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3 更新時間:15-07-12 08:56
那天晚上,風刮得呼呼地響。卡桑德拉裹著一層厚厚的棉織外套,從窗戶探出腦袋,“外婆沒事,是風把窗戶吹開了。”
她踮起腳,“嗙”地一聲鎖上窗戶,呼聲霍地就沒了。屋子裏靜謐如初,暖氣從房間裏飄出來。卡桑德拉抖掉手背的冷氣,望著窗戶外的夜景,“謔”了幾股熱流,緩緩拂暖指尖。
霎地,一雙血紅的瞳孔透過玻璃窗戶,直愣愣地看向她。卡桑德拉嚇得拔腿就跑,慌慌張張地鑽進屋子最深處,抱著佝僂的老婦,顫著聲音問:“外婆,吸血鬼來、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玻璃被捶得吱呀吱呀地響,卡桑德拉瑟瑟地抖著身子,臉色蒼白,“都怪我,我忘了要熄火,外婆……”
老婦眼裏攢動淚光,她抱著懷裏的卡桑德拉,命令似的說:“去床底,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聽見沒有!”
卡桑德拉六神無主地點頭,狠咽一聲,縮進床底。
然後,外麵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音,窗戶被破開,“嘭嘭嘭”的腳步聲踏在木板上,震得整個屋子都要塌了。“哢”地,頭顱被扭斷,獠牙戳入脖頸,“咕嚕”、“咕嚕”、“咕嚕”……
狹小的房間裏隻剩下吮吸聲,蒼白得讓人惴栗。
卡桑德拉捂住嘴,瞪大眼睛。她不能出聲,她會死!
負疚感在外婆軀體被摔在床上的一刻,達到頂峰。“嘶”地一聲,像滿足的炫耀,和“啪嗒啪嗒”的血液一起,混在她模糊的耳邊。眼前,滴落的紅色,暈開了一片。
那雙腳就在床邊徘徊,外婆的血從床板的縫隙裏漏下來,沾在她的臉上、頭發上,有的化在冷汗裏,“唰”地往低處流。有的浸入被臉頰滑出來的兩行淚,咕嚕嚕地淌到了地上。
外婆!外婆!卡桑德拉在心裏悲痛地吼著,嘴卻捂得嚴嚴實實,她急促的呼吸也被掩得嚴嚴實實。另一隻手僵硬地摸著脖頸,好似那裏也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開一道口子。
風又呼呼地刮,把幾片碎爛的木欄吹得啪啪的響。那雙腳在屋子裏繞了幾圈,找不到其他活物,“嘶”地一聲,再也沒了聲音。
卡桑德拉怕得要死,她躲在床底很久,渾身被透進來的冷風刮得冰涼。直到確信那隻吸血鬼再也不會回來,她才畏畏縮縮地從床底爬出來。而麵前的身體已經僵得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她跪在床邊,終於號啕痛哭:“外婆,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脖頸上的兩個窟窿已經凝血,卡桑德拉小小的手護著被戳破的肌膚,地上、床上、她的身上,全是血,就連她流下的淚,都帶了紅,紅得觸目驚心。
“啪”,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幾片。卡桑德拉一個晃神,嚇得猛嗆,咳了好兩聲。
“你沒事吧?”
“小心,別被劃傷了,不然可就麻煩了。”
她抬頭,丹尼爾和文森特站在亂糟糟的房間裏,一齊看著她。
文森特幽幽地轉回去,她毛毛躁躁的模樣,讓他有氣無力地歎了一聲。她聽話地蹲下,把碎落的玻璃片一片一片撿幹淨,攏在小木桶裏。從中午艾倫提起野獅子傷人事件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腦子裏總冒出和那天晚上有關的片段,讓她片刻不得安寧。
丹尼爾很擔心地放下玻璃杯,杯裏顏色怪異的藥劑晃了兩下,咕咕地冒了幾個泡兒。“你怎麼了?”
“沒事。”
“唉”,文森特幹脆搖搖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抗疲勞藥劑你們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我累了。”
丹尼爾扶卡桑德拉起來時,文森特疲憊地趴在了桌上,他彬彬有禮地鞠躬,道一聲謝意。換來的是,文森特敷衍的幾個字。他打了個哈欠,埋頭就睡了。
這讓卡桑德拉對這個行為古怪態度敷衍的導師,越發沒有好感。她耷拉個腦袋,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你要回去了嗎?不吃點什麼嗎?”丹尼爾不放心地問,“這樣身體會受不了吧?你從剛才開始臉色就很差。”
卡桑德拉拘執地否認,“我沒事,你先去吧,我想看看艾米瑞達。”她已然明白和丹尼爾之間的溝壑,也再不願和他有什麼過多的交集。他有他的璀璨人生,而她,踏踏實實地顧守本分就好。
“隻有有心事的人,才會喜歡來這裏。”
“這裏留下的故事,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創痕,是被抹去的記憶,被掩藏的秘密。”
“連植語者都讀不出來。”
“也許在世人眼裏,愛上姐姐的未婚夫,真的無法被容忍和接納。不過有些事,總有例外。就比如,我在這裏遇見了你,卡桑德拉。”
拱廊裏,薔薇花香衝淡了她的疲憊,她不甘心地停下,眺向森林的位置,猶豫了好一會兒:她就看一眼,一眼就回去。
經過上次的教訓,卡桑德拉對森林熟悉了不少。雖然青樹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可聽艾米瑞達的話,隻盯著泥徑寬窄看,就很難會迷路。本來,她真的隻打算停在路口瞄一眼,可森林裏陽光和煦融暖,一陣淡淡的不清晰的陰涼撲麵,她又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艾米瑞達陪她轉過一圈,越往北路徑越窄,也越幽靜。這森林裏是沒有蟲和鳥的,走在裏麵幾乎聽不到什麼鮮活的聲音。非要說有什麼動靜,大概是踩在軟泥上,鈍出的悶響吧。
她挑了一條最窄的,路麵沒留幾個腳印,昨天艾米瑞達帶她過來的時候,指著最後那排青樹,還遺憾地喃喃。這森林的確沒有她想的那麼大,甚至不及灰色森林的四分之一。她以為很長很幽僻的一段路,其實隻要一會兒就探到了頭。
算了,回去好了。
她又失望了,站在小路盡頭,看了好久。“呼”地,一陣冷風,刺痛她的耳膜。這裏麵還有風?卡桑德拉幾乎是興奮又害怕地挺直身子,這種陰森神秘的感覺,像極了灰色森林。她追著風刮的方向,往前小跑了幾步。原本看似盡頭的森林,裏麵竟然藏著一條路!
