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少年不知愁滋味  番外4 此情可待成追憶

章節字數:4448  更新時間:15-10-06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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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出生於一個貧寒之家,阿爹是本分的小生意人,做些養蠶結絲的營生。

    阿娘性格溫順,一手操持家務,和阿爹的感情也很好。每當阿爹出遠門時,阿娘就日日在家中吃齋念佛,誠心祈求上蒼的庇佑。

    到了阿爹回家的那天,家中必定被收拾得煥然一新。阿娘便會穿上自己最喜歡的那套淡綠色平羅衣裙,早早地守候在門邊。一聽見老遠就傳來的那聲熟悉的“小芬”,阿娘的眼睛就如同擦亮的瓷器般閃閃動人。

    她匆忙迎上去一邊為父親披上外衣,一邊嗔怪道,“你呀,總是貪涼,生病了可怎麼辦。”

    阿爹好脾氣的笑笑,握住她的手,興奮地說,“我這次出去做了樁大買賣,還給你帶了粉蝶軒的胭脂,很有名的。”然後朝躲在不遠處的我招招手,溫聲道,“小圓,快過來,爹也給你帶了份禮物。”

    說著,從肩上背著的包袱裏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它的把柄上麵鑲嵌著幾顆亮晶晶的紅色小寶石。

    “這是從西域的商人那兒得來的,他們很喜歡我的蠶絲,出了大價錢買去,還送了我這把小刀。”阿爹笑著撫摸我的頭,“怎麼樣?小圓喜歡嗎?”

    我壓抑著欣喜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拔出刀來。隻見薄如蟬翼的刀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流轉著一層青蒙蒙的光澤,煞是鋒利。

    “小心割手。”

    我應了一聲,愛不釋手地把玩,“謝謝阿爹!”

    阿爹突然彎腰一把抱起我,將我高高地拋向天空。

    我興奮地大叫,伸長了手臂去觸摸那遙遠的太陽。

    下一刻,在急速墜地時又被穩穩地接住。

    阿爹哈哈大笑。

    我們都沉浸在這個遊戲中,樂此不疲。

    隻有阿娘在一旁緊張又好笑地叮囑:“你們爺倆,可小心點啊!”溫柔的臉上煥發著幸福的光芒。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阿娘一邊拿著木梳梳頭一邊輕輕地哼唱著,她轉過頭在逆光中微笑的模樣,是那樣溫暖。

    “我的小圓啊,”她抱住我笑得像個小女孩一樣,臉上溢滿讓人莫名柔軟的笑容,“你的阿爹,就是我的良人。”

    “能遇見你的阿爹,是我的福氣。”

    “自從你阿爹拿著木杆挑開我的蓋頭開始,我就愛上了他。”

    “那是七月的一個霧天,說也奇怪,本來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

    “但當阿娘你的喜轎停在阿爹的家門前時,太陽一下子就出來了。”我鼓起臉,“阿娘,你已經說了幾千遍啦。”

    “是嗎?”她不好意思地笑,“不要笑話阿娘。等小圓以後有了愛的人,就會明白阿娘的心情了。”

    愛的人……

    我趴在阿娘溫暖的懷抱中,迷迷糊糊地想,到底什麼是愛呢?

    就是阿娘與阿爹這樣嗎?

    2。

    慢慢地,阿爹開始接收一些絲綢,專門倒賣給西域人。

    後來,阿爹的生意越做越大,家底也漸漸殷實,又過了幾年,娶進了鎮上最大的一個綢緞莊的小姐。

    “她家是我生意上最重要的夥伴……”阿爹滿懷歉意地解釋,“對不起,小芬,委屈你了。”

    反而是阿娘勸他既然娶進了那位小姐,就應該一碗水端平,這樣才能家庭和睦。

    眼中一抹輕愁。

    新進的姨娘十分貌美,慢慢地,阿爹從偶爾過夜變成了夜夜流連,最後幹脆搬了過去。第二年便有了二弟。

    那抹輕愁成了夜裏哀怨的低泣。

    開始阿娘還會日複一日地望著窗外,滿懷希望地期盼阿爹的偶爾到來。

    但隨著三弟的降生,她眼中的光,終於熄滅了。

    直到一年秋天,朝廷突然下令切斷和西域的貿易往來,家中生意一落千丈,漸漸破了產。

    阿爹反複思量後,決定南下投奔舅父,攜一家大小出了門。

    誰料路上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饑荒,很快便花光了家中錢財,我們隻好寄身在一間廢棄的房屋之中,終日以乞討度日。阿娘也生了病,身子逐漸虛弱。

    入冬之後,境遇更是糟糕,饑荒的人群到處都是,我們開始挖野菜來果腹,但漸漸地,連野菜也被挖完了。

    到處都是餓殍遍野。

    在餓了兩天以後,我昏了過去。

    醒來竟聞見一陣撲鼻的香氣。

    我循著香氣渾渾噩噩地走到廚房,見阿爹和姨娘麵上均是喜氣洋洋同過節一般,正招呼二弟三弟擺放碗筷。

    “呀,小圓,你醒啦,快來吃飯吧。”阿爹慈祥地朝我招手,姨娘盛了一碗湯給我。

    原來正是那乳白色的肉湯傳出的香氣,如仙釀一般誘人。

    小抿了一口,味道十分鮮美,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肉燉成的。

    “阿娘呢?”

