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雲

章節字數:9309  更新時間:15-06-21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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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唐門,此刻整個門派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門前車馬不絕,人聲鼎沸。

    易敘翻身下馬,拱手向門口迎賓的管家問了好,又將所帶的賀禮送上。進了大門,偌大的院子,人著實不少。易敘一進門,雪山派掌門讓他代問夏老莊主好,沉水宮侍女說有份禮物轉交夏老莊主,赤火教問夏少莊主為何沒有露麵。他應付完這個回答那個,正頭昏腦漲之際,肩上被人一拍。

    一轉身,身後少年青衫落落,眉目清朗。

    易敘幾乎就是脫口而出“少……”猛然意識到不妥,連忙閉嘴。拉了夏離迦到不起眼的角落裏。

    夏離迦簡單說了下情況,將一封信交給他,“幫我把信帶給爺爺。”

    易敘點點頭,鄭重將信收好,問道:“迦少爺不隨我一起回去?”

    夏離迦搖搖頭,“烏雲騎來去如風,我可能慢些日子,你先幫我把信帶回去。這次的事,我都寫的很清楚了。”

    易敘行了個禮,亦不多問。一低頭,卻瞧見昆吾劍上纏著厚厚的青布,好奇道:“這是?”

    夏離迦有些無奈,“我偷偷溜進來,怕被人認出,丟了夏氏的麵子。”

    易敘笑道:“迦少爺從未現身武林,現下群賢畢至,不妨趁此機會公開身份,正好讓天下英雄認一認我夏氏的少主。”

    夏離迦想到剛才易敘被纏的脫不開身的模樣,連連搖頭,“算了算了,以後還有機會。”又囑咐道:“我們裝成陌生人就成,回去代我問爺爺好。”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坐席。

    沈初正托著腮四下打量,見他回來,問道:“事情辦完了?”

    夏離迦坐定,“辦完了。”一偏頭,正瞧見四處招呼客人的唐老門主,他身後一人,麵目英俊,一身上好綢衣,待人接物頗有氣度,應該就是唐門少主唐展桐了。

    看來這對父子確實聲望甚高,賓客絡繹不絕,都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下人搬禮物都搬不過來,進進出出忙個不停。

    沈初左看右看,一臉好奇,“這麼熱鬧的場麵,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呢。”

    正當此時,隻聽院子裏安靜下來。這場宴會的主人,唐翊站在大堂之上,滿麵含笑,對院子裏眾人道謝,“老夫生日,原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勞動諸位同道大駕光臨,實不敢當啊!”

    底下眾人紛紛道:“唐門主客氣了,應該的!”

    如此客氣了一番,唐翊又說了些感謝的言語。隨後端正了麵容,甚為嚴肅的樣子,“今日人才雲集,群英薈萃,唐門蓬蓽生輝。正好有一事,須請天下英雄做個見證!”他拱手,向四周團團行了一禮,“老朽領導唐門,半生江湖,不敢說有何功業,也算不墜先祖威名。隻是年歲漸長,病痛纏身,想來也是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正好趁著今日,當著天下英雄的麵,索性將壽禮和傳位大典一起辦了!”他抬了抬手,“展桐!”

    他身後唐展桐應聲而出,唐翊道:“唐門能有今日,是諸位武林同道抬愛,也多虧先祖福蔭庇佑。展桐,為父今日傳位於你,隻盼你繼任之後,能承繼祖先遺誌,扶危濟困,捍衛正道,將我唐門發揚光大!你可明白?”

    唐展桐一掀衣擺,單膝跪下,聲音洪亮,“孩兒明白!”

    唐翊嗬嗬一笑,“來人,將我唐門掌門令牌拿來!”

    隨後有人端上一個小小托盤,蓋著塊紅布。唐翊將紅布掀開,取出一塊小小令牌。沈初聽到傳位之事,甚是好奇,伸長了脖子往堂上望去,奈何坐的太遠,什麼都看不清。

    唐展桐雙手恭敬接過令牌,對著唐翊磕了三個頭,才站起身子。

    底下諸人叫好聲不絕,還夾雜著笑言,“早知道唐門今日繼位大禮,咱們就備兩份禮物來了,現下可好,隻能雙手空空的恭喜新門主了!”

