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01 更新時間:15-08-25 14:25
1
古道,西風,殘陽。
不遠處的水麵傳來打漁歸來的漁民雄厚高亢的歌聲。江衍執劍而立,眸子不帶空朦射向遠方。隻聞一聲清嘯,驚起淺灘幾隻白鷺。江衍目光閃了幾閃,他知道,他等的人來了。
道旁楓樹幾片半幹的楓葉打著旋落下,一人從半空輕飄飄著地。來人20來歲年紀,黑亮的長發隨意挽成一束垂至腰間,一襲白衣,容貌脫俗。隻見他笑吟吟地朝江衍一抱拳,道:“江兄,別來無恙否?”江衍微微躬一躬身:“顏先生。”
來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顏然。此人亦正亦邪,來去無蹤,江湖送其名曰“紫玉羅”。“紫玉羅”是一種藥花,亦是一種毒花,因其亦藥亦毒的功效,鮮少有人敢隨意碰觸。然雲逸山莊名揚天下的大俠江衍與其交好,卻是鮮少人知。
顏然笑道:“江兄莫非是特地飛鴿傳書找小弟共飲?”江衍雙眉緊鎖,隻盯著他,並未做聲。見此狀,顏然遂收起諧笑,正色道:“江兄有話不防直言。”江衍緊了緊握劍的手,低聲說:“不敢欺瞞先生,某已中天舞蝶。”“天舞蝶”是天下奇毒,世間無藥可解。此毒無色無味,點滴沾上皮膚即刻侵入人心脈,中其毒者,五髒立損,渾身劇痛,半載後氣絕而亡。
顏然臉色立時轉為凝重,沉聲道:“是天門?”天門是江湖第一邪教,“天舞蝶”正是其獨門奇毒。江衍不再出聲,算是默認。
顏然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據說半月前天門四方主之一的南之方主楊海死在離雲逸山莊40裏外的落英坡。”江衍聞言挑眉,傲然說道:“天門中人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顏然凝望著他,微微歎道:“豈料楊海死前順道替自己報了仇,江兄,你未料到他的血裏也含著天舞蝶罷。”被說中事實,江衍臉色不由一黯。
顏然展開折扇,神情微詫:“這可奇了,江兄既已知中天舞蝶,為何不在山莊休養?”江衍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正是我邀先生來的原因。某自知時日無多,隻是先師的神技‘風舞九天’某還未悟到,某想利用這最後的時間,潛心參悟。”
顏然一驚,追問道:“江兄未將自己中毒之事告知尊夫人?”提及妻子,江衍頓時臉現溫柔,低聲道:“我隻對她說我外出修行”,他望向顏然,神色懇切,說,“某幼子日風還請先生費心。”顏然神色微動,抱拳道:“承蒙江兄信任,小弟自當盡力。”紫玉羅一諾千金,言出必行。
江衍心中一寬,連聲道謝,卻聽顏然歎道:“隻可惜江兄的毒小弟無能為力。”江衍不再接話,隻一揖到地:“有勞先生了。他日若某有幸不死,定當再與先生把酒言歡。就此別過。”說罷起身騎馬而去。
顏然瞧著他背影,臉上不禁淒然,知他最後一言不過是誑語。心想一代大俠英年便歸於塵土,自己也不能再找到如此對手和知己。他低頭注視著江衍交給他的劍,正自沉思,突然臉上一凝,厲聲喝道:“什麼人?”
隻見不遠處的樹上飄落下一少年,莫約十五六歲年紀,著玄色袍子,容貌清麗。少年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笑嘻嘻的說:“師父,我剛來你就發現了呀。”顏然執起扇子,輕敲少年額頭,眼含寵溺,笑道:“又調皮了。想扮刺客來嚇我,你還早得很呢!”
