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57 更新時間：15-12-27 20:16
天下的刑房都是相似的，可折磨人的方法卻是有萬千之種，而且種種都各不相同、各有利害，就如同殺人的法子一樣，這是莫星風常掛在嘴邊的說辭，隻不過他從未料到，自己也有親嚐一試的時候。
“你醒了？”
密室之中，燭火微光，一個冰冷的聲音，伴著輕輕簇動的鐵鐐聲，響了起來，聲音雖然不大，卻異常徹骨。被困的人，好像是聽入了耳，雙臂又無力地掙了一下，皺著眉微微睜開了眼睛，初時還迷迷瞪瞪地找不到焦距，停了好一會兒，才把目光落在了麵前那人的臉上。
“是你？！”
這兩個字中，錯愕、憤慨之意自是溢於言表，但對方聽來卻是不值一曬，隻閑閑又問了聲：“怎麼，很驚訝嗎？”
“沈星辰，你！咳咳咳……”本想運功掙脫，卻發現周身數處大穴被封，一點力道都使不出來，反而因為方才提氣過猛，引來好一陣的感咳。
“嗬嗬，你不必驚慌，我既把你囚在此處，便不會輕易要了你的性命。還是放鬆點兒，我們談談條件吧，如何？”
言罷，伸手撐了撐鎖著星風的鏈子，笑盈盈地湊得離他更近了一些。
燭火之下，沈星辰的麵容一如往昔，看得莫星風不由嗤笑一聲，原來眼前此人，自己竟本就從未識過。
“我以為，你是真心的。”有些話雖然說出口來，會輸得一敗塗地，但也許就是如此，人才會真的長大。
“我自然真心，”麵上笑意不減，“卻不一定是對你！”
……………………………………
“你想要怎樣？”
“不難，不過想用你與多情林做個交換罷了。”
前一刻才歎對方心思厲害，聽了這句之後，不由又笑了此人也不過如此起來，“沈少俠用的好計啊，不過你如何料定，多情林會甘願與你做了這樁交易。”
“自然不能斷定。”
“？”
對方見莫星風轉過臉來看向自己，負了手，又不改顏色地娓娓道：“我將你生擒，便是護住雙子門存亡，平定了江湖風波。多情林若是念及於你，這公道我自會替白妙人討得更大些……”
“若你放了風聲出去，仍是無人顧我生死，到時候再殺也是不遲。”沈星辰尚未述完，便被星風搶了過去。“如此一來，裏子、麵子你便是全都占盡了，這樣的買賣，果然劃算，無本萬利。”
“星風，你這稍加點撥便能，清楚明白的心思，真是難得。”對方點頭讚道，“若不是形勢所致，你我說不定真能有幸，成為好友。但願多情林顧念情誼，不至任你枉死，這樣最後，也不用我忍心下手了。”
“你果然好份心思！禦劍山莊中果然都是些弑兄叛門，心狠手辣之徒，到底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嘖嘖嘖，此言差矣，薄情寡義、眾叛親離的不過是當年的不肖子弟而已，與我沈家有何相幹？隻待明日這風聲一放出去，江湖上便無人敢再輕視、恥笑我禦劍山莊！”
說著，又將腰間的佩劍，不緊不慢地抽了出來，“不過未成事前，還是要謹慎些才是。”
“你想做什麼！？”
那薄刃自眼前漸漸轉到了被束的手腕間，“若是你囚了一個，萬不能讓他逃脫，卻又無奈不想讓他即刻就死的人，會作何打算？”
“你要廢我？！”雖說此時萬念俱滅，但真感受著那刀刃觸到肌膚時，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懼怕的，“可你已經封了我周身各處大穴…………”
對方輕笑，“星風，你覺得這便夠了嗎？”
這一問果然讓莫星風再無從辯駁，的確若今日逆位而處，隻怕自己也會做同樣的打算，也許可能更甚…………
殺人者，人恒殺之——此時浮現在耳邊的，隻有這句不知什麼時候聽到的說辭。
隨著那利刃越迫越近，反複已覺到其已然切破了手腕的皮膚，不由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住手！”
就在他二人一個誌在必得，一個已料定毫無轉機的時候，一個尖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引得沈星辰手下驟然一頓，不由轉向那密室門口，尋聲望了過去。
隻見外麵緩緩有一婦人，走了進來，麵色沉重、步履遲緩，正是那日莫星風在屋頂上，見到與沈星辰對話之人。
“母親？！！”
沈星辰臉上也是一驚。走得越近，瞧著那婦人的神色越是凝重。
“母親來此做什麼？”
這一句剛問出口，婦人的頸間忽然多了一柄鋒刃，貼在了上麵，雖是微光之中，仍是隱隱閃著寒光，身後一人影，這才漸漸融了出來。
“辰兒……”
沈星辰先是一驚，好歹在看清來人麵貌之後，勉強穩定了心神。
“母親莫怕！”
原來此人便是當日在正陽樓中，與莫星風一起的那個少年。自己本來無意於此人，就是想著，若能順利擒得莫星風，這個人便會回多情林呈情複命，如此便能促成所謀之事。
