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8 更新時間：15-09-02 09:56
從鴻運的大廈裏走出來的那一刻，未來的內心似乎有了明顯的鬆動，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特定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要去哪裏。
他在這個滿是絕望的城市裏像遊魂一樣地走著，不知不覺天上開始下去雨來，一開始還是細細小小的，隻有淺淺的痕跡，未來沒有打傘，還是一個人默默地走著，就跟那些電影、電視劇裏演的失魂落魄的傷心人一樣。
細雨逐漸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浸濕了，在走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雨開始變得越來越密，越來越大，這時候未來身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把電話從褲包裏拿出來，看了看，伸出手想要接起來，卻發現已經淋了不少雨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而且抖動的幅度，讓他已經沒有辦法，去觸碰那同樣冰冷的屏幕。
雨還在不停地變大，已經開始漸漸模糊了視線，電話又一次驟然響起，周圍往來車輛飛濺的水珠，同悶雷一起在烏雲裏炸響開來。未來手下一抖，電話從手掌滑了下去，他想彎腰去拾起，卻發現顫抖的不僅是雙手，就連身體也似乎已經不受控製地不停抖動起來，大雨像瘋了一樣傾盆落下，驚雷應聲而下，像是誓要在人身上炸出一道傷口一樣。
這時一道強光，射入了眼中，那讓人炫目的燈光，迎麵直向他而來，伴隨的似乎還有刺耳的喇叭聲。就在未來呆呆地看著那道光芒，沒法再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被一隻手猛地向後拽了過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是誰？
接著，急刹車的聲音驟然響起。
“你他媽，是不是想死啊！”
未來努力甩了甩頭，卻發現自己好像連眼睛都睜不開。耳邊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我朋友沒帶傘，趕得急了，不好意思。”
等那輛車開走了，恍恍惚惚地像是被向前帶了幾步，頭頂上的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遮住了一些。
有人在輕輕撫著他的後背嗎，有人在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嗎，有人在叫著他的名字嗎？
“Leo，你剛剛怎麼了？”
“Leo，你怎麼會在這兒？”
Leo？不是小未了嗎？是啊，Leo才是對的，Leo才是真的，這世上從來有的隻是Leo，又哪裏來的小未呢，小未是誰，盛輝你什麼時候，認識過真正的未來……
“Leo，你是不舒服麼？”
身邊的人還在問著，未來的雙眸沒有焦距地望著他，張著嘴好像要說什麼，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突然間一滴眼淚唰地從眼中滾了下來，接著便是大顆大顆的淚珠，簌簌落下瞬間與地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之前體內封凍的東西，開始翻湧出來。
“什麼為什麼啊？是誰騙你啊？Leo，Leo……”
未來肆意地哭泣著，已經對外界的一切失去感知，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狠狠地反複刺傷著他，摧心蝕骨一般的疼痛。
“明明說好回來的，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回哪裏啊？Leo，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誰又折磨你了嗎？你不要嚇我。”
“為什麼留我一人等死，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裏等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換來的從來都隻有絕望，想要的，不想要的最後都離我而去，我還能怎麼做，我還需要怎麼做，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誰能來告訴我……
未來的全身抽搐得越來越厲害，不停地反複問著，好像這樣可以減輕自己的痛楚，直到聲音開始變得沙啞，眼前也越來越模糊一片，終於抓著正撫在胸口的那隻手掌，喃喃重複念了幾句：“別離開我，別剩我一個人……”便在傾盆的大雨，及滿天的驚雷之中，漸漸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再次回複意識之際，入眼的滿目冰冷慘白的牆麵，還有空氣中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哎，你醒了啊。”一個陌生的女聲，傳入耳中，好像有人還伸手在眼前揮了揮。
未來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翻身想要起來，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別動，”剛才說話的人，急忙過來止住他，“你高燒了一整夜，有力氣起得來才怪！”
“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
“這裏是醫院，昨天你朋友送你過來的，說是淋了雨。”
淋雨？嗬，對了……隨著意識漸漸的清醒，心底藏著那份酸楚，也跟著又慢慢彌散開來。
“在哪兒？”未來在完全清醒之後，忽然開口問了句。
“什麼？”
“你說送我來這裏的人，他在哪兒？”
其實這一句問出來，未來自己也知道，答案99。9%都不會令他滿意，但為什麼還是問了出來，還有東西是自己在期待的嗎？還是我需要再一個冰冷的現實，把我推進萬劫不複之地。
“哦，他剛剛還在的。”護士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可能這會兒出去了吧，我幫你去看看。”說著迅速把未來身邊的掛瓶換好，收拾好器具，就推著車往門口走去，卻在剛出房門就“咦”了一聲，像是跟什麼人在說話一樣，繼續道：“你回來啦，好巧，你朋友也剛剛才醒，正找在你呢。”
對方聽了很興奮地說了聲，“是嗎！他醒了？”
這聲音雖然不高，卻讓未來閉上了眼睛，身體內猛然傳來一個破碎的聲響，像是有很多東西，在不斷的紛紛落下，坍塌到最深地方，再也無法修複……
“Leo，你醒了啊，覺得怎麼樣？”那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已經到了耳邊，“Leo？”對方看他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有些不確定地放低了聲音，又輕輕喚了幾聲。
見床上的人，還是動也不動，也就不再說話，隻把未來的被子往肩膀上拉了拉，又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確定已經完全降了下來。便收回了手，輕輕在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守著。