    唐展桐接過令牌,就是實際上的唐門門主,此刻站到堂前,拍了拍手,兩側侍從魚貫而出,諸般美食流水樣端上桌來,“諸位遠道而來,唐門無以為謝,在下先敬諸位一杯水酒。”身邊早有侍從奉上清酒,“小子後生晚輩,見識淺陋,以後尚需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說罷脖子一揚,一飲而盡。

    底下諸人盡數站起,同飲了一杯,群豪言語紛紛,恭賀唐門新門主繼位之喜。

    沈初喝了一口酒,皺了眉頭,“一點都不好喝。”她瞧見夏離迦隻略動了動筷子,就開始打量四周,好奇道:“離迦哥哥,你怎麼不吃呀?”

    唐展桐正被諸人圍在中央,不斷敬酒。夏離迦道:“我有些好奇,唐門的大喜事,襄楚流劍來了沒?”

    “那個江湖三大派之一的襄楚流劍?”

    夏離迦飲了口酒,“正是。這家跟唐門不對付,江湖上盡人皆知。近兩年唐門聲勢浩大,襄楚流劍倒默默無聞。不知唐門若發了請柬,襄楚流劍來不來。”

    沈初咬著筷子,“要是我,我才不來。好端端的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兩人說著話,那邊唐展桐已經開始挨桌敬酒,沒多大會兒功夫,已經到了夏離迦這一桌。

    這一桌人坐的是大半是雪山派的人,唐展桐似乎跟他們甚為熟悉,端著酒杯說了好一會兒話。瞧見夏離迦和沈初兩人,笑道:“這兩位瞧著有些眼生,不知是哪派的英雄?”

    夏離迦咳了一聲,“我師兄妹乃無雙城門下,遠赴蜀中,謹祝唐老門主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恭喜唐門主繼位之喜,添福添壽。”

    唐展桐含笑看了看他們,笑道:“多謝兩位少俠了。”

    一頓飯沒吃完,沈初就偷偷拉了夏離迦離席。專挑人少的地方走,走來走去的走到一個花園中,前院喧囂吵鬧,此處倒似隔了一方天地,還安靜些。

    沈初在亭子裏坐下,“呼,出來透透氣,裏麵實在太吵了!”

    夏離迦揉了揉眉心,“看來唐門這位新門主人望頗高,原不是個壽宴麼,我瞧一大半人倒忙著恭喜他繼位,唐老門主風頭遠比不上他。”

    沈初托著腮,“夏氏不是比唐門厲害的多麼,若是你爺爺生日,肯定更熱鬧了。”

    夏離迦搖搖頭,“去年爺爺八十大壽,我尚在天山,沒能親自回來道賀。不過爺爺性子不喜熱鬧,隻邀請了一些至交好友,應該沒有這等排場。”

    沈初憂鬱的歎了一口氣,“黎音教從來沒有這些東西的,我姑姑每年生日都把自己鎖在禁地裏,誰也不見,每次心情都很不好。”抬頭,一輪明月高懸夜空,“可能是因為那天我爹的忌日吧,所以她從來不過生日。”

    夏離迦有些意外,他其實於沈初的身世一無所知,帶她出南疆也是巧合。此刻聽她提起,語氣傷感,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令尊在天有靈,見到你如今活潑可愛的模樣,想來也會大感安慰。”

    沈初歪過頭瞧他,“其實我沒有很難過啦。我爹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我娘生下我不久也死了。我對他們完全沒有印象,不會很傷心。”說著又有些振奮起來,“其實我姑姑對我很好的,小時候我發高燒,她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守著我。我的武功也是她手把手傳授,隻怪我太懶,費事的功夫都不想學,結果成了現在這樣,頂多能自保。秦叔叔也特別好,有時候我特別調皮惹到姑姑了,都是他幫我求情。”說著問夏離迦,“離迦哥哥,你的家人是什麼樣子的?”

