色的車緩緩的滑行過眾人的身側，衝入了夜色中，像一匹沒有疲憊的野馬。
在車上，弟弟給她講了他和那個女生的故事，從戀愛到女孩一定要分手，再到她不辭而別。最後他說，姐，你知道嗎？那感覺就是你養了一隻特別煩的小貓，你回家喵的叫一聲它就立刻出來了。真的，姐，她走了之後就像你喵喵喵喵好幾聲，它也不出來，這你才發現這個家，這麼大這麼空。
“她不會回來了。”弟弟落寞的說。
“為什麼不再找一個呢？”吉田回頭看了一眼弟弟的臉，昏黃的燈光暈出一股暖意，在他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我也不知道……看到家裏她的東西還在，什麼都沒變，她離開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總覺得她還會回來似的……”
“哦……”吉田說不出更多話了，有什麼哽住了喉嚨。
就像海裏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
吉田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明明是看日出，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的那一聲巨響，就像她同樣不知道海裏是怎樣以那樣的速度衝出去的——
等吉田回過神來她已經攔不住海裏了。她像瘋了一樣衝過去砸響銀行的外置警鈴，聽到刺耳鈴聲的劫匪回過頭，在極度慌亂之下朝她放了一槍。海裏半個身體頓時被衝力所引出的鮮血染紅，然後一聲不響的倒下去。
“我說啊……”
“嗯？”
良久，吉田才聽見自己不由自主的，刺耳的尖叫聲。
海裏去世以後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的父母都是海洋學的專家，為了幾個珍惜的物種全世界的跑。吉田需要聯係她的父母，要聯係她工作的地方，要處理她的公寓交接問題，很忙，真的很忙，忙到忘了自己和她已經永隔“生命”這江水。
在一年後的某一天，一切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了——再也沒有找海裏的電話打過來了，再也沒有買到海裏做的小手工胸針啦耳環啦而歡呼雀躍的小朋友寄來的明信片了，甚至連海裏的父母都在籌備下一輪的出海了。
吉田在此時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孤寂。
再喵喵也不會有小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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