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21 更新時間:15-09-05 22:14
緊閉的大門隔絕了窺探的視線,卻不能阻止其間壓抑的聲音從縫隙裏滲透而出。
老張頭靠在走廊的牆上,看著那塊掛著巡視員照片的門牌,三七分,小眼睛,下撇的嘴,放在電視劇裏,活生生的反派。
半小時後,門開了。
低頭扯著短裙的女人走了出來,卷發有些淩亂。
老張頭衝著她搖曳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也許年紀大了,這樣的動作也做不利索,一口濃痰落在了自己的鞋尖上。
三天後,老張頭坐上了那輛開往東南的特快。
他真的一無所有了,連腳上的鞋,都是半夜裏等著拋屍的壯漢離開之後,偷偷從死屍身上摸走的。
他明明是個人,活的卻像個鬼。
暗袋裏的儲蓄卡已經給了巡視員,兒子的賣命錢,換了一張車票和一個烈士家屬的身份。
那塊石頭他從來沒有拿出來。
一塊銀白色的,光滑平整的石頭。
高濃度ST結晶體。
兒子第一次實驗的成品,偷偷帶出了實驗室,送給自家老爹留作紀念。
真是很孝順的兒子。
屍骨無存,剩下的也隻有一頂氈帽和一塊石頭。
這輛列車的終點在南京,一個老張頭從未來過的城市。
能坐上第一輛特快的人大多有些權勢,很快人群散開,各謀生路去了。老張頭把石頭給了列車長,得到了一座ST轉化基站門衛的職務。
他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了個二手的老式通訊器。和他原來的那個一樣老,一樣破。
老張頭按照那個新聞網站下的鏈接,進入了一個論壇。
論壇裏滿滿都是反ST的帖子。
他很有耐心地一個個看下來,偶爾回複。
同班次的中年男子總是早退,不過這樣也好,他好像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中,一個人。
但他不是來這裏活著的。
他不想這樣活。
下雨的夜晚,老張頭沒有撐傘,出門溜達了一圈。
陌生的城市,一樣的黑夜。
三十多年前的夜晚,也下著雨。那輛車真的很好看,他還遠遠指著,和年輕的妻子說,等再過幾年,攢一點錢,咱們也可以買上一輛。不用那麼好的,能開就行。
妻子還故作生氣地推了自己兩把,說有這個閑錢,不如留給兒子娶媳婦。
她就是這麼好,一直是這麼好的。
老張頭回到門衛室,同事正在吃火鍋。
他決定最後看一遍那篇文章。
這時候同事拍了他一下。
那一瞬間他想殺死這個中年人。他知道自己能,年老的身體在這個夜晚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門衛用的電棍就在他右手邊,開到最大幅,可以直接電暈一頭牛。
但是他沒有。
不是因為男人走開了。
老張頭想起來,這個男人第一次早退的時候,和他說了理由。他的妻子懷孕了,需要照顧。
也許是借口吧。老張頭重新低下頭看文章。
男人走了,火鍋還在地上。
老張頭打開監控室的門,按下警報。
整個基站回響著刺耳的警笛。
還在工作的人們匆匆往外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張頭把門衛的鑰匙放在桌上,撿起鍋,最後扶了扶帽子,向基站中心走去。
當晚,南京市郊某ST轉換基站發生火災。核心轉換器受損,基站停用六個月檢修,火災造成八人死亡,二十多人受傷。
老張頭點火的那一刻,什麼都沒想。
他沒有打火機,用的是古董級別的火柴。
一劃,沒有點燃。
把火柴盒翻一麵,再劃。
捏著一根火柴,吃力地走向核心轉換器。
他知道這裏很久沒有檢修了,按操作規範理應密封保存的機油稀稀拉拉散了一地。
一點就能著。
當那個中年同事和他抱怨這座即將廢棄的基站,管理上有多不經心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就到這裏了。
盡管前兩天他正巧遇上了一隻流浪貓。和在甘肅的那隻很像,又老又笨,大概離了他也就活不了幾天。
警報聲響個不停。
老張頭嘟噥著,再不跑,可就來不及咯。
火光大盛。
依稀傳來一段荒板走調的唱詞:
“我把你心疼著,
我把你愛,
生死不分開呀,
一天我你三趟,
看你來呀,
妹妹山丹紅花兒開呀!”