沒想到，他竟然這般魯莽，單人匹馬便闖了進來。不過如此，也好……一下手中便有了兩個人質，此一事傳揚出去，自己在江湖中的名聲，便能夠更加響亮了，禦劍山莊的威望，也能更勝從前。
“少俠切莫衝動，萬事皆有商量。”
隻見對方也未做糾結，淡淡掃了自己一眼，將劍鋒一收，順勢便將那婦人朝沈星辰推了過去，身形驟然一閃，已經來到那刑架前麵。
“小莫……”
隻聽得一記鐵鏈斷裂之聲響起，莫星風揉著手臂，抬眼苦笑應道：“孟星魂，你終於來了！”
再看沈星辰母子這邊，已是有人動了真怒，緩緩恨聲道：“兄台，深夜到我府上如此生事，未免也太不把我禦劍山莊看在眼裏了吧……”
對方卻是全然不做理會，連看也不往這邊看上一眼，隻將同伴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將他扶了起來。
“小莫，你受傷了？”
怎料未等莫星風開口，那邊的沈夫人卻搶先開了口，“少俠，你要找的人，索性也無大礙，沈欺霜自當信守承諾，你帶他離去，不會有人為難與你們。”
這話顯然讓不明緣由之人，聽起來大惑不解，也自是難以苟同。
“母親！”
“辰兒，你住嘴！”
“母親糊塗，此二人乃是多情林中人，擒了他們在這裏，明日便可在江湖上揚名萬裏，沈家百年基業可不至頹蕪。若此時放了他們離去，便再難尋得到這麼好的翻身良機了！”
見自己兒子也是這般執拗脾氣，那婦人唯有再歎，“你可知白妙人已死？”
“什麼！”
沈欺霜不由瞥那少年一眼，雖麵有不甘之色，仍繼續道：“有件事，我沒有告訴於你，前些日子，與我沈家通報消息，讓白妙人相求庇佑的，也是這位少俠。”
“母親此話當真！？”沈星辰麵色大震，“那他……應是我沈家舊友才是。”
“辰兒，放了他們離去。”
“不可！”很多時候，當一個人被自己的籌劃完全遮住的時候，便是任何勸說都再難聽得進去，這點上心存抱負的青年更甚。“孩兒好容易，才捉到這莫星風，斷不可就這樣白白放了他們離去！”
“一個白妙人而已，死了便是死了，隻要我擒住了多情林的殺手，死一百個白妙人又有何妨！母親切不可，太過拘謹，孩兒自有把握分寸！”
這母子二人如此激烈的爭論，卻仍是未能引得當事人半點關注，孟星魂借著這會兒功夫，反複將同伴打量了幾番，才指著沈星辰又複問道：“小莫，可是他做的？”
莫星風骨子裏何等心高氣傲，即便此時這般狼狽模樣讓人看見，又怎會甘心情願點頭稱是。
掙紮之際，卻聽得沈星辰這邊亮聲應道：“正是在下做的，又當如何？想來也算有心助我成事，本不應對你倒戈相向，但你擅闖我山莊，挾持我生母，我豈能輕饒！今日，你們便是插了翅也飛不出去了！”
頃刻間，手中一道鋒芒直逼雙目，宛如白虹貫日。
孟星魂終於回身開口，卻隻有短短兩個字而已：“動手！”
兩人身法一展，劍招出手，沈星辰手中劍鋒陡然一增，回旋若雪，淩厲又不失端然，鋒芒直逼對手，孟星魂出招相迎，隻見一道劍光升起，閃閃爍爍如流星碎屑灑落天地，待到近身之時，卻又一分為二，隻聽得“當啷”一聲脆響，沈星辰手中佩劍已然落地，且持劍的右手臂上，也多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白色的袖口上，立即便有鮮血隱隱滲了出來。
僅一招，便已分出了勝負。
“辰兒！”
沈欺霜見兒子，單膝半跪在地上，緊握著受傷的手臂，眼睛直直地瞪著麵前的佩劍，咬著牙竟是一言不發，情急之下不由也俯身跪了下來。
“少俠，手下留情！”
“勝負有時，生死有命，母親這是做什麼。”
饒是沈星辰再有不甘，見母親如此行狀，也再難忍辱，撐著腕上劍傷疼痛，伸手欲將沈欺霜攙扶起來。
“住嘴，你可認得他用的是哪家劍法？”不料，沈欺霜非但沒有起身，反而厲他一眼，又續歎道：“我真是大意，方才他脅我之時，隻覺得那柄劍有些眼熟，一時間竟是沒有認得出來！”
“母親是說？”
“你可記得，我與你說過‘銀光劍’是何人之物？”
“是他！”沈星辰聽罷也是身形驟然一顫，“母親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我原也是這樣以為，隻不過……就算兵刃乃是湊巧而為，但方才那招式身法，也斷斷不會事無所出的。”又意味深長地打量了那持劍少年一番，再次俯首懇切道：“我母子縱有錯處，還請少俠看在先輩故人的情麵上，網開一麵。”
“母親何苦求他，若當真是他，隻怕更是不會輕饒了我們！”
沈欺霜又厲他一眼，到底挨著當下情境，把想說的話咽了咽，轉而仍軟聲哀求道：“少俠日前助我我沈家良多，沈欺霜感激涕零。此事也還望少俠顧念情誼，饒我辰兒這一次。”
孟星魂眉間神色果然有了些許變化，略略思慮了片刻，還劍入鞘，終道：“小莫，我們走吧。”
“多謝少俠。”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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