少年撫撫額頭,吐了吐舌:“還是師父厲害!”眼睛一轉,繼而笑道:“沒想到師父竟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江衍大俠交好呢。”顏然無奈一笑,搖搖頭道:“你這孩子……”少年似是不滿意他這樣說,皺眉道:“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
顏然輕撫少年頭發,溫言問道:“今兒功練得怎樣?”神色甚是關切。少年心中一喜,臉現得色,樂孜孜的說:“你教的風幽閃我都練會了。”顏然一怔,喃喃自語道:“這麼快?”少年奇道:“什麼這麼快?”顏然回過神,道:“沒什麼。影兒,你在我身邊幾年了?”少年笑答:“三年拉。”顏然微微一笑:“影兒,你可以出師了,也該回家看看拉。”
少年心下一驚,顫聲說:“師父你趕我走?”見狀,顏然伸手將少年摟進懷裏,柔聲說道:“你這傻孩子,你長大拉,也該出去闖闖了。況且,我還需你替我辦件事。”少年緊拉住他的衣襟,悶聲說:“我不想與你分開。”顏然歎道:“世間有聚必有散,影兒,你須得明白。”
少年知其話已出口,便再無可更改,即便不舍,亦得舍。心中一悲,淚水奪眶而出,哽咽著說道:“那你應允我,每年須得讓我得知你的去向。”顏然眼望少年,心中亦是不舍,輕聲說:“我應允你便是。”少年神色淒楚:“我們何日可再相見?”顏然輕點雙足,人已至半裏之外,隻聽見遠遠傳來聲音:“有緣之日。”回眸一笑,竟是空靈。
少年追得幾步,隻見兩人差距越拉越大,終於再也不見其身影。少年自知兩人輕功相差甚大,無奈隻得停下。他捧著方才顏然留下的劍,淚水流個不停,不停自語道:“師父,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夕陽已經西下,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少年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的把劍收好,轉身朝顏然離開的反方向走去。
2
正值初冬,下過一場小雪。千砂鎮道上的行人鮮見,雪霽後天氣更為寒冷,道兩旁的小商小販也因畏寒而蜷縮在角落,吆喝聲在略顯空蕩的街頭也是有氣無力。
一藍衫少年騎著馬緩緩穿行,他雙手並未抓著韁繩,隻是盯著手中的劍瞧。小販們見是外地來的客人,又見來人身著上好料子的衣袍,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也顧不得寒冷,爭相吆喝,原本冷寂的街道瞬間熱鬧起來。
那少年正兀自沉思,突聽人聲鼎沸,嚇了一跳,呆呆抬起頭來,望向正賣力勞作的小販們。看清了少年容貌,眾人一怔,心下都不禁暗讚道:好一位俊美的公子!少年年紀尚輕,臉龐棱角還還未長開,卻是極為秀雅端麗。一頭烏發隨意披散,一雙琥珀色眸子晶瑩流轉,膚色微黃卻恰到好處。正所謂”眼波迷離處,驚見天人來”。
少年見眾人楞楞的盯著他,心中微感不快,臉色也愈是不耐,待要出口嗬斥,又覺不妥。眼睛一轉,一計上心,左手纏住馬韁,右手執劍,猛的朝馬股上一刺。馬兒吃痛,立起前蹄,發足狂奔。眾人尚未緩過神來,少年已絕塵而去。真個是絕塵,大半鋪攤似被洗劫,物品被衝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眾人見此慘狀,正要咒罵,卻想著起少年那清絕容貌,終是不忍,隻能臉色鐵青不住歎氣,頂著寒風,畏畏縮縮地收拾。
少年一口氣衝出半裏,勒住馬回望,正瞧見眾人似怒非怒的窘態,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一陣,突然想起某事,臉色一沉,策馬慢慢前進。看看手中的劍,心中越想越氣,臉色愈發難看,不由衝天吼道:“師父混帳,為何要我去當人家奶媽!”