一座郊區ST轉換基站的火災,沒有引起公眾的注意。
因為在同一晚上,中日俄三國領導人在黃海舉行了會晤。據央視報道,這是一次常規的會麵,三方親切交談,在亞洲安全問題上達成了共識。
事實並非如此。
賀南枝第一時間收到了會麵的結果反饋。
陸沉坐在他身邊,微微側過身,查看那條新到的圖文消息。
“日俄都出現了變異體。”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陸沉輕輕拍了拍賀南枝的肩頭:“早晚如此。”
“就怕……”
“南枝。”陸沉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科研人員。”
“……是。”
他們都隻是科研人員。變異體的擴散對於他們而言,隻意味著要加快研究的進程,防止這場災難擴展到全球。
至於這即將引發的政治上層變動,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
同一時間,顧澧蘭坐在病床邊,把消息念給了床上那位老人聽。
趙峙中比秦州年輕十多歲,身體卻不如那位硬朗。也許是早年從事文職工作,身體素質不強的關係,年紀大了渾身是病,隔三差五就需要上醫院檢查一番。
即便拖著這麼個身體,總裝備部的事務,他一樣沒有落下。
靠在床頭的老人有些疲憊,他努力睜開了眼,示意顧澧蘭不用念了。
“家裏還好嗎?”老人清了清嗓子,問的話和之前的消息毫無關係。
顧澧蘭道:“好。”
“你身體還好嗎?”
“好。”
“那就好。”老人又咳了兩聲,似乎破損的喉嚨承受不了那麼多語句。
顧澧蘭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輕輕遞到老人嘴邊。
老人搖了搖頭,目光偏向病房外。
“王淮,王部長的兒子。”顧澧蘭解釋道,“這段時間被老爺子派來跟著我。”
老人沒有評論。
顧澧蘭見老人的眼皮漸漸耷攏,悄然放下水杯,替他掖好被角,退了出來。
“就是這樣。”楚賀收回光幕,對著圍坐的眾人道。
程關河在記事板上又列了幾條信息:“現在可以總結出喪屍的幾個特點。由活人轉化,速度快,力量強,攻擊性強,對活人的味道敏感,吃人,無自主思維,靠病毒‘繁殖’。”
楚賀道:“有時候也有智慧。”
“通常沒有。”
“夠了……”周池捂著胃道,“不就是看幾個喪屍片嘛,你們還當戰略資料研究了啊。”
楚賀沒有理會他的指責,轉頭看著程關河的眼神十分專注:“基本吻合。”
基本和變異體吻合。
當初在與賀南枝、陸沉的通訊中,程關河就提出過這個問題。
這樣的巧合,簡直像是有意為之。
喪屍片是一群人胡編亂造出來的,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如果顏簡是個驚悚片發燒友,按照電影造出這麼些怪物,那能夠解釋。但他顯然不是。
吃人,攻擊性強還能用對人類的敵意解釋,但無自主思維,則完全不像是一個被認定優越於人類的種族該有的特征。
“他認為……”
程關河的問話被楚賀打斷:“他不會認為沒有智慧的生物更有存在價值。作為一個種族,變異體的發展模式太奇怪。”翻找幾個月前的資料,客運站一戰之前,變異體似乎受到了某種限製,隻在成都一市的範圍內快速繁殖。但那之後,迅速擴散到各省,速度之快,根本與其繁衍數量不相符。不像是種群自發的擴展領地,反而像是被驅趕、放逐到了各地。
這時候變異體與人類的數量比,是危險的。
如果軍方態度再強硬一些,不顧政府和國際方麵的壓力,將各省變異體圍聚,動用大型殺傷性武器,這樣的打擊對變異體而言是致命的。
但是軍方沒有。
原因很複雜,比如當時日俄在海上的聯合軍演給當政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又比如總裝備部那位強硬的部長因為身體問題,暫時將工作移交給了助手,又比如……
但顏簡怎麼能知道這些?
就算知道,以他的目的,這樣的舉動,風險比也太大了。
“是的,這樣的擴展根本像是一個種群,更像是軍隊……”
“真是受夠了。”周池一摔手中耗盡電量的遊戲機,強行擠進了兩人之間,一屁股坐下,“小賀子,你那台破車什麼時候才能開,再這麼著下去,二爺要長蘑菇了……”
楚賀訂購的越野車是太陽能驅動。靠近江淮地區,連日的梅雨使得眾人被困在了南京市郊,動彈不得。
丁紅看著三個男人在麵前排排坐,笑著捏緊了手中的彈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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