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2 更新時間:15-07-27 08:07
在柳佘俊的十歲那年,父親帶回來了一個男孩,也就是阿偉。當時阿偉才七歲,據說父母雙亡,他從孤兒院逃了出來孤苦伶仃的沒吃沒喝,躲在巷子裏快餓死了,碰巧就被父親看見了。
那時候阿偉仍然是一張娃娃版的麵癱臉,微微低下頭安靜地站在父親旁邊像跟木頭一樣,父親把他介紹給阿偉,說:“阿偉,這是柳佘俊柳少爺,比你小三歲,日後你就是他的手下。”
阿偉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倔強與剛毅,猶如一顆在河岸側邊被流水衝刷了多年的磐石,通體閃耀著暗沉的光亮。
“柳少爺。”
對方的聲音稚嫩而古板,脆生生地在他耳邊響起。
柳佘俊多年之後仍然對這副畫麵記憶猶新,他從那一刻起就特別喜歡逗對方玩,時不時惡作劇,吃飯的時候在對方剛要坐下就把椅子移開;在睡覺的時候故意把提前調好的鬧鍾放在對方枕頭邊;半夜故意把白色窗簾布披在自己身上裝成鬼去嚇唬對方……
然後對方真的跟一顆石頭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每次都是保持麵癱臉去麵對這一切,發現是他之後就規規矩矩地喚道:“柳少爺。”
柳佘俊似乎對這個遊戲玩上癮了,想盡辦法要讓對方的臉上出現不一樣的表情,從而經常做出相當幼稚的事情——這讓他身上多了幾分活力,柳父非但不覺得胡鬧反而很是欣慰,覺得柳佘俊才這麼小就不應該有超越年齡的成熟,日後將會失去很多樂趣。
將近半年他完全找不到能夠撼動阿偉的事情,就在他覺得這遊戲快要越來越無聊的時候,某天他帶著阿偉偷偷溜了出去,在街邊買了兩根棉花糖吃著,忽然眼前出現了兩個看起來就知道不懷好意的人,他趕緊把阿偉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人,用餘光搜尋兩邊有沒有可逃脫的地方。
“你是柳澤柳老大的兒子吧?”
他冷著臉看著他們,“如果我說不是,你們會放過我嗎?”
兩人對視一眼,直接伸手把他抓了起來,禁錮著他的雙手抵在腰後,這時其中一個人說道:“那另外這個小孩怎麼辦?”
他怒道:“別把我手下牽連進去!”
然而他們充耳不聞,仔細打量著阿偉,提議道:“還是一起帶回去吧,誰知道放了他走會有什麼後果。”
這時柳佘俊忽然用腳後跟狠狠踩下禁錮住自己的那個人的腳背,那人吃痛一聲力道鬆懈了一點,他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解脫出來。另一個人趕忙要把他重新抓起來,他迅速矮下|身狠狠踹了那人的褲襠一腳,然後牽著阿偉的手趕緊逃跑。
身後傳來緊追而來的腳步聲,柳佘俊知道他們兩個小孩子很可能跑不過身後那兩人,一邊跑一邊四處張望,忽然轉了方向跑去了遊樂場。
正值節假日的遊樂場人潮擁擠,他們跑進去就相當於沒入大海中的水滴,加上還是孩子身高不算高,那兩人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們躲在遊樂設施的階梯後麵,看著那兩人一邊找一邊走遠了之後才跑出來迅速逃出遊樂園門口,攔截了計程車回家。
得知這個消息的柳父勃然大怒,命令手下去把那兩人給抓回來,並且查出到底是誰派來的。
阿偉沒什麼事,柳佘俊隻是手腕被捏得淤青了而已,他本來沒怎麼理會,可阿偉很固執地去廚房拿了熟雞蛋,把殼給剝了就往他的淤青上耐心地揉搓。
“柳少爺其實不必顧忌我。”
這是半年以來對方第一次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他有點驚訝,看著阿偉低頭認真地給自己揉搓,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道:“這有什麼,兄弟之間互相照顧是很應該的事情。”
阿偉拿雞蛋的手忽然停了幾秒,之後又跟沒事一樣繼續滾搓。
經過這件事之後阿偉就更加寸步不離地跟著自己,並且比他還要勤奮地練習老師傅教導的槍術和近身搏鬥。偶爾他們倆會去切磋一番,直到那天阿偉撂倒了自己,他任由自己攤開四肢躺在地上,無力地說:“我輸了。”
阿偉這時候已經12歲,臉上逐漸有了剛硬的輪廓,見到柳少爺像條癩皮狗一樣躺在地上不動,趕緊伸手要把少爺攙扶起來,卻被柳少爺一下子夾住自己的腰翻過身騎在了自己的身上。
柳少爺慵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不要放鬆警惕,知道嗎?”