    阿爹微笑著說,“她去外麵挖野菜了。附近的野菜都被挖盡了,她說要去遠點的地方找找看,讓我們先吃。”

    大概是久未進食沒有什麼胃口,我將湯遞給了三弟,草草吃完碗中的一點米飯便回了屋子裏休息。

    忽然發現我的衣物被動過,我凝神查看,原本放在兩件小衣之間的匕首被壓在了小衣下麵。

    上麵有被動過的痕跡。

    我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著了魔一般拔開匕首,那鋒利的刀身上泛著一層暗色的血跡。

    湊近一聞,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胃裏開始劇烈的翻滾,我嘔吐了起來。

    地上青青白白一片,夾雜著未消化的肉糜。

    我握緊手中的匕首,朝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久跪不起。

    天終於黑了,像一張巨大的嘴籠罩下來。

    幽幽的,一塊烏雲飄過來遮住了月亮。

    天地間仿佛連光也消失了。

    我打了個寒噤,在院中的角落處縮成一團。

    冷風不停息地卷刮過來,我卻覺得心頭有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

    待到那個男人起夜時,我叫住了他。

    他的麵目在夜色中像鬼一樣虛無。

    我捂著腳踝小聲呻吟,“阿爹,我扭了腳站不起來。”

    “我來扶你。”他佝僂著身子,慢慢朝我走來。

    我屏住呼吸,靜候著。

    兩邊的太陽穴漲得發疼。

    心髒在胸腔裏猛烈地撞擊著,仿佛要破體而出。

    待他在我麵前矮下身子,我飛撲過去,割斷了他的喉嚨。

    就像切在一塊嫩豆腐上。

    悄無聲息。

    輕而易舉的,他的血液噴濺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妖異的弧線。

    血花落在赤裸的肌膚上,讓人覺得異常的溫暖。

    他在我手下拚命掙紮,猛地站起一把將我摜在地上,兩隻手徒勞的按住不斷冒出血液的脖頸,口裏發出“嗬嗬”的聲響。

    我冷眼旁觀。

    沒多一會兒,他就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沒了聲響。

    “嗬嗬嗬嗬……”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像鬼魅一樣回蕩在破敗的院子裏。

    阿娘,這個死狗一樣的男人就是你所謂的良人嗎?

    到底什麼是愛?

    我的眼淚衝了出來,嗆住了我的喉嚨。

    我快窒息了……

    “老爺!老爺!”

    熟悉的女人的叫聲喚醒了我。

    她站在敞開的房門前張望,手中舉著一豆油燈,沒有發現黑暗中的我們。

    我緩緩地開口了,“姨娘,爹昏倒了,你快過來看看吧!”

    她不疑有他,跑了過來。

    我伸手接過油燈,輕輕吹熄了。

    她疑惑望我一眼,見到地上的光景一雙杏眼大睜,疾步上前,“老爺!你怎麼了?老爺!老爺!”

    她抱起那個男人叫喚了幾聲,突然驚駭地望著自己手上,“怎麼有血?”

    “是呀,怎麼會有血?”

    我重複了一聲,無聲的笑,慢慢地靠近她。

    遮住月亮的那塊烏雲散了。

    她在月光下看清我,尖厲淒惶地叫,“是你!是你殺了她!”

    她四肢並用驚恐地朝後爬去,嘶啞了喉嚨,“別過來!你別過來!”

    我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溫柔地說,“噓——小聲點。很快就好了。”

    她慌亂地搖著頭,麵色蒼白,“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娘主動提出來的,老爺也答應了,我勸過的!我勸過他們的!”

    “不關我的事啊!是你爹!是你爹!都是你爹的主意!跟我沒有關係……”

    我撲上去,想要勒住她。

    她猛力地掙紮,長長的指甲陷進了我的胸口。

    一瞬間,我感到了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被她抓住了心髒。

    ……

    夜終於過去了。

    太陽升起來了。

    那一點鵝黃跳出,像一隻暖絨絨的鴨子。

    我出神的盯著它,猶豫了半天,終於慢慢地伸手去抓。

    它卻一下子溜出我的手心,我著急了,提步就追。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總是差那麼一點。

    跑出院子,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都頂著一張醜陋的臉孔,貪婪的眼睛四處張望,裏麵刻著赤裸裸的兩個字——“吃人。”

    “喲,那小子長得不錯。可以先綁來玩玩,再把他……”一個猥瑣的男人看見我,朝他身邊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剛要走過來又驚悚地遲疑了。

    我低頭一看,隻見自己滿身滿手的血。

    不禁仰頭哈哈大笑,我還活著。

    我竟然!還活著啊!