許久，等到護士再過來取掛瓶跟輸液器的時候，房間裏才有了一點聲響。
“哎，你朋友剛剛不是醒了嗎，又睡著了？”
“嗬，他太累了，可能需要多休息會兒，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護士小姐笑了笑，又帶著羨慕的語氣說，“不過你對朋友還真好，從昨晚到現在，都還沒休息過吧。現在像你這樣肯為朋友的，不多了。”
“嗬嗬，是嗎？”對方也笑了笑，“其實我做得真的太少，有時想想，如果多幫他一些，也許不至於是這個樣子。”含糊回應的幾句，讓人聽不太懂。
正說著，發現床上的人微微動了動，便立刻走了過去，“Leo你怎麼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吧。”
“你昨天淋了雨，有點發熱，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說著又走到一旁的購物袋裏，翻了一杯酸奶拿了過來。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未來終於睜開了眼睛，話音出口之時，病房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沒關係，我事情不多，在這裏多陪你一會兒好了。”
“我沒事，安傑，你走吧。”未來接過酸奶杯，卻看也沒看就順手放在了櫃子上，“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這隻是現實的命運而已，而這個道理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應該明白的，是我太天真了，看不透這所謂的命運。
沒想到安傑並沒有像當年一樣離開，而是認真地凝視著他，搖頭說了聲“不”，聲音不大，話音裏卻透著一絲堅定。
“Leo其實這句話，我想問你很久了，”安傑輕輕說著，眼神沒有片刻的遊移，“你是不是有怪我當年“沒有”幫你？”也許在外人看來，我確實助你良多，可我自己知道，我其實沒有真的“幫”過你，如果是，今天的你都不會是你，你有怪過我嗎？
“不，夢魘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這是我的人生，我的選擇，隻不過我選錯了而已……又或者我的人生，從來都不曾對過吧……
“是嗎？可我總是想，如果當年我能多給你一些幫助，也許你都會比現在幸福很多。”尤其是在昨天之後，因為你的崩潰、絕望讓我感受到了天塌地陷一般的痛苦，“Leo如果你遇上了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讓我幫你，我想要幫你，是真的。”
“你幫不了我，安傑。”這話如果你早些年對我說，也許會有不同，可到了現在，你要我怎麼回得了頭，如何放得開手。
“所以，你還是在怪我吧。”安傑的臉上雖然在笑，聲調卻盡是絕望。
“不，安傑，你是我的朋友，這麼多年我很感謝的一個人。可我們，永遠都隻是朋友，我說過，你有家人有親友，我跟你是不同的。”
“嗬嗬，我也知道留不住你的，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也是一樣。”安傑發出的聲音，聽起來與哽咽無異。
兩人都沉默了起來，任時間在身邊匆匆流過，終於安傑又開了口：“Leo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是。”
“那好，我這一問隻是出於朋友的立場，”安傑還是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你們，是不是相處得不太順利？”
未來沒有任何反應，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該發生的已然已經上演，該碎的夢終究還是碎了個幹淨……我還能再說些什麼？
“如果你們處的不好，作為朋友，我還是建議你盡早放手吧。”安傑繼續說著，“不是他不好，隻是他不適合現在的你，你其實需要的比常人更多，普通的情感應該很難做到。早些放手吧，也不要再留在鴻運了，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城市，這樣你們說不定，還能有重聚的一天。”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你太太就是這樣離開的吧。”隻是這一次先開口的換成了未來。
“你早猜到了吧。”可惜我放手的太晚，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嗬嗬，是啊。”未來發出了比哭還難聽的笑聲，“我本來應該早就猜到的，為什麼還要現在才來問你呢。”
“Leo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安傑開始隱隱覺得事情，也許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他……走了。”未來不自覺地往身後的枕頭上靠了靠，閉上了眼睛。
“他不辭而別？”安傑想著昨日大雨中，未來無助哭泣的樣子，又問了句，“或者我幫你去找找看，你知道他是去哪兒了嗎？”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
“Leo，你沒事吧？”
安傑直直望著他，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好像又回到七年前，第一次見到眼前這人的情景。那時對方臉上那麵表淡淡，卻暗藏洶湧的神色，那深不見底的雙眸，仿佛是要把人的靈魂都吸走一樣，
“沒有啦，”不同於七年前的那天，未來回了他一個暖暖的微笑，仿佛剛剛那深邃的眼睛，傳遞出來的寒意，都是假的一樣。隨即，指了指櫃上放著的酸奶，“我現在有點想吃東西了，但是不要酸奶，你幫我去買份粥吧。”
安傑愣了一下，接著便答應著：“哦，好。那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幫你買回來。”
說著便站了起來，又有些狐疑地看了未來一眼，不放心地說了句：“Leo你要等我回來哦。”
未來沒有答話，隻是輕輕對他笑了笑——等我回來，多熟悉的一句話，我曾經在哪裏聽過。是誰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過這句，他……還記得嗎？還是，早就忘了吧……
“安傑……”未來又是在安傑快走出房門的時候，叫住了他。
安傑回過頭來，對他笑了笑，“怎麼，又是“謝謝你”嗎？”
“不，再見。”
再見，這是七年之後，未來留給安傑的最後兩個字。七年前，兩人初識的時候，未來對安傑說的是：“謝謝你”，時隔七年，在同一相似的場景中，未來對安傑說了：“再見。”
有緣無分或者緣分淺薄的人，就算能夠相聚，終究還是走不到一起，何況有些人，永遠都隻能是局外路人，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真正觸碰過你的內心，或者他們的真心，你也從未真正了然。所以隻能在相聚的時候，道一聲多謝，而在離開的時候，說一句再見，各自轉身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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