    亭子前麵是個池塘,倒影出月光粼粼,夏離迦的聲音有些飄渺,虛化在春夜的空氣裏,“我父母也過世的很早,小時候都是哥哥照顧我。哥哥是個特別好,特別溫柔的人,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很開心。”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可是有一天,整個山莊都亂了,哥哥渾身鮮血的被人抬回來。大夫診斷了,說是眼睛和右手受傷,又在雪地裏躺了太久,隻能勉強保住一命,就算治好了也是個廢人。那時我十歲,第一次看到爺爺那麼驚慌,那麼痛心。後來爺爺將我送去天山,交給天山老人,直到如今。”

    想起往事,心中難免泛出酸楚,夏離迦的聲音有些低沉。沈初輕聲道:“你爺爺一定對你很好吧。”

    微風輕輕拂過,掃過兩人的發梢。“是啊,或許是父親早逝,爺爺對哥哥和我十分疼愛。我現在還記得,小時候爺爺帶我們去冰湖玩,帶我們去抓雪兔。在天山這幾年,別的也罷了,隻時時惦記爺爺和哥哥。”

    沈初抬手擲了枚石子進湖,登時攪碎一池月影。她露出一個暖暖的笑容,“雖然我們都失去了父母,但是有愛的人對我們好,也就夠了。”

    正當此時,一簇煙花騰空而起,在漆黑夜幕下散開瑰麗花束,倒影在池塘中,火樹銀花,紛披燦爛。煙花散落時,猶如流星墜落,繁盛奪目。簇簇團團,層層疊疊,照亮了半璧夜空的流光溢彩。

    沈初仰頭看著璀璨的夜幕,聲音中有難掩的驚喜,“好漂亮!”說著又道:“所以說要出來嘛,穀裏哪有這麼好玩的事兒!”

    夏離迦坐在她身邊,瞧見她發上銀釵歪斜,眼看要墜落。猶豫了一下,伸手為她扶正,笑道:“這是唐門為慶典特意備下的煙花,似乎是請蜀中匠人特製的,確實流光溢彩,過目難忘!”

    沈初的眼睛裏倒映著滿天的煙花,熠熠生輝,“離迦哥哥,昆侖是不是很多雪呀?”

    夏離迦點點頭,“是,昆侖奇寒,是一個冰雪琉璃的世界。”

    沈初似乎興致甚高,“南疆終年炎熱,我從來沒見過雪呢!太好了,書裏總說起雪,終於能看看它是什麼樣子!”

    清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瞧著月色朦朧下沈初的笑顏,夏離迦亦覺心底有一絲絲歡喜彌漫上來。“好,到了昆侖,我陪你去看雪。”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接著是一個人的聲音,“兩位怎麼在這裏?”

    兩人站起身來,就著火光,身後之人乃是剛剛繼任的唐門門主唐展桐。他看清夏離迦和沈初的麵目,拱了拱手,笑道:“原來是無雙城的兩位少俠,怎麼到這裏來了?”

    夏離迦還了一禮,“堂中人聲嘈雜,有些氣悶,出來走走,不料走到這裏,還請唐門主恕罪。”

    唐展桐並未言語,隻是眼光不經意的兩人身上一轉,又嗬嗬笑道:“兩位太客氣了。兩位遠道而來,是我唐門貴客。在下是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兩位少俠。”

    夏離迦客氣了幾句。唐展桐又道,“這次君城主送的禮物未免太也貴重,唐門何德何能,實在不敢當!”

    夏離迦麵不改色,“唐家兩位大俠,城主向來是很敬佩的,這次唐老門主大壽,所備禮物,自然得是上上之品,方配得上唐門的氣度。一點小小心意,唐門主無需客氣!”

    唐展桐點點頭,似笑非笑,“隻是九曲連環這樣的絕世珍品,唐某還是受之有愧啊。不過君城主一番心意,推辭反倒不敬了。”他瞧了瞧夏離迦,片刻又道:“也罷,還請回去代問君城主好,等唐某得空,定親自登門致謝。”

    夏離迦眉頭皺了皺,依舊不動聲色,“唐門主言重了,在下定會轉告敝上。”

    唐展桐又說了幾句閑話,瞧了瞧天空煙花,方道:“外頭還有些雜事,兩位少坐,請恕在下不能奉陪。”拱了拱手,轉身沿來路而去。

    夏離迦微笑目送他離去。沈初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有些猶疑,“我怎麼覺得,這人在試探我們?”

