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0 更新時間：16-02-14 21:48
在滿目瘡痍的老屋廢墟中，我撫摸青苔綠瓦，看見那初陽——那金黃色的初陽從東方升起，那被砸爛的花盆頃刻間被照亮，那，那是紅色的牡丹！當日都以為它會死，沒想竟借了天地的風吹日曬多少年也活得那樣敞亮！我狂喜，跌跌撞撞衝過去，捧起它，對著跟在身後的二弟道：“看，此……此乃浴血之鳳凰！”
緊接著，一座高大堅固的別墅在廢墟裏拔地而起。大家不求金碧輝煌，一磚一瓦都自那昔日的殺父仇人手中悉數有禮地拿回。我哪裏管他人多舌，禮數隱忍間磨出了陰狠，談吐間學會了毫無感情，笑語間開始了逢場作戲。再後來二弟也踏足經商，家裏剩下的最小的孩子十三弟也在五妹的幫助下買了一座不小的宅院，連著他奶娘舊年出走的遠方親戚就倚在近旁。
在這看不到的未來裏，我如願以償迎接來了我的榮光。但在那摸著黑小心翼翼的一毫一厘的記憶裏，卻沒有你們，沒有了奢侈分毫的念想。苦於多少山水多少相惜，你卻不曾與我一同去看清；向往多少山盟多少海誓，血脈之思卻永遠縈繞在我心。
大家為家族的發展立了不知道多少標新立異的裏程碑，我們一步步重新畫起我們的輝煌畫卷，一筆筆的濃墨重彩輕描淡寫都是那樣的振奮人心。他們一個個地自食其力，在各個領域上綻放出了自己的光芒，在我的庇護下成為讓我自豪的佼佼者，成為擁有個性卻價值非凡的人。
我們常起矛盾，常做錯事，卻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完成了父母的念想。
於是月兒將圓，又是一年萬家燈火，遊子放下一切返巢，初心忘利重歸故裏。
這一天，我如願以償地選擇了跋山涉水曆盡磨礪卻穩妥的山路，終於在一次茫茫人海中的呼喚裏看到了你的身影。那是你。你先是頓住，接著手裏的水“哐當”撒了一地。
你穿著質樸，模樣是少年的清秀，熟悉散去了陌生。可當我要接近你時，你卻抖著嘴唇一連退後幾步，絲毫不允許我靠近你。
末了，你搖著頭，用生冷的眼神看著我，說：“中/國，你莫要碰我，你不配碰我。”
我看著那昔日明亮清澈的瞳孔，站在原地，手僵在那揮舞而舉起的姿勢裏，心裏百味雜陳，卻始終無法言語。為了找你，我撇下一切，落得這灰塵滿麵，讓人看了落魄無疑。
這時你突然笑起來，說：“我知道，你不過是看我得了列家的一些好處，於是覺起我的好來了想分一杯羹、拿來做你的貢品罷？”
“小弟，我……”
“我呸！”你對我的言語嗤之以鼻，你罵了一句，接著道：“你住嘴！你現在看我又如何……大清？中/國？都不！我可是叫民/國了，這曾是你的名字吧？哈哈，但現在這是我有的地位，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再來這裏！我可不認識你！”
“……對不起…”我的心絞著疼起來，我恨我為什麼沒有能力在那時就留住你，讓她給你那麼大的傷害，我早沒看清。
“中/國，你說……那一掌我可是記得。多少年了，就如同這盆中的水，倒給土地吃了那一下，多少年後在把盆鍍金對於它又有何用呢？對於那早已滲入大地的廢水又有何用呢！”
“我……”
“你？你收得回來嗎！”你大叫起來，推開我，就往河邊奔去。不顧我張著手臂奮力可笑地追逐，你叫著，陰陰地笑著，“大哥，你看！你看……”一刹那，你飛身躍入冰冷刺骨的河裏，你嘲諷口氣又似恨意滿懷地留給我一聲長歎：“這，就有如那時的我……”
我愣了數秒，愕然看見那水中鱷魚，腦袋一片空白地也緊跟著跳了進去。
那渾濁的水裏，我看不清你。就如同多少年前，我一把推開你，你糾在其中無法明白我的絕情。但灣灣，你可知那一巴掌不是我的手印？！我一個猛子紮進水裏時，瞪大了眼睛不敢怠慢絲毫，因為那是鱷魚，它悄無聲息地遊向你。
“河裏有鱷魚！”我大聲地揮手，想要靠近你。你卻愈發奮力地劃遠，劃到我無法觸及的位置，帶著一路嘲笑我狼狽的言語。我沉浮水裏吞著淤泥懸浮的渾水，無比後悔，奈何那起起落落間，覆水難收。不善水性且體力不支的我逐漸失了力氣，卻看見那條鱷魚不知何時改變了目標，朝我遊來。
這時十妹與二弟出現在遠不可及的岸上。隱約間，十妹驚恐地大叫著說了些什麼，而二弟是本就遠遠跟著我的，見此狀馬上慌慌張張脫了衣服，頃刻間也進了這如同蝕骨的冰水裏。
即便我近不了你，但在危險重重的河流中，我隻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隻記得這個，就好像為了在黑暗的潮水裏找尋真正的我的樣子。即便要窒息，要永永遠遠沉入留在黑暗也誓不罷休。
我隻想你留在光明，你和弟弟妹妹，一同留在我重新鑄就的光明記憶裏，繼續刻畫那時代裏超越空間的印記。
那才是完整的我，你就是我心口割下來一塊肉。你們團聚，才是我完整的樣子。血與肉共生，血予肉共死。
在最後一秒，二弟離我那麼遠，遠得我的心就要絕望地沉到河裏去。
可最後一秒，我似乎看到了你，感覺到你用冰冷的手推開千層阻礙，水浪滔滔，拖住我的手臂。
這最後一秒，我喜極而泣。混合著肮髒的河水的眼淚磨著我痛麻的眼皮，我的耳朵終於開始蜂鳴，腦袋似乎被擠壓一般疼痛不已。
這是我要的了，這是我多少拚命得來富貴與地位卻仍日思夜想的結果了。
我使勁睜開眼睛，想再看一看你。
朦朧中年幼的你咯咯笑著，羞得捂著臉，離我那麼近。我伸出雙臂，想要輕輕把你擁入懷裏。
而你牽住了我，讓我留在與你一起的夢裏。
我掙紮著，最後一次永遠地睜開眼睛，終於看見了真真切切的你。
你張了張嘴，要說什麼，我卻再也聽不清。
【灣灣，做了多少夢，可笑我還活在這夢裏。
灣灣，走了多少步，為何你今年還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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