罵得幾聲,四野空曠,無人響應,倒是嚇飛樹上來不及南歸的麻雀幾隻。少年甚感無趣,嘀咕道:“師父倒好,自己跑了,把大麻煩甩給我。”細細一想,自己那日怎的就傻愣愣的一口應承了呢,不覺沮喪,低聲罵道:“尉遲劍影你真個是大傻蛋!”再轉念一想,臉色卻又轉和,心道:也好,不用去做那勞什子島主了。思及此,不覺麵露微笑。俯身輕撫坐騎,說道:“馬兒啊馬兒,剛剛真是對你不住,現下你便帶我去雲逸山莊罷。”那馬極有靈性,聽得主人話語,撒足朝雲逸山莊奔去。
正是:青風撫羅衣,水聲潺潺和玉笛。
這日,是雲逸山莊少莊主江日風12歲生辰。雲逸山莊在江湖上地位頗高,其莊主江衍便是名震江湖的四俠聖之一。數年前他在金菱山九重頂以一柄青翼劍技壓群雄,在弱冠之年與當時的龍騰山莊莊主李元,木山門門主安善英,獨劍穆煙辰並尊為四俠聖。其為人正直,嫉惡如仇,不愧於俠聖稱號。
隻是雲逸山莊素來行事低調,江衍夫婦皆是淡泊名利之人,縱逢愛子生辰,亦隻作個家宴,邀了幾個親戚好友赴宴。江衍不在莊中,由其門下大弟子方裂作陪。
少莊主江日風由江夫人領著,從內堂走將出來。江衍年雖幼小,臉上卻一派從容,跟著母親向諸位叔叔伯伯行禮,言行溫雅得體。他容貌不俗,劍眉星眸,雖稚氣未脫,卻是隱現大氣。一人讚道:“少莊主小小年紀已如此擔當,將來必為人中龍鳳。莊主與夫人真是好福氣!”
提及江衍,江夫人不禁紅了眼眶,說道:“莊主已出行兩月,卻未有消信,不知可安好?”話到後來已然哽咽。當下無人做聲。江日風握住母親雙手,眼神向說話者淡淡一掃,說話者心中一凜,暗想:“果真虎父無犬子。瞧這孩子年紀尚小,便有如此迫人氣勢,將來更甚了得!”
江夫人見幼子懂事乖巧,心中大慰,朝兒子讚許一笑。說話者待要再說幾句為自己找個台階,卻聽見方裂說道:“師母不必憂心,師父他老人家武功蓋世,江湖交遊甚廣,自然會安然回莊。師母還請珍重身體。”又道,“至於小師弟的武功,我自當替師父盡心教導。”
話音剛落,隻聽見房梁上傳來笑聲,一人說道:“隻怕輪不到你。”聲音清脆,一時辨不出男女。
眾人皆驚。屋內除江夫人外,其餘人都各懷武功,其中不乏方裂之類的頂尖高手,但卻不知此人何時悄無聲息躲在梁上,若是突施襲手,不免著了道。想及此節,眾人相顧駭然,均暗自戒備。江日風忙把母親護到身後。方裂微一凝神,手指微動,一根竹筷如離鉉之劍飛速射向房梁右上方。
梁上之人笑道:“好一招後羿射日,那我這招常娥奔月便如何?”話畢,隻見竹筷在空中旋了幾旋,竟掉轉朝方裂筆直飛去。方裂不知其力道如何,不敢硬接,側身避過。那竹筷撞到牆柱,“啪”的一聲掉到地上,原來並無甚力道。方裂臉上一紅,暗道“慚愧”。
眾人麵麵相覷,猜不透來者為何方神聖。方裂站起,雙手抱拳,朗聲說道:“來者是客,今日恰逢少莊主生辰,閣下可否賞臉下來共飲一杯?”
梁上又是一聲輕笑,“七夜刹方裂果然好修養!”一藍衫少年輕飄飄從梁上躍下,眼含戲諧。眾人見是一清麗少年,均想:“這少年是何來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便有此功力?”方裂踏前一步,微微一揖,道:“敢問少俠貴姓,師承何門?”
少年扁了扁嘴,說道:“我幹麼要跟你說?”轉頭望向正暗運內力護住母親的江日風,笑嘻嘻道:“你便是江日風麼?”他笑容明豔動人,一雙晶亮的琥珀眸子直直瞧著江日風。竟是把方裂的問話撇到一旁,毫不理會。方裂進退兩難,好不尷尬。旁人皆心道:“這小子膽子忒也大了。”
江日風一怔,走過去,先朝方裂說道:“師兄請先就坐。”方裂退回位子,感激地望了江日風一眼。江日風心覺這少年太過無禮,當下淡然回道:“正是在下。請問閣下大駕山莊有何貴幹?”他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老道執重,稚氣中竟自然流露出一股威嚴。
少年吃了一驚,瞪大眼睛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心裏嘀咕:這小子真沒有小孩子的樣子,怎的說話像道學先生?師父啊師父,你可坑苦我了,叫我來對著塊木頭。江日風長大這麼大,還沒有人這般放肆的盯著他瞧過,心中不快,強忍怒氣道:“請教閣下大名?”少年知其已動怒,心中暗笑道:看來還不呆嘛。表麵隻作不知,認真道:“小孩子不可無禮,我可是你父親邀來的客人。”說罷還搖頭晃腦,擺出一副長者麵孔來。
江日風登時大怒,認為少年一再無禮調笑,正欲動手,豈料從剛才起未置一詞的江夫人聽得此話,急奔過來問道:“少俠知道莊主的消息?”少年尚未答話,方裂上前言道:“師母安心。”轉問少年:“你道是莊主邀你來的,可有證據?”