    夏離迦苦笑,“可不是在試探?”望著小路盡頭,若有所思,“恐怕在宴席上他就留心了,九曲連環不過試我一試,我哪知道無雙城送給唐門的是個什麼東西。”搖了搖頭,“他現在離開,定是去找無雙城的人問個清楚了。咱們快走,免得被發現。”

    進來不容易,出去就簡單得多。唐門乃是建在流翠山上,兩人溜出大門,一路沿著山路而下。其時月光正好,一路灑滿清輝,路邊生長著許多白色小花,隨風搖曳,倒也別有風姿。

    走了一陣,唐門已成了山腰中一個燈火輝煌的小點。兩人放慢腳步,沈初拉著夏離迦說東說西,興致甚高。

    兩人正走著,突然一陣刀劍相交之聲傳來,還夾雜著人聲呼和,似乎人數頗為不少。

    夜已深沉,此處仍屬唐門地界,怎會有人在山腳處爭鬥不休?夏離迦和沈初對視一眼,兩人壓低了身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而去。沒過一會,眼前的樹林裏出現兩撥人馬,人數甚眾,手持刀劍,正打的難解難分。

    夏離迦和沈初躲在樹後瞧了一會兒,隻見一方顯然訓練有素,武功高強,現在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將另一幫人馬包圍其中。而另一邊明顯的落在下風,似乎不少人身上都掛了彩,但仍負隅頑抗,激戰不休。

    戰鬥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被包圍的那方人馬已被擒住。這邊的首領長劍壓上他的脖子,“趙無涯,將掌門令牌交出來!”

    底下那人恨恨的呸了一聲,“有種殺了老子,不敢光明正大的打,盡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

    前頭那人冷笑一聲,“下三濫?唐門用毒,天經地義。你趁著唐門今日大喜,趁亂混進來,意圖不軌,又光明磊落在哪裏?”

    “我巨鯨幫在海上,唐門遠在蜀中,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究竟哪裏得罪了唐展桐,惹得他苦苦追殺,落得全幫覆滅?”他怒目而視,“哼!老子但凡有一口氣,絕饒不了唐門這幫孫子!”

    夏離迦聽到此處,明白過來,這人多半是之前被唐門剿滅的巨鯨幫餘孽,混入壽宴。不知怎的被唐門發現,才一路追到山腳,此刻方將他們擒住。

    前頭那人收起長劍,冷冷道:“來人,押他們去見門主!”

    地上那人眼中精光一閃,雙手一揚,兩枚冷箭銀光一閃,朝先頭那人激射而去。隻聞嗖嗖兩聲,顯然勁力甚強。

    先頭那人顯然也沒料到他有這一手,眼看飛箭已到眼前,匆忙一個閃身,右手一撈,將另一枚袖箭牢牢夾在指尖,一枚冷箭貼著胸膛飛了過去。

    而這枚避過的冷箭,偏巧直直朝沈初飛來!

    夏離迦左手輕輕一推沈初,右手一轉,那枚泛著冷光的銀箭抓在掌心。他這一動作,身影畢現,頓時喊聲四起,“誰在那裏!”

    夏離迦一拉沈初,“跑!”

    兩人同時發力,身子躍上樹叢。正巧半夜時分,鬆濤陣陣,隻見兩個人影在樹蔭間一閃而過,時隱時現,身後一群人點了火把,大聲呼喊,追趕不休。

    兩人足下發力,漸漸將那群人甩開,喊聲越來越遠。夏離迦心知若被追上,無論如何解釋不清,徒惹一身麻煩。也不管身後之人在喊什麼,隻拉了沈初一徑飛奔。沈初原不怕這些人追上,隻覺你追我趕甚是有趣,施展開輕功,身影翩翩若驚鴻,在樹梢枝頭一掠而過。

    突然有暗器風聲破空而來,聲勢淩厲,轉眼已追到身後。夏離迦一個側身,三枚暗器已堪堪劃到衣領。身子一停,又是三枚直追胸腹。右手抓住樹枝一蕩,將這三枚避了開去。還未等站穩,又是三枚,這次的角度更加刁鑽,自下而上,從左腰劃到右肩,一個不小心就是開膛破肚之禍。一個跟頭繞過,最後三枚暗器已追到麵門,避無可避。

    夏離迦人在空中一旋,昆吾長劍在手,隻聽“叮叮叮”三聲,火花四濺。三枚暗器方向陡轉,深深嵌入樹幹之中。

    夏離迦人自半空中落下,反手回劍入鞘,長劍一抖,青布又纏了個嚴嚴實實。與此同時,沈初也輕盈落下。她可比夏離迦瀟灑多了,十二枚暗器連衣角都沒沾上,反而被她收了兩枚在手。

    沈初將暗器往地下一扔,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給我出來!”

