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61 更新時間:15-07-01 11:24
那個冬夜後的第二天,我就發燒臥病在床好幾天。早上吃完藥躺下之後,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跟母親說:“媽,我自行車丟了。”話落就開始哭個不停。母親很驚訝我為了一個自行車哭成這樣,安慰我說“不礙事,再買新的就好!”但我前言不搭後語的又嘟囔了一句:“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啊!”母親說她知道。我這才安心的睡下去。
很快我的燒就退了,我但依舊不想去學校,父母雖不強求,但也擔心,之後答應兩人下周就去上學。在這期間,我把那天晚上沒能寫完的小說繼續了下去,用仍舊蕩漾在心扉的苦澀完成了我的處女作。寫作的整個過程是痛苦的,因為我的淚痕從沒完全擦幹過。
我在周一上學的途中,順便去了郵局將我的短篇寄給了某報社。在月末得了100塊錢。我並不想假裝高尚故作矜持地說“用自己的失戀換來的錢沒什麼讓人開心的”。當我收到錢的時候,我心裏還是很滿足的。隻是那後來,無論我以怎樣的心態去寫作,都會在中途戛然而止,等反過來重新閱讀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寫的簡直不知所雲話不成句。為此我失落苦悶了一陣子,最後我把它歸結為沒有靈感罷了。但到後來,我連提筆寫字的勇氣也日漸削減,以至於後來在國語課上寫作文的時候也心生畏懼緊張不已,母親開玩笑的對我說大概是江郎才盡了罷。我不服氣,辯解說是因為課業繁忙,畢竟到了初升高的關鍵時期,我的腦袋裏沒辦法同時專注於兩件事,故寫不出東西來,況且國語課的作文還是能按照要求寫到字數、得到令人豔羨的分數的。母親笑著說那也不錯。但我沒明白她的意思。
這種寫不出東西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你可能奇怪我這不是可以好好的將文字寫出來嗎。不瞞您說,我這是在以日記的方式敘述著我的經曆,這是沒問題的,就像寫中考的作文也不在話下,隻是要讓我再次提筆寫小說就有些困難了。我最近時常在電腦前發呆一兩個小時,腦子裏不斷的在構思想象,但我的意識整個就像是漂浮在混沌的宇宙之中,每個小的主意的形成仿佛是在描摹星球的輪廓,我隻能勉強看清楚荒蕪的宇宙中偶爾出現的霧蒙蒙的一團,但具體的輪廓卻怎麼也捕捉不到,偶爾靈光一閃,一顆彗星從眼前劃過,但也隻是一瞬間,在電腦上打上兩個字後,便又無法繼續進行下去。有的時候情況還好些,能寫出來一段,但寫的是什麼連自己也讀不明白。那份被中考的緊張感衝淡的對寫作的畏懼又一股腦的襲來,撞擊著我的精神跟肉體--精神渙散,日漸消瘦。母親說我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孩子,這可不行。
近來的狀況更加糟糕,我剛剛收到中考失利的消息,雖然國語的成績馬馬虎虎,但數科的分數真是一塌糊塗,我為我的前途堪憂的同時,對寫作的恐懼又加深了好幾倍。雙重的打擊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我,我不想這樣,但我無能為力。父親當然勃然大怒,畢竟是教授的兒子,竟然連高中都考不上,真是讓他顏麵盡失。現在我的左臉頰還能感受到火一般的灼燒,這記耳光一點都沒手下留情啊。父親在客廳裏獨自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跟母親抱怨了起來。但抱怨歸抱怨,還是就我的未來認真的思考商量了一番。但我不想聽。
我找來耳塞堵住耳朵,再把門鎖上,繼續坐在電腦前麵找尋星球的輪廓。屋子裏密不透風,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即使是白天,我也不想被日光擾亂心緒,但夏日的炎熱卻不容小覷。很快我的額頭脊背都開始冒汗,我將睡衣脫掉隻穿一條內褲,可依舊不起作用,身上開始粘糊糊的,我愈加煩躁起來。這時我已經無法再去思考寫作的事情了,我不停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或是伸開雙腿雙臂擺成個大字躺在床上的涼席上。如此消磨,浪費了不少時間。想到時間,我意識到我已經兩年沒寫出來過東西了。不禁心中又一股火,促使我猛地站了起來,想去發泄。於是我像瘋了一樣將書架上的小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聲音通過耳塞再傳到耳朵裏,悶悶的不爽快,這讓我更加憤怒。我繼續砸東西,將辛苦收藏的書左右拉扯撕爛扔在地上,最後竟然把桃木書架也推翻了。我累得氣喘籲籲,不得不一臉無望的癱坐在地上,周圍是瓷器的碎片跟散落的書頁,看到此景,我才懊悔不已。這都是我珍藏的東西啊,自己果然是個無用的廢物。這麼想著,我大吼了出來。