少年笑吟吟的舉起一劍,眾人一見,齊聲驚道:“青翼!”此劍正是塔矢行洋從不離手的青翼劍。剛才眾人心神均在這陌生少年身上,並未留意他手中之劍。為防有詐,方裂拿過劍,抽出查驗。隻見這劍身隱透紅光,寒氣逼人,上刻“江”字,確實是青翼。少年笑道:“這下信了罷。”方裂無話可說,心中自信了九成。
江夫人一見此劍,已明其理,上前一步,道個萬福,說道:“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少俠見諒。”少年見江夫人雖一介女流,卻知書達禮,言行和藹,又無江湖中人驕橫之氣,心生敬意,回了一禮:“好說!”江夫人接著道:“承蒙少俠光臨,請內堂一敘,可否?”言語懇切,少年不由得點頭答應。江夫人微微一笑,吩咐道:“風兒,阿裂,你倆先陪著諸位。少俠,請隨我來。”
江日風本欲跟去,但也不想逆母親意,又覺這少年雖不懂禮性,卻渾身一派純真之氣,眸子清澈,不似邪佞之人;便是瞧走了眼,山莊內戒備森嚴,定教他無下手機會,遂放下心來。眾人心亦稱奇。過得半個時辰,江日風和方裂送走來客,方見江夫人帶同少年一齊走了出來。
江日風奔到母親跟前,見母親並無異樣,心知瞧對了人,微微鬆了口氣。江夫人則一臉欣喜,撫著愛子頭發,道:“風兒,快來拜見師父。”江日風奇道:“師父?”
少年突的跳到他麵前,大聲說道:“便是我拉,乖徒兒。”江日風登時大驚,方裂也是青了臉。這少年不過大江日風二三歲光景,說到授業,怎稱得上?方裂遲疑道:“師母,這……”江夫人笑道:“這位是尉遲劍影尉遲少俠。風兒,來行拜師之禮,尉遲先生,小兒今後便有勞你費心了。”又喚丫頭收拾一間上房給他居住。
江日風心中忿忿,又瞧見尉遲劍影正朝他擠眉弄眼,一臉得意之色,更是火氣上湧,當下轉過頭去,不作理會。江夫人知其心中不服,卻並不點破,隻淡淡言道:“這是你父親的意思。”江日風聽罷,咬了咬牙,回過頭來,便向尉遲劍影拜去。
膝蓋還沒著地,就被一雙手托住。他愕然抬頭,隻見尉遲劍影笑道:“禮節什麼的都免了,咱們自個心裏知道就成。我比小風大不了多少,可受不起這一拜。”心卻道:若是我,叫我向大不了幾歲的人拜師,我才不會幹呢。江夫人見尉遲劍影如此說,也不堅持,隻道:“風兒,帶你師父去莊內轉轉。”江日風鬆了一口氣。不知怎的,他原本性子淡漠,對周遭事物並無過多留意,即使遭人擠銳也隻是一笑置之。但今日尉遲劍影卻能三番四次挑起他的怒氣,不知何解。
尉遲劍影見江日風正自想著心事,有意逗他,笑道;“乖徒兒,帶師父去轉轉。”江日風臉色瞬間由白變紅再轉為青,強自壓下怒氣,低聲道:“不要這般喚我!”尉遲劍影拍桌大笑,樂不可支。江日風氣極,心想這師父比弟子還頑劣,真是世間奇景。尉遲劍影見其陰晴不定的臉色,又是一陣大笑,多日來的鬱鬱一下便散空。心道這以後日子可要有趣了。
一旁的江夫人見了,心裏卻是寬慰。隻覺這少年活潑可愛,自己沉悶的兒子有了這麼一個同齡人陪伴,應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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