    黑暗中現出一個人形,語音清朗,“兩位如此武功,卻與巨鯨幫為伍,實在可惜了!”

    聽到這聲音,夏離迦已認出來人,“唐門主誤會了,我等下山時路經此處,撞上貴派與巨鯨幫爭鬥,實非本意。我二人與巨鯨幫絕無瓜葛,更無相助之意。”

    唐展桐自黑暗中走出,林中一片素色月光,落在三人身上。“可二位今日親口告訴我乃無雙城弟子。”他目光落在夏離迦手中長劍上,一晃而過,“這話是真是假,二位比我清楚。二位混入壽宴在先,如今又出現在此處,在下實在很難不起疑心。”

    夏離迦拱手,“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先向唐門主致歉。我二人絕無歹意,唐門主若不放心,盡管帶我去與巨鯨幫之人對質,我與他們素不相識,絕非一路。”

    沈初歪著頭,“我們要是巨鯨幫的,能這麼好好的跟你說話呀!他們恨你恨的什麼似的,早打起來了!”

    唐展桐一撇,已瞧見底下兩枚扔下的飛鏢,“第一次有人躲過我的飛絮銀梭,好輕功!”微微一笑,“這位姑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能將飛絮銀梭躲得如此幹淨利落,當真動手,在下未必占得了便宜。但二位武功高強,若另有所圖,豈非更加危險?”

    風過鬆林,陣陣鬆濤響起。沈初道:“我們都下山了,要有所圖,在山上就動手了,還等你來盤問我們嗎?”

    夏離迦聲如沉水,不起波瀾,“確實我二人與巨鯨幫無關,也無意針對唐門。”

    月光如水滑落,襯著鬆濤不息,越發有春夜的幽靜意味。唐展桐道:“清者自清,說不得,請二位跟我走一趟,若是查明與此事無關,二位即可自行下山。”

    沈初坐在椅子上,門窗緊緊關著,整個偏廳空空蕩蕩。燭光搖曳,透過燈罩打下一片朦朧黃色,已經子夜時分,可外頭依然嘈雜不已。

    沈初伸了個懶腰,“離迦哥哥,咱們剛才為什麼不跑呀?他又攔不住。”

    昆吾劍擱在手邊的桌上,夏離迦握著劍柄,“因為我是夏家的少主。”凝視著燭光明亮,幽幽歎了口氣,“他現在不認得,將來總會認得。若一走了之,來日相見,他認出我是今日之人,豈非更難善了?還不如一氣解決了,免得落人口實,汙我夏氏名聲。”

    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唐展桐當先走了進來,身後一人押著趙無涯一夥,後麵還跟著幾名侍衛。唐展桐在主位上坐下,那幾名侍衛行了個禮退了下去,自外將門帶上。趙無涯手腕上被綁了粗粗的麻繩,眼前蒙的,口中塞的都是黑布,整個人倒在堂中地毯上。

    唐展桐抬手示意一下,邊上那人會意,取下趙無涯麵上黑布。趙無涯一見唐展桐,登時直了眼睛,目眥欲裂,破口大罵。

    唐展桐目光銳利,“趙無涯,巨鯨幫早已覆滅,你至今不思悔改麼?”

    趙無涯呸的一聲,“想當年,南海一帶盡是巨鯨幫的天下,無人敢惹,兄弟們逍遙自在,何等快活?卻不知哪裏冒出來你這瘟神,將我兄弟殺的一幹二淨,老子不為他們報仇,還算是人嗎?”

    唐展桐喝道:“唐門向來明人不做暗事,巨鯨幫橫行海上,搶奪漁船,多行不義,該有此報!當年容你逃得性命,不反思前因,洗心革麵,反聚集幫眾,繼續作惡!今日若饒了你,豈不繼續為禍百姓?”