她越走,越覺得冷,是那種與裏蘭格格不入的陰冷。枝椏別扭搭在她頭上、肩上,再也不像之前那樣規規矩矩地站好,卡桑德拉隱約覺得,這裏會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直到低矮破陋的小木屋闖了進來,禿零零地躲在視線最深處。陽光被遮得一絲不透,空氣也潮濕得很。卡桑德拉緊張地,小步小步往前挪。
會不會和那個女人有關?
會不會還有什麼其他的秘密?
卡桑德拉不經意地掘出了驚喜,之前沉鬱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木屋旁光禿禿的,沒有苔蘚,沒有青草,除了幾片枯黃的碎葉,隻剩下粘稠的泥土。她生怕有陷阱似的,撿了根樹枝,一路咚咚咚地敲著,小心翼翼地走到屋前。
木門把兒上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埃,似乎很久都沒有人打開過這扇門。卡桑德拉忐忑地,任由好奇心作祟,握住門把,屏住呼吸,用力一擰。
咦?怎麼擰不開?
她懷疑地使勁,反複幾次都不見鬆動的跡象,“怎麼回事?壞了嗎?”
可看木門把兒上除了落塵,並不像壞了的樣子。總不會有人,一開始就擺個根本擰不開的門吧?還是裏麵被人反鎖了?
卡桑德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要是裏麵真的被什麼人反鎖了,那這麼長時間,它都……她越想越害怕,戰戰兢兢地後退一步,乍地想縮手。
指尖卻在抽離的瞬間,被什麼東西抓住,死命地把她往門裏拽。
“嚇!”卡桑德拉的臉霎地就白了,拉著被拽的那隻手一個勁地往後撤。什麼東西?拽著她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越用力,抓著她手指的東西就越來越多。當黑色的煙霧膨脹出來,她棲棲地睜大雙眼。這一幕,不就是索多爾鏡中的景象?!
“放開我!”她幾乎是啞著聲音,撲騰著拽動手臂。黑煙越來越多,匍匐在地上,緩緩地、毫無聲息地向她靠近。它們開始狂躁,扭動著突向她,勒住她的脖頸!
她被勒得漲紅臉,喑啞地蹦出一個字,“救……”
她不想死!
強烈的求生念頭支撐著卡桑德拉,她憤怒地踢蹬,黑霧踢散了又聚攏,不依不饒地纏著她,掐著她,像要把她吞入地下。
她不想死!
漸漸微弱的呼吸,她溺在陰暗的森林深處。
這裏怎麼會有人來?又怎麼可能會救她?就像那天夜裏,她嚎啕的聲音傳遍了每一戶人家,可破曉時,燈依舊是暗著的,她腫了雙眼,茫然地坐在門口。太陽徐徐地升,第一縷明媚刺破她的茫然時,她終於明白,這世上隻剩她一個人了。
她把染血的被單係在腰上,拖著裏麵的屍體踉蹌了一路。有的人看著,有的人小聲議論著,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她邊哭,邊走,被單都拖得磨破了幾個洞。終於趕在太陽落山前,將屍體裝進土坑裏。
她害怕,怕得躲進塔屋的鐵門裏。和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一起,睡在發黴的稻草上。那裏沒有其他人來,她嗚嗚咽咽地,腰被勒出一圈青色的印子,指甲裏全是泥。
坑裏隻淺淺地推了一層土,她怕夜裏屍體會被財狼野狗吃了,用勁最後一點力氣,蓋上了土。明天,當陽光重新照耀灰色地帶,她還要將土坑填成墳墓,和她的外婆告別。
“救……我不想……”卡桑德拉絕望地閉眼,兩行淚不爭氣地流,是不是她的生命在這裏走到了盡頭?是不是索多爾鏡一開始就和她開了個玩笑?
陰影裏,奧蘭多蟄伏著一動不動,金色的眼眸鎖在被黑霧吞噬的少女身上。她隻露出了一張臉,紅著眼,流著淚,害怕地吐出幾個字,聲音裏都是哭泣。他淡漠地望著,直挺挺地立在樹邊,像看戲一般,根本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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