阿偉微微發怔,那時候覺得柳少爺長得真好看。
過了成|年禮之後柳佘俊正式作為繼承人來培養,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不少人臣服於這個即將繼任的新老大。而阿偉過了成|年之後就正式成為他的手下,穿上黑西裝梳個大背頭看起來有模有樣的,他盯著阿偉好一會兒覺得這雙眼睛太引人注目,於是就買了一副墨鏡讓對方戴上。
後來他遇見了林申克,看見對方擁有著一雙狼崽一樣的眼睛,有一瞬間與阿偉小時候的眼睛重疊在一起,後來他發現這是不同的,林申克的眼睛沒有那種野|獸的氣息。而阿偉是虎崽,不是狼崽。
他曾經和阿偉去過遊樂場,故意去玩一些刺激恐怖的遊樂項目,阿偉除了偶爾眼裏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跟木頭一樣毫無情緒。
所以某天他心血來潮帶林申克來玩曾經和阿偉玩過的那些項目,在看見對方被嚇得渾身發軟差點撅過去的時候,他逐漸意識到阿偉和林申克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人。
他很喜歡和林申克搞曖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阿偉,幾乎每次阿偉都會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回去之後就一言不發,仿佛回到了七歲那年冷漠得不被任何人靠近的狀態。
後來他們去了美國,和林申克在機場拜別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眷戀,仿佛林申克這個人隻是一個在他生命匆匆來過的過客而已。
繼承父親的位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家族裏麵迅速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那些明顯的、不明顯的、看戲的、逃跑的,紛紛都顯現出來。
他決定先逃離這裏再做打算,跟著阿偉拚出重圍,回過頭驚覺有個人一直用槍口對準著阿偉。這個人他認識,因為背地裏幹出獨吞贓款的事情,被阿偉揭發了從而被上麵的老大打斷了一條腿。如今必定是懷恨在心,早就埋伏好在這裏襲擊阿偉。
他清楚地看見對方扣壓扳機,本能地把阿偉推出去,自己受了這一槍。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雖然他被打中了背部而且神經麻痹了幾個月,但是通過短期鍛煉很快就能行走。
當時阿偉赤紅了眼,衝著那個方向連開了幾槍,把那人的腦漿都打出來了。然後迅速打橫抱起了被血染濕了大片衣料的自己,一路狂奔到醫院。
他在醫院休養期間,阿偉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時時刻刻揣著幾把槍,一副隨時迎戰的模樣,渾身散發的冷氣讓護士都不敢靠近,隻好把擦身的重任交給了阿偉。
阿偉擰幹了毛巾,有點笨手笨腳地給他脫病服,擦身的力道時輕時重的,說實話一點都不舒服,但是他也沒法子嫌棄,隻是被擦疼的時候會說一聲。
重新給他穿上病服之後,阿偉把水盆拿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坐在床頭給他削蘋果,還細心地切成一小塊放在碟子裏。他用牙簽戳中一個放進嘴裏嚼著,低頭玩著手機遊戲,阿偉就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也不知道阿偉是不是被刺激壞了還是怎麼著,忽然就給他說了一句:
“我會負責的。”
當時他差點被蘋果渣給嗆死了,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找水喝,阿偉嚇到了,急忙倒了杯水要喂他,被他直接奪過杯子仰頭就灌了幾口,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看的阿偉,忽然笑了,說:“剛才的話,你是認真的?”
阿偉緩緩點頭。
“那行,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他勾起嘴角,流露出一絲狡黠的弧度,“那我的下半輩子就交給你了。”
痊愈之後他就跟阿偉先回國了,故意裝出一副瘸子的模樣去逗弄林申克,和林申克聊了一會兒之後阿偉買飲料回來了,他知道林申克情商智商都很低下,忍不住提醒了幾句,大概是不知不覺中把對方當做弟弟來看待吧。
阿偉推著他回到那個租的房子裏,路上一直很沉默,但他感覺得出阿偉又在跟自己耍脾氣了,通常對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像跟木頭一樣持續做一件事情,比如現在他們已經走過頭了。
“阿偉,剛剛我和申克聊得挺愉快的。”
“……”
“他腦子還是這麼不好使,這種叫什麼……天然呆?”
“……”
“他居然真的相信我瘸了,雖然我之前真的瘸了。”
“……”
“我還跟他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
“我說那個人是你,他聽了嚇了一大跳。”
阿偉停了下來,忽然把他轉了過去,他疑惑地問:“怎麼了?”
“走過頭了。”
他清楚地看見阿偉的耳朵微微泛著紅,不禁彎起嘴角。
“是嗎?那就別回去了,一直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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