    趙無涯怒道:“老子幹了這事,就沒怕過死。隻恨沒一劍殺了你,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見兄弟們。”

    唐展桐冷哼一聲,“巨鯨幫若隻劫財,那也罷了。為何濫殺無辜?劫奪商人漁民船隻,無不殺了幹淨,拋屍大海!你等也有妻有子,豈不知死於你手之人,家人終日翹首盼望,苦苦等候,是何心情?你們這些人,個個血債累累,殺人如麻,如此傷天害理,惡貫滿盈,我唐門豈能容你等戕害沿海百姓?”

    趙無涯手腳被捆住,動一下都困難,仍恨聲道:“我巨鯨幫做的是沒本錢的生意,殺個把人算什麼?要你多管閑事!”

    “當真執迷不悟,毫無悔改之心!我至今猶記,剿滅巨鯨幫回歸蜀中時,岸沿海百姓十室九空,自發送行。更有家人死在你們手中的,攔住我馬頭,淚如雨下,感謝唐門為他們報此大仇。想想這些人,越發覺得你們死有餘辜!能容你活到此時,已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趙無涯閉了眼,“少來這些仁義道德,聽了都膩煩。老子不想跟你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廢話,有種就給個痛快的,老子若皺一皺眉頭,是你孫子!”

    “想死還不容易?”唐展桐眼中有銳利光芒劃過,“說!掌門令牌在哪裏?”

    趙無涯哈哈大笑,“要我交出來,休--想!”他的笑聲滿是得意和猖狂,“唐門最在乎的不就是名聲嗎?我偏毀了它!殺你有什麼用?我要整個唐門為巨鯨幫陪葬!”

    唐展桐身邊那人是唐門的武堂堂主,賀竺,此刻躬身道:“這夥匪人身上都已搜過,找不到令牌!”

    趙無涯冷冷注視他,“別傻了,我會蠢到把東西放在身上嗎?你以為我拚了性命不要,潛入唐門為了什麼?坦白告訴你,老子就是衝這塊令牌來的。拿了它下山,殺人放火,趁火打劫,盡數算在唐門頭上,我倒看你們怎麼收拾這筆爛賬!”

    唐展桐眉心怒氣隱隱,“你要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交出來!”

    “哈哈,你怕了對不對?”趙無涯死死盯著他,“你也太小看我了,這是唯一一個為巨鯨幫報仇的機會。今天就算你把我骨頭磨成粉,血肉碾成泥,也休想知道令牌的下落!”

    唐展桐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好,看你的嘴有多硬!”一轉身坐回椅子上,“賀竺,即刻封鎖山道,給我搜莊,在整個流翠山上搜,我倒看看他能藏在哪!”

    夜已深沉,平素幽靜的翠微山,此刻火把星星點點亮起,林中人聲雜亂,腳步來來往往。無數人馬穿行林中,仔細搜尋。整個唐門燈火通明,忙亂不堪。

    差不多過了三個時辰,賀竺回來,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屬下無能。”

    趙無涯想要站起身來,奈何身上實在捆的太緊,“哈哈哈,令牌早已被我送下山去了!想找回來,做夢去吧!”他露出一絲嗜血的笑容,“唐門很快會成為武林中一等一的敗類,聲名狼藉。讓大家瞧瞧,自詡正義的唐門原來也無惡不作,和巨鯨幫是一路貨色!”

    唐展桐一拍桌子,茶杯一跳,啪的摔碎在地上,“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見識見識唐門毒藥的厲害!”

    從唐展桐進門到現在,夏離迦都坐在邊上的椅子上,靜靜瞧著,一言不發。此刻才淡淡道:“唐門主稍安勿躁,他都敢潛入唐門盜寶了,還會怕區區皮肉之苦嗎!”抬起眼來,“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令牌找回來。”

    唐展桐瞧著趙無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苦笑道:“我也知道要把令牌找回來,可到哪找?”

    夏離迦站起身來,繞著趙無涯走了一圈。轉過頭來問賀竺:“我瞧著方才他們人數不少,怎麼就剩這麼幾個人?”

    賀竺道:“有些賊人已被當場格殺。”似是想到什麼,皺了皺眉,“屍體也都仔細搜過,不在他們身上。”

    夏離迦問道:“什麼時候發現令牌失竊的?”

