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38 更新時間：15-07-08 22:56
第九年。
夏至未央，月冷之夜，宮中不詳。
薛琳琅接到密旨，得知聖上駕崩。
為保太平，皇上駕崩之事被全麵封禁，以免打草驚蛇。新帝正在安排人手暗中鏟除異己，以保自己安全登位。
而那個異己，其中就包括顧長樓。
雖然早就預想過會發生今日之事，可真正事到臨頭，薛琳琅還是不可遏製地倉皇失措。
權衡再三，薛琳琅瘋也似的跑向外使府。
顧長樓，你好好待著，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薛琳琅衝進門，四處不見顧長樓。問遍府中之人都是不知去向。薛琳琅心下荒涼。
顧長樓，他果然還是去了。
來不及多想，薛琳琅奔向皇宮。終在城腳下的一家酒肆裏見到了顧長樓。
酒肆內燈火闌珊，四下無人，隻有顧長樓一身素白，顧自暖酒。
薛琳琅靜靜看著那人背影，那年第一次見他，正值風光。如今轉眼，兩人已過而立之年，可流年似乎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眼前這人還是一如當年，風神獨立。
薛琳琅的眼裏泛起陣陣酸澀，抬步走近在顧長樓麵前坐下。
“我們走罷。”
顧長樓為他倒上一杯酒。
“去哪裏？”
“西域，回你的西域。不，其實任何地方都好，隻要遠離這裏。”
顧長樓長眉微蹙，輕輕搖頭。
“我早知你會來，事已至此，總歸是要做個了斷的。”
薛琳琅最怕顧長樓說出這般決絕之語，情急之下，淚光閃爍。
“你我之間，何為了斷？非要你死我活才算麼？你以為娶妻便能斷了我的念想麼？顧長樓，我愛慕你，是你如何推脫逃避都改不了的事實。”
顧長樓眉宇糾結，隻怔怔看著薛琳琅一言不發。
“你我立場不同，各為其主。可我若不阻止你就會有別人來傷你。顧長樓，接下粘貼那日，你囑咐我千萬要活著，如今我把這話在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你千萬要活著……”
“盟主大人怕是多慮了。”
薛琳琅驚惶地看著眼前這個始終不溫不火，不為所動的顧長樓。
“那日我叫你活著是因為，並非關切，而是因為，你若死了，我教五百教眾身首異處，這筆血賬我找誰來還？”
薛琳琅猛然受驚。眼神空洞，憶起六年前的事來。那年英雄化，西域教眾集結而來要求中原武林交還教主顧長樓。當時顧長樓被傳進宮裏時時麵臨處死的危險，宮裏傳來密旨，要將這些教眾全部剿殺，否則，死的便會是顧長樓。
顧長樓飲下一口薄酒，袖劍出鞘。
“盟主以為不提此事，我就無從知曉麼？盟主大人，不妨告訴你，我從踏入中原的第一天起就在苦心籌劃著今日，中原皇帝已死，現下是覆滅中原最好的時機，你若不礙我的事，我便回來再找你清算。你若要阻礙我，那我現在就替我那五百教眾報仇。”
薛琳琅看著眼前這個人，明明依舊是那副好看的眉眼，如畫的風骨，可就是覺得那人已經麵目全非。
長歎一聲。
“那你可曾想過六公主，你日日算計皇室，置她於何地？”
“盟主聰穎，怎就不知那六公主跟你一樣，都是安插進我府上，用來查探牽製的。”
薛琳琅心下悚然。不是為顧長樓的城府，而是為顧長樓的處境。
自己一直以為雖然他身為人質，但卻過著錦衣玉食王公貴族般的生活，從不曾想，這麼多年，他一直處於無形監禁之中，身邊人個個都是心懷鬼胎。
薛琳琅驀地心寒，就連自己，他也從未信過吧。
歎了口氣，輕聲道：“可是，我對你卻是真心……”
顧長樓麵若冰霜：“盟主何必假仁假義。”
薛琳琅如受重創，目光蒼涼：“你恨我？”
顧長樓身形一滯，嘴角忽地擒起一抹苦笑。
“恨你入骨。”
薛琳琅徹底醒悟，眼淚崩落。
“你……你深埋城府意圖覆滅中原，你明知我心卻肆意踐踏，你棄全府性命於不顧，這些我都無話可說。”
“顧長樓，我隻受不了，你原來恨我。”
“我竟從來不知，你那樣恨我。”
顧長樓劍光如虹，直直抵在薛琳琅的頸項間，一字一頓冷冷道：
“不準再說。”
薛琳琅冷笑，提起廣袖，露出手臂上條條猙獰的傷疤。
“你可知我這一身大大小小布滿了多少傷疤？你再添一道致命傷又有何妨。血債血償，我隻一命抵你五百教眾，隻怕是你吃虧。”
顧長樓收緊劍柄，語氣間帶著不可遏製的怒氣。
“不準再說。”
薛琳琅斂了聲，燭光照應下，淚痕分明。
“顧長樓你騙我，你說你恨我，可是你卻殺不了我。”
屋外風聲如吼，顧長樓一分分收緊指節，終是不忍，手中軟劍哐當落地，分外刺耳。
薛琳琅茫然未歸，顧長樓背轉身去。
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
語氣蒼涼，恍如隔世。
“薛琳琅，我這一生，再也不要見到你。”
夜色如洗，夜空清明不留一絲雲翳。
今夕何夕，良人陌路。
七日後。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民間流言，外使節不知何時攜著家眷歸返西域了，今後怕是再也見不到這如仙如畫的人物了。
薛琳琅從來不信民間流言，唯獨這一句，他深信不疑。
他這一生，再也見不到顧長樓了。
其實顧長樓一直把結局看得分外清明。
而他臨走時指名道姓地說一生不願再見。
這句話如同一句毒咒，侵蝕人心。
自那日起，薛琳琅便大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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