等我冷靜下來的時候,才允許耳朵接收周圍的聲音,急切的敲門聲讓神經辨認出了狀況的嚴峻。我將房門打開,看到父親左手拿著工具箱右手拿著斧頭打算將門鎖撬開,母親敲門的手停在半空。我不解思索的猛地撲進母親的懷裏,痛哭流涕。哭累了,睡了過去。在睡夢中,我聽見母親對父親說咱孩子就是太較真了,這要是去上班不得受人欺負,還是找個高中讀吧。父親覺得話在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來到客廳,發現父親穿著正式,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母親則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在帶項鏈,見我出來,母親赤腳跑過來,讓我幫她把項鏈戴上。我邊給她戴著項鏈邊問要去做什麼。母親說:“你父親一個朋友的畫展,也不知道穿成什麼樣去,最後想來還是得體一些比較好。”帶好之後母親又在鏡子前調整了一下掛墜,突然高興的轉過身讓我也去洗漱換衣服:“時間還很充裕,你也穿好衣服跟我們去看看怎麼樣,是個特別有名的畫家。”我說我就算了,我對那玩意又沒什麼興趣,但母親硬推著我去了洗手間,說:“就當出去散散心,那個人你也認識,中考的事就不要想了!”“我認識的?”我搜索記憶,好像沒有那樣一個人。“是那位老師啊!”母親抹著護膚品跟我說。但我依舊印象全無。
在去往會場的途中,父親告誡我人會很多,不要亂跑。我支支吾吾的答應著,望著窗外許久不見的景色,心不在焉。一直將自己困在房門裏,都不知道樹葉已經綠得這麼深了,雖然能感受到夏天空氣中翻滾著的熱浪,但明媚的天氣多少讓我心情舒暢了許多。天空明亮的塗抹著淡淡的藍色,雲也懶洋洋的不成固定的形狀飄來飄去,顏色明麗得像幅畫。能湧現出這種比喻大概是因為正要去看畫展的緣故。
畫展設於一個大型的會展中心二層,停車的時候就發現了很多名車,進到樓裏才更加確認此人的確非同小可。一層被設置為休息登記的地方,簽完字之後,從旁邊的旋轉樓梯上樓,二樓便是畫作展出的地方。跟在我們旁邊的工作人員還介紹說三樓會在下午三點之後開啟晚宴,當然這麼多人,一定是自助。我對這個提起了興趣。雖然在一樓就看到了不少像父親一樣穿著西裝像母親一樣著有晚禮服的人士,但也有攝影采訪的報社記者這類的。穿什麼樣衣服的都有,我這身襯衫牛仔褲應該不會太顯眼。盡管一層相當的嘈雜,但二層真是靜得針落在地上都會被聽到。我一瞬間以為耳朵在欺騙自己,差點想大聲喊出來,還好我控製住了自己。
二層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鞋子踏在地毯上的聲音,走動時衣服發出的沙沙的聲音,連兩人交談的聲音也小得難以辨認。
我百無聊賴的四處轉悠,也想裝模作樣的欣賞一番,但實在沒那個心境跟覺悟,每幅畫不到一分鍾就被自己催促著離開了。二層很大,一共四個展廳,每個展廳並沒有密密麻麻的掛很多作品,但就這麼幾幅畫,也會讓不少人駐足良久。我在心裏想畢竟是位大家。我繼續亂轉,我是本著“既然來了,那就呆到吃完自助”的樂觀心態“觀賞”的。但當我溜達到“冬至”這個展廳的時候,我看到了冬天揚揚灑灑的雪包裹著都市,我看到了灰褐色幹枯的樹枝拚命的向天空渴求自由,我看到了恬靜的夜空星辰綿延成河。我久久地佇立,久久無法移步。
冬至的展廳為了營造氣氛,比其他的屋子都要寒冷,色調也陰暗了許多,當然作品上是有燈光的,不會妨礙到作品真實的顏色跟感覺。明亮的燈光與房間的色調完美的切割開,仿佛自己真的置身於黑夜,眼前的星光閃爍著、雪花反射著晶瑩剔透的光輝。我在一瞬間像回到了兩年前。淩晨三點的鍾聲震落盤旋在眼眸中的淚水,由悲傷驅使著俯瞰冬天的雪夜,怒號的鍾鳴衝破寧靜安詳的氣氛,喚來狂風召來驟雪,星星卻泰然自若的不動聲色,在如藍寶石般清澈的夜空守護著每一個孤獨的靈魂。
我的目光順著有一人高的這幅畫從上往下看,才找到作品的名字。用著隨意的字體狂草一般的寫著“亡靈”二字,正當我覺得這名字並沒有畫作一般瑰麗的同時,身體裏的靈魂卻像是在蠢蠢欲動,一陣心悸從心裏深處湧了上來。雖說亡靈二字不免草率,但卻在潛意識裏為這幅畫注入了魂魄跟意念,我仿佛聽到了畫裏傳來的哀歎,聽到了慟哭。仿佛雪真的在下,微弱的萬家燈火真的有溫度,占有三分之二畫幅的璀璨星空真的在發光發亮。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站了多久,隻著了一件單薄襯衫的我開始顫抖起來。我真想離開,但目光怎麼也無法逃離這幅畫,像被某種力量吸住了一般,眼睛也因為長時間的注視而酸澀不已,我輕輕眨了下眼睛,眼淚就迫不及待的從眼角順著臉頰的曲線流了下來。當我想抬手擦幹眼淚的時候,不知何時有個人已經站在我身後,將一件西服外套披在我肩上,望著我麵前的這幅畫,輕聲對著空氣歎息說:“當時我也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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