    “大約是在亥時,巡邏時發現看守令牌的守衛被殺,令牌也不翼而飛。當即召集人手,全莊警戒。隨後發現這貨賊人蹤跡,一場惡戰,盡數擒獲。”賀竺百思不得其解,“我們發現守衛屍體之時,他剛剛被殺不久,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下山。”

    唐展桐舒了口氣,“這麼說來,他們根本沒來得及把令牌帶下山。”似乎安心了一些,“隻要令牌還在山上,總歸能找到。”

    夏離迦笑了笑,“恐怕未必。”

    沈初從椅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這人又不是傻的,唐門這麼大個門派,他們就算偷到了,有幾成機會平安下山?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白白來送死麼?”

    賀竺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山路都被封住了,要是能讓個大活人下山,我自己廢了這雙招子!”

    夏離迦沉聲道:“活人下不了山,但是死人呢?”

    牆上燭火搖動,在室內撒下暖黃光芒,卻溫暖不了此時緊張的氣氛。夏離迦繼續說下去,“怎麼保證自己被抓後,令牌還能安穩的送下山?”他抬眼瞧了瞧賀竺,“方才進莊的時候,似乎瞧見有人抬著東西出去?”

    賀竺皺了眉,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是守衛的屍首,趙管家說老門主身體不適,莊中不宜見血腥氣,將屍體扔到山腳下,再行處置。”

    空氣凝滯了一瞬,夏離迦笑了,“唐門主,現在去還來得及!”

    賀竺一頓,唐展桐揮了揮手,示意他照辦,賀竺躬身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趙無涯臉色蒼白,狠狠掙紮了幾下,喘著氣瞪著夏離迦,“你,你是什麼人?”

    夏離迦笑笑,“這不重要。”

    唐展桐仔細思索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你怎麼猜到的?”

    “唐門守衛何止千百,他們動手之後很快就會被人發現。自己帶著令牌是最不安全的,隻能藏起來。可什麼樣的地方,既不會有人搜查,還能保證東西送下山呢?”

    “其實很簡單,唐門主不妨想想,唐門屋舍不下百間,他怎麼知道掌門令牌放在哪裏?而唐門平素戒備何等森嚴,會容得他自由來去探查情況嗎?換言之,有人在幫他,而且這個人很熟悉唐門布局,知道令牌的位置!”

    沈初伸了個懶腰,“本來也未必猜得到,可我們進莊的時候,正巧看見有人抬著東西往山下走。既然有內奸,這事就很清楚了。如果是我,隻要將令牌藏在屍體裏,唐門的人怎麼搜也搜不到自己人身上。內奸再隨便找個理由,將屍體扔到山下去。東西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覺的下山去了嘛!”

    趙無涯狠狠瞪著夏離迦,目疵欲裂,喘著粗氣,一副恨不得活吃了他的樣子。夏離迦淡淡道:“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如果被沒抓住,隻要偷偷溜到山腳,取出令牌就是。如果抓住了,他隻要事前安排好人伏在山下,照樣可以取出令牌,嫁禍唐門。”

    他抬頭看了一眼唐展桐,“是誰吩咐將屍體送下山的,唐門主不妨好好審一審。”

    唐展桐一拍桌子,“來人,將齊普帶來!”

    很快,一個人被推推搡搡帶進來,他已經嚇的哆哆嗦嗦,往麵前的毯子上一跪,整個人歪在那兒。唐展桐也不跟他廢話,直截了當,“若有一句假話,你就試試三魂腐心丹的滋味!”

    沈初笑了一笑,眉眼無邪,“賀竺已經下山去了,你猜,找不找得到令牌?”

    那人一聽這話,連連磕頭,“門主饒命啊!門主饒命啊!”他看見趙無涯一身的傷痕,頓時嚇的更厲害了,“那晚,有人抓住我,逼問我令牌放在哪間屋子,又給我一大筆錢,說……說……隻要我把守衛的屍體……給送到山腳下……”

    他膝行了幾步,跪求道:“門主,小人是鬼迷了心竅,才答應了,門主饒命,小人知錯了,小人知錯了!”說著一下一下的重重磕在地毯上,哀求不止。

    唐展桐看也不看他,揮手,“帶下去!等取回令牌再行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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