    於是我忘記一切,全心全意精疲力竭地追趕著那朝陽。

    差一點、還差一點。

    “啊!前麵有人!籲——”

    隨著馬的長鳴,我飛了起來……

    風在我耳邊呼嘯。

    第一次,我離那太陽那麼近……

    我伸出手去……

    終於抓住了它。

    3。

    李延救了我,他將我帶回到天機閣,送入了暗部。

    那個地方是個人間煉獄。

    我卻仍然感謝李延,至少我每一天都還能看見那溫暖的太陽。

    他是個十分冷酷的人,一旦出手決不留情,我曾經親眼看到他拿刀淩遲了一個敵人。

    一共一千零二十八刀。

    我偶爾會想,不知道他殺的第一個人是誰?嗬,會和我一樣嗎?

    一次,我在他的書房撿到了一頁紙。

    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同一個名字——梨影。

    那是血字。

    他的手臂上那些神秘的傷痕,重重疊疊、一層又一層,原來都是他自己割的。

    我突然對他感興趣起來。

    我發現,他常常沉默地望著雀眠居的方向。

    他獨喜梨花。

    每次看到梨花,他又看到的是誰的影子?

    什麼是愛?

    我茫然了。

    “大師兄,你應該多笑笑。”

    自從我在暗部一次試煉中莫名其妙的救下了趙成至後,他就獨獨與我親近,就算我冷麵冷語,卻依然不依不撓地同我說話。

    其實我倒也不是這麼冷漠,隻是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活著並沒有意義。

    笑與不笑,也就沒有什麼差別。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我的生命,盡管它肮髒、無趣,充滿血腥。

    因為它,畢竟是我的阿娘在這世上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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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殺人會讓我心情愉悅,越是難纏的對手,越會讓我興奮。我迷戀那種飲血的快感。

    這次接下了這筆鬼頭刀客的單子,也是因為他在江湖上有些名頭,應該不會太無聊。

    當我找到他時,他正在紅袖樓裏廝混。

    他的名號大概是依麵貌取的,倒也算恰當。

    敲昏那名近似半裸的女子現身在房內時,他的眼中居然閃過一絲驚豔和貪婪。

    令人作嘔。

    我幾乎是一瞬間就決定了要速戰速決。

    不料他雖麵目猥瑣,手下功夫倒還有幾分厲害,纏鬥了許久,他突然飛快地做了一個假動作,然後麵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立刻感到了內力迅速流失無法調集。

    麵上卻不顯山水。

    大不了今天便折在這裏了吧。

    反正,於我,於這個世界,我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人終有一死,也無甚可懼。

    隻不過……

    我仰著頭笑了起來。

    我很少笑。

    要我死,也該拿你的命來換才是。

    他的麵色沉迷,迫不及待地朝我走了過來,“哈哈,我鬼頭刀客今天真是豔福不淺,竟能品嚐到這樣極品的美人……”

    我暗暗捏緊手。

    “大叔,這話你可說錯了,美人是用來欣賞不是用來褻瀆的。”

    一道清脆的嗓音突然響起。

    我與鬼頭刀客俱是一怔。

    “是誰?誰在裝神弄鬼?”

    隨著鬼頭刀客的斷喝,一個身影輕飄飄地落在了我麵前。

    一雙清澈的眼,一張明媚的麵。

    他望著我,微微一笑。

    “放心吧,有我在,他無法傷害你的。”

    一瞬間,我隱約感知到了那種名為命運的東西。

    如果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那麼我欣然接受。

    即使是後來我被傷痕累累地鎖在冰冷的水牢裏的時候,我因為舊傷複發整夜整夜地失眠沉默地仰望月亮的時候,我獨自一人身處茫茫大漠蜷縮在駱駝的肚子下躲避風沙的時候,我沒有一瞬間,曾經後悔過。

    遇見他,是我的命運。

    慢慢地,我的興趣也發生了轉移,我不再樂於享受殺人的感覺,而是喜歡……

    看著他。

    光是看著他,我心上那頭不安的獸就蟄伏了下來。

    我開始熱愛我的生命。

    隻是他也越來越讓我迷惑,我的那個疑問久久沒有了答案。

    不過,我並不著急,我可以慢慢地等待歲月的回答。

    反正有他在身邊,時間也過得很快。

    看了一眼站在我旁邊的他。

    此時,梨花正好,陣陣花香襲來。

    他湊過來,眼睛清亮,笑容明媚。

    “噯,流瀲,你說